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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


 子虞睡了片刻就醒了过来,天色才刚亮,怀因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她想了想,不等侍女过来,自己稍稍梳洗就将房门闭起。侍女们在院子里看见她,就吃了一惊,秀蝉道:“昨夜不知为何,睡地太沉,请娘娘恕罪。”余下侍女纷纷附和。子虞心里一动,猜到是昨天那个侍女动的手脚。可她现在分外不敢轻信人,不准别人去房中整理,清早就带着侍女去佛堂诵经,另外嘱咐秀蝉立刻通知相府,就说有要紧事相商,秀蝉急急去办。

 午时一过,殷陵就带着侍女家丁匆匆赶来。

 子虞已经有一年多未见她了。

 殷陵面貌姣好,出身高贵,嫁给民部尚书之子,多年来夫和睦,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只有一样:她嫁入韩府的第一年,怀上了身孕,只是年轻不懂事,一次宴后在后庭跌了一跤,胎就了,府中诸人都安慰她,心里念着年轻,也就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如此三年过去,腹中竟一点消息也无,她这才着急起来,平里揣着想着,只有这一桩心事。

 婆家也是看着相府的面子上才没有相,等了几年,尚书夫人便开始摆起脸色,平也冷言冷语,见尚书大人并不阻拦,索变本加厉,开始琢磨着为儿子挑选姬妾。殷陵因一直无所出,不好明着阻拦,一年接连进门两个妾室,她又是憋屈又是心酸。忍了一年,终于又怀上一个,大门不住二门不迈专心养胎,年尾生了个儿子,这才觉得一口气舒坦过来。

 殷陵一路走到榻前,见子虞孤身一人坐着,侍女都隔着一段距离,噤若寒蝉。她上前搀起子虞的手,轻声唤她:“妹妹。”

 这声称呼与众不同,子虞从沉思中惶过神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姐姐,坐。”

 见姐妹要说私己话,侍女们都退开老远。殷陵笑了笑:“我今回娘家,听说你这里有事,怕管事他们不知轻重,所以就自己来了。”子虞脸色毫无精神,勉强笑道:“多谢姐姐费心了。”

 她的动作略有僵硬,说话声音又暗哑,殷陵顿时觉得不对劲,握紧她的手:“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生病了么?”

 子虞不费劲解释,悄悄对她耳语两句,殷陵脸色乍变,狠狠瞪向一旁垂立的侍女,一边招手让几个相府的奴仆进来,挑了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低声吩咐了两句,两个嬷嬷转身就去了。

 姐妹两个就在堂中说话,殷陵让人布上茶点,每碟都尝一些才让给子虞。过了没有多久,嬷嬷回来复命,子虞隔窗瞧见奴仆用被褥裹着一团出来,就知道尸体被处理了,心口骤然一松。

 嬷嬷不知对殷陵说了什么,气地她脸色乍红乍白。

 子虞以目示疑,殷陵叹了口气,说道:“我竟不知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婢不是相府的旧人,准是王府的人,等我回去再查个明白。”子虞淡淡说:“为一个婢女,不值得大费周章。”

 殷陵也知道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何况若让殷相知道了,值不值得为一个还未知前途的娘娘和晋王翻脸还成问题,她想通这一节,就知道子虞不声张默默处理这事的缘由,心里也觉得惆怅,说道:“你若不放心身边人,我把用惯的几个借你。”

 子虞摆摆手:“不用了,就陪着我说会话吧。”殷陵佩服她这一夜就恢复镇定,又想到自身,感慨道:“当年晋王为你花尽心思,婚后待你又如珠如宝,我总以为,他是少见的重情重义之人,想不到…”她面色恨恨,复又叹息“谁能一辈子不变呢?”

 子虞转脸看向她:“或许他一直没有变,只是我没有看懂他。”

 殷陵诧然:“你不怪他吗?他已经对你狠心下手。”

 “我从没有见他狠心的样子,”子虞笑了笑,眸深远,表情空“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是该舍就舍,当断即断的人。昨夜只是给我提了个醒,我和他都不再是当年,他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我又为什么要为了虚假的回忆伤心留恋?”

 殷陵无话可说:“唉…”

 临走时,子虞将一张药单给了殷陵,让她代为配药,殷陵一口答应下来。送她走后,子虞的精神就用完了,只好回房休息。

 房中燃着南国的线香,幽担清远,子虞在每一个角落搜索,一圈环顾下来,所有昨夜的痕迹都消失了,烛台,被褥,屏风都焕然一新,仿佛昨夜没有发生。

 真是可怕啊!子虞感慨:发生和消失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休息了好几天,又用了药,她才渐渐觉得恢复了过来。这侍女天喜地跑了进来,对子虞行大礼:“娘娘,娘娘,宫里要来接你了。”子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放下手中的书册,和颜悦说道:“下去领赏。”又嘱咐秀蝉:“去北面的苑子瞧瞧。”

 秀蝉不明所以,只知道北苑住着一个哑妇人,她一路寻过去,见北苑门外落一重重锁,只好转身向寺院沙弥打听。沙弥说道:“前几北苑的妇人突然呕出血来,方丈说,妇人误食了哑药,嗓子彻底毁了,她醒来就比划,非要我们把大门锁上。实在没有办法,方丈就让人锁了庭院。”

 秀蝉回来一五一十地将话说给子虞听。

 子虞手中的书册滑落到了地上,她站起身,秀蝉以为她要去外面,可片刻后,她又重新坐下,柔声说:“这妇人倒是可怜,让寺中的人别怠慢她,吃喝衣食不要短缺。”秀蝉应了。

 宫中有了明确消息,几个宫人侍奉地更加用心,没事也找着由头陪子虞说话。

 “怀因大师病了?”子虞挑起眉。

 住在寺中别无他事,闲话时除了宫廷就是寺院,只因怀因人品才貌出众,被年轻宫人提起的次数就多了些。侍女道:“听寺中僧人说的,怀因大师夜里诵经,感染风寒。”

 子虞算了下日子,心想应该是那一晚的事,对此事就留了心。

 直到进宫的前一天,怀因仍没有面。子虞状似不经意地打听,有沙弥道,怀因的病来势汹汹,方丈让他在房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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