第一百八十七章 定元
“好,早就等不及了。”另外两个副主考都是一脸的欢喜,当下就将手的筷子轻轻放下,走到杨廷和身前。
这两个副主考都是进士出身,正经的读书种子。
既然是读书人,难免有读书人的趣味,碰到一篇好章就如同遇到初恋的女友。只可惜因为身份的关系,这些卷子得先让同考官们过一遍。
在这里熬了六
,二人将案上的书籍都看遍了,正没趣。如今总算是有了活儿可做,顿时满心期待。
几个衙役轻手轻脚,又麻利地将桌和碗筷撤了。
又给四个大人各自换了一杯浓茶,且在香炉里
上一柱檀香。
大堂里顿时清雅幽静起来。
杨廷和:“两位,咱们先把这些卷子分成三份,各自审阅。四百份卷子,你们两人各一百五十,老朽偷个懒,一百份。看完之后再转桌,如何?”
“杨学士这是在便宜我们啊!”“好,就依杨大人所言。”
两人都笑笑,点了点头,同时伸出手去,也不按秩序,将四百份卷子分成了三叠。
所谓转桌,就是在上一个考官判完卷后,交给下一个人复核,以免得错过了好卷子,或者将不应取的考生取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科举试考的公平公正。
得了卷,三个考官同时坐回自己的长案,低头看了起来。看到精彩处,照例低呼一声好。碰到写得不妥帖的地方,则叹息一声:“倒是可惜了。”
一边看,还一边提起蘸了朱砂的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一份卷子,七篇章,也就是五六千字。一目十行乃是读书人的看家本事,只片刻就看完,然后提笔在上面写下判语,或用或不用,都非常明确。
其实,就算是现代人读四五千字的章,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特别是故事
很强的小说。当然,遇到其他题材的章,度却要慢写,但十分钟一篇应该是足够了。
问题是,八股对古人来说本就是如小说一样有趣的事情,特别是对已经饥渴了六天的三个正副主考官来说,更是如此。
如此,一份卷子也就十来分钟就看完判完。
但考卷实在太多,即便度如此之快,要想将手头的一百多份卷子统统过一遍,也就三四个时辰。
这一路读下去,就是一个通宵,天朦胧地亮开。
大堂上里点着的那十多
蜡烛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次。
再看这三个考官,依旧神采熠熠,尤其是那杨廷和,更是满面红光,完全看不出熬了个通宵的憔悴。
站在堂外的衙役偷偷咋舌:这三位大老爷的精力未免也旺盛些了吧?
实际上,杨廷和一拿到卷子就留了个心眼,想从这书山海将苏木的卷子挑出来,所以,他看得比其他两个考官要慢上半拍,这也是他只看一百份卷子的缘故。
可看了一整夜,好的卷子他不是没碰到过,尤其是写得非常出彩的那种,更是让他感觉可疑。但一推敲其的字句理,却发现这不是苏木的风格。
等到这一百份卷子看完,还是没发现有什么章可疑。
杨廷和想了想,心道;“苏木的卷子大约是在其他两人手里,却没落到老夫这里吧。也罢,等他们先看着,以苏木的才学,定然逃不
他们的法眼。当然,等下我还是不可松懈了。”
但为了保险,杨廷和还是有意无意地将那种字里行间
出丝丝灵动之气的章给淘汰下去,专一取老成稳妥的学究式卷子。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主考大宗师的特权。
每一期乡试的大主考都有各自的口味,又人喜欢优美的词句,有人喜欢厚重老成,取谁不取谁,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将需要刷下去的五十份卷子挑出来扔到一边备用。
其实,能够过了同考官那一关,送到正副主考这里来的章,多半是老辣圆润,看起来都非常不错,很不容易挑出缺点。
做为主考,他觉得淘汰任何一张卷子都非常可惜。
可职责在身,录取名额有限,作为一个考官很多时候也只能硬着心肠认同割爱了,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看着那五十张刷下去的卷子,杨廷和心一阵疑惑: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堂和地域,实在是太残酷了。虽说备选还有被拾遗的可能,但这个机会对所有考生而言,却无比渺茫。
“看完了。”
“终于看完了!”两个考官先后长出了一口气,满面的惬意:“过瘾,真是过瘾,这次总算是大快朵颐。”
两人说完,同时动手,各自将淘汰下来的一百张卷子放到一边,又都笑着说,杨主考说是用一整夜时间排出名次,看现在这种度,显然是不可能的。
杨廷和道:“无论如何今天之内得弄完,反正接下来的卷子也少了一半,应该很快的。现在先去吃饭,等下再转桌,就不睡了。”
“好,反正也睡不着,索
一鼓作气弄完。”一个考官摸了摸胡须,连连称是。
这个时候,外面各考棚响起了考官们念题的声音,在黎明时分寂静的贡院里显得异常清晰。
乡试最后一场正式开始了,不过,三个主考都不关心。相比起第一场的七道八股来说,第二第三场的试考,却是无关紧要,也就做个参考而已。
吃饭的时候,杨廷和一边喝着皱,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朝他们刚才所判的卷子上扯,问是否看到过相当出色的卷子。
他不说还好,一问,就有一个考官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杨主考不问还好,这一问,我倒想起一张卷子。这考生真真是厉害,那七篇章作得花团锦簇,意韵悠长,倒像是一首诗词,下官从来没想到过还有人能把时作得如此优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廷和心顿时一动,立即就怀疑这个副主考说的就是苏木的卷子。作为一个主考官,这一科的秀才们的履历他以前在礼部都找出来看了一遍。老实说,北直隶这一科的秀才还真没什么人才,屈指算来,也不区区几人还算有些名气。这其,苏木的章应该是最好的一个。
不过,作为一个主考官,他倒不便表
出自己的喜好。
而且,等下转桌,这人的卷子还转不到自己手上。
也只能淡淡一笑,却不答话。
倒是另外一个副主考来了兴趣,不住地出言询问。
那个副主考念了两段考卷里的章,后来大约是觉得有些疲了,笑道:“道华兄,等下卷子就会到你手上,自己看就是,也不急于一时啊!”“却是,吃饭,吃饭。”
不过,他刚才念的那几段字确实作得非常好,还颇有苏木的风格,杨廷和心咯噔一声,将筷子放下再不受用。
“大主考,事少事烦可不是好事。”那就叫道华的副主考打趣。
杨廷和突然板起了脸不说话。
另外一人道:“杨主考这叫惜福,食不可过
。”
大主考先放下筷子,作为副手自然不好意思再吃下去,都同时起身,却不知道杨大人心有所思,食不甘味。
所谓转桌,实际上就是复核。前一个考官已经下了判语,后面的人接到手之后,也不过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尚存纰漏。如果有,就挑出来。如果没有,也就这样了。
如此,也少了许多麻烦。
再加上杨廷和就等着看苏木的那份卷子,读起来也新不在焉,也不在这一百张卷子里挑刺。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叫道华的考官突然将手在案上轻轻一拍:“妙啊,妙啊!”估计是正好看到那张卷子。
前一个考官得意地问:“道华如何,晚生所言不虚吧?”
“能够入得顾兄眼的卷子自然是好的。”那个叫道华的考官又叫了一声好,道:“难得,难得啊。别的考生作,状态一来,写出一篇好章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考生难得的是篇篇章都是字字珠玑,章章都好到极处,当真了得,可见这人是真正的有才。依下官来看,这一科的解元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如果他后面两场的卷子也是如此出色。”
另外一个考官笑道:“正如道华兄所说,这人最难得的是篇篇章得作得如此出色,保持在同一水准。你觉得他最后两场的卷子会出纰漏吗,想必一样会被同考官荐卷。这一点,道华你也不用担心。”
叫道华的那人道:“不过,这第一场可以先将他定为草元,如果后面的卷子作得不妥,降格就是了。”
所谓草元,就是在第一场试考结束之后初步为推荐上来的卷子定个名次,草元就是暂时的头名。
这主要是因为乡试的第一场是七道八股考题,分量重,而明朝科举又以时为尊。而后面两场只不过起个参考作用,考官也不会认真看,只要不出大的问题,就算是过了。
所以,只要第一场被选,后面基本就没有什么变化了。
只要被点为草元,就算是这一科的头名,这可是莫大荣誉,一举成名不说天下知,至少在整个河北算是个立下名号了。
听到他这么说,另外一个考官咳嗽一声。
叫道华的那个副主考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尴尬地闭上嘴,又将头低了下去。
毕竟到最后定案还有最后一从转桌,最后如何还得让杨廷和这个大宗师来定夺。
杨廷却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心却是冷笑:苏木啊苏木,乡试如此重要,你果然拿出了全部的手段,将每一篇章做得尽善尽美,这回你不藏拙了吧,只可惜,越是如此,越是显出你人品的卑劣。
他先入为主,越听,心对苏木的成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