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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乾元事变(上)
 隆康二年,十月中旬,罗刹部落作,屡犯金碧皇朝边境。隆康皇帝委命新上任的骁骑营将军赵子奕为定北大元帅,摔赵家军前往西北平。因赵家驻京部队只占赵家军的一小部份,其余皆随镇国公赵震天镇守于西南边境,此次出征无论是军队兵员或是指军官皆需要补强,而用以补强的人员由隆康皇帝下旨从英王龙天澈的麾下调派。英王府左一马军程远图,右二护军秦文叔,以及左三统军连战,有再世小卧龙之称的军师卓不凡等龙天澈赖为股肱的部将全都被编入此次定北大军中。

 明眼人都知道,征讨一个小小的罗刹部落,根本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皇帝一下子拔去英王手下大半人员目的在于斩去英王的羽翼。

 临出征前,卓先生在凌水轩语重心长的对龙天澈说:“英王心存仁慈,皇上未必领情!再不发难,属下等随军出征,恐怕就为时晚矣!”

 英王龙天澈听罢不答,仅是摇头。

 时年隆康二年十月下旬,天空飘起了鹅大雪。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并且下得非常的大,刺骨的寒风夹着雪花呼啸过皇城的上空,一夜之间千家万户屋前屋后白茫茫连成了一片。

 柳涵玉裹着厚厚的披风,双手藏于狐手套内,缓步穿过了乾元殿的九曲回廊,往那御书房方向行进。婢女柳若莲也是披着厚厚的雪衣披风,手里端着托盘紧紧跟随在主子身后。

 原本,后宫妃妾不得随意出入于皇上理政的重地乾元殿,但内宫卫都知道,眼前这位绝天仙的涵贵妃和普通的宫妃不能同而语。在隆康皇帝的默许下,连皇后娘娘都要止步的乾元殿,却是涵贵妃可以通行无阻的所在。

 来到御书房门前的岗哨,柳涵玉示意卫们噤声以免惊扰了皇上,然后领着莲儿步上台阶。止步于紧闭的御书房门前,她抬手准备敲门。

 父亲柳应杰的声音自房内传出:“皇上,英王若不及早除去,随时都可能对您发难,请皇上早决断!”

 接着,另一个声音也传来:“未来三个月内英王身边保证不会有猛将,在这段时间动手是最佳时机,请皇上及早下定夺!”听声音颇熟悉,柳涵玉记起这个人,他是龙天浩的心腹近臣,大内侍卫长王长龄,这个人在那年夺嫡之争中为龙天浩出了不少力,如今更接掌了大哥柳涵轩御林军统领的位子。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才收回,然后转身准备回宫,却见身后的莲儿一脸杀白。

 方才那几句,柳若莲也听得分明,她端着托盘的手有些发抖,因为知道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而。柳涵玉示意她不要惊慌,而后牵起她的手往阶下走。

 主子的话多少给了柳若莲一些心安的感觉,她紧跟着她走下台阶,但心里还是紧张万分。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紧张的她脚下踩滑,失手将托盘上的炖盅打翻在地。瓷盅破裂的响声在静寂的乾元殿内显得诡异的响亮,响声直透人心,特别是她自己,吓得差点跪到地上,幸而被柳涵玉拉着手才稳住。

 “谁在外面?”王长龄打开御书房门,一见是柳涵玉显得非常意外。龙天浩和柳应杰随后而出,见着她也是为之一怔。

 柳涵玉稳住自己紊乱的心,定神拜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由于天气寒冷,臣妾本想送来参汤给皇上暖胃,不想打搅了您和诸位大的议事,请皇上责罚臣妾!”

 龙天浩睇了她身后吓得魂不附体的柳若莲一眼,及至她们脚下雪地上一片黄渍和碎瓷片,而后行至她身前,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一盅参汤而已,朕又怎么会责罚于你,下次让宫人多注意点别再像今天这么莽撞便是!”“谢皇上不罚,臣妾会好好训诫她们!”说着柳涵玉向莲儿使使眼色。柳若莲连忙跪地“谢皇上不杀之恩,奴婢以后不敢了!”

 “行了!”摆了摆手,龙天浩又对柳涵玉说“你们先回宫去,朕还要议事!”

 “那臣妾告退了!”离开了乾元殿,柳涵玉一路忧心忡忡的回寝宫。

 回到锦宁宫内殿后,终于确定自己脑袋还在脖子上后,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柳若莲终于敢开口说话。

 “娘娘,你是否要告诉王妃娘娘这件事?”做为柳涵玉爹身丫头,主子和英王妃之间的微妙牵系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柳涵玉颓然的在锦榻上坐下,她还未能从内心的挣扎中身。初听闻此次征北大军走了英王近半的部将,她只道是为了架空英王势力并借机将之远封异地,却未料此间已起杀机。

 英王和宗政小姐,那样一对令人羡慕的璧人,她何能忍心看他们因丑陋的政之争而生死分离?可对之兴起杀机的又是至亲至爱之人,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救他们?柳涵玉心头百转千回,自语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他们。”

 莲儿听得她的自语,不确定的问:“小姐决定告诉王妃娘娘了吗?”

 她摇头。“不,不能告诉她,若是英王知道此事,一怒之下起兵造反,事情会更无法收拾!”

 “可不告诉她,又要怎么才能救他们呢?”

 “你先出去,容我再想想,一定会有其它办法的!”

 “是!”隆康二年,十一月。

 一度已经沉寂了的“凤舞九天,百鸟朝凰”之说又传于市井之间,不知哪个好事之人将涵贵妃和英王妃未出阁前在凤凰仙山同中“凤凰令”签传了个人尽皆知。京城各茶楼酒馆开始出现“浴火凤凰入九天”流言,说是英王妃在祭天大典上火里逃生,凤凰令签言即将应验云云!流言以闪电般的速度从皇城扩散至周边城镇,并且愈来愈夸大其词。

 最夸张的是传言“凤凰令”同时降世,金碧皇朝也将出现两位帝后,隆康皇帝和英王殿下将各分金碧王朝一半江山。

 面对骤然刮起的谣言之风,龙天澈采取了完全低调的回应方式,继续称病在王府休养。

 而奉旨征北的赵家军经过严密布署和战前特训,三天后即将远赴西北。边城的烽烟已经燃起,而皇城的烽烟已在酝酿!二年前的夺嫡之争似有卷土重来之势,这是所有朝臣皆有的想法,同时他们对此也有着不同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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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阖大雪红炉暖,冬至琵琶懒去弹。

 天气俞渐的冷,天寒地冻让人懒于调琴,加之多了龙天澈的陪伴,摆放在房中那把御赐的名琴“绿绮”已经许久未得主人垂幸了。今龙天澈和白彦琪微服出府去,一个上午看书看得累了,宗政无瑕才又弹起了久违的琴音。

 “小姐!小姐!”紫竹从外面大呼小叫着跑来。

 纤纤玉指下的琴弦当的一声断裂,尖锐的响声盖过紫竹的呼叫声,吓了她一跳。“啊,琴弦断了!”

 “小姐受伤了!”站在宗政无瑕身后的逸菊连忙检视她的手,见她指尖被断弦割出一道血痕。

 宗政无瑕收起手,睇向紫竹:“你大呼小叫什么?”

 “小姐,王府来了刺客!”紫竹气,哽咽着说“刘老太太她…她被杀了!”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

 “就刚才,我去倚梅园,一看院里有刺客杀人,马上就跑来找小姐!”

 宗政无瑕听罢立即起身。“菊儿你留在这,花灵跟我和竹儿一起去看看!”

 逸菊拖住她说:“小姐,现在去危险,刺客还没抓到…”

 “有于舒墨云在,没事的!”

 匆忙来的倚梅园,见院内血迹斑却未有人影,花灵嗅了嗅空气说:“人在屋里!”赶进屋内,就见管家和几名王府家仆正守在前,贵嬷嬷躺在榻上,脸面口皆是血。

 “老太太…”宗政无瑕眼见老太太已经气若游丝,心口紧紧一缩,急忙让花灵过去诊脉。“花灵,赶紧救老太太!”

 “王妃!”贵嬷嬷听到她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皮。花灵来到前把她的脉搏,再检视伤势,很快就对宗政无瑕和众人摇了摇头表示已经回天乏术了。

 宗政无瑕揪紧的心忽又转凉“老太太!”

 “王妃…”贵嬷嬷向她伸出了手。

 “我在这!”她在沿坐下,握住她沾血的手。“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贵嬷嬷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是舒妃,是舒妃派来的人!”

 她一怔。“你说刺客是太后派来的?”

 “是她,就是她!告诉殿下,一定要去找镇国公,一定…他是,是镇国公的…”话未说完,贵嬷嬷抓紧她的那只干枯的手已然毫无生气的垂下。

 “老太太?!”宗政无瑕着握起老人垂下的手,心头沉重得一口气难以呼出。紫竹在一旁见状大哭了出来。“老太太!”

 这时王府一名家将从外面进来。“刘总管,不好了,花无缺被刺客劫持,已经查觅无踪了!”

 “什么!”刘洪跳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波心阁不是重重把守吗?怎么让一个刺客给劫去了?”

 那名家将垂下头。“属下无能,刺客有两名武功非常了得,而且会使毒!侍卫已经死了好几个!”

 “你有没有看清楚劫走我爹的是谁?他往哪个方向跑了?”花灵急问,意前往追赶。

 家将惭愧的摇头。“没有!我们中了他们调虎离山之计!发觉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爹!爹!”花灵颓然,猛的想起嬷嬷刚才的话“是太后吧?一定是她派人来抓走我爹的,我要找她算帐!”

 “花灵不要慌,刺客没有当场杀死你爹,表示他们并不想要你爹的命!”宗政无瑕抓住花灵的手不让她出去,又看向管家“刘洪,找人先把老太太的后事办了!”

 此时一阵风吹进屋来,龙天澈已然出现在头。“贵嬷嬷!”紧跟而来的夜影在看到贵嬷嬷的伤口时,惊讶的口而出:“青衣门”

 龙天澈猛掸头问他:“你确定?”

 夜影点头。“我认得青衣门杀人手法!”

 龙天澈对于夜影的话不疑有他。“看来青衣门有余孽尚在!”

 “而且,明显已经被那老太太所用!”赶到门外的白彦琪虚的趴在门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们两个跑这么快干嘛,也不稍稍体谅一下我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

 刘洪问:“王爷,您看?”

 龙天澈狠狠捶了柱一拳,整张因而震动不已,隐忍下心头悲愤的怒火,说:“照王妃说的,先让人把后事办了!”

 “王爷,我爹爹被劫走了,你一定要救救他!”花灵扯着他的衣袖央求。

 “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龙天澈安抚她,转头看向了还在气的白彦琪。

 白彦琪拿羽扇给自己扇了扇风,说道:“别看我,好戏已经开场了,而我们都是戏中人了!该干啥就干啥了!”

 “你帮我去留意那女人的动向,其它事我会打算!”龙天澈说。

 “好!我先去,晚点再到凌水轩详谈!”白彦琪抖抖衣袖,一派儒雅的摇着羽扇转身离开。

 龙天澈在贵嬷嬷的前静默了片刻,才又对宗政无瑕说:“我送你回怜菊轩吧!”

 从倚梅园回怜菊轩的路有点远,两个默默并肩走了很久。宗政无瑕首先打破了沉默。“已经有了打算吗?”

 龙天澈点头,又说:“这段时间你安心的留在怜菊轩什么也别想!我保证一切都会很快结束!”

 望进他真切的双瞳,她点头,心里却想:要什么都不听,不看,不想,又谈何容易?直到步入怜菊轩,龙天澈转身走时,宗政无瑕才说出贵嬷嬷临终的托付。“老太太临走时,让你一定要去找镇国公大人!”

 龙天澈背影一僵,眼中光又现。“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一句!”但是她可以猜到后现的话了,她想龙天澈也猜到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晚点我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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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笼罩了破旧的小民房,有人在房内燃起一盏桔黄的小油灯,那一丁点的光亮,在寒夜里倒显出了几分暖意,只是灯光太微弱,弱到只能照亮房内正中的一小角。此时屋内有三人,花无缺,一名擦剑的年轻男子,还有一名隐在黑暗中打坐的面具男。

 “你们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花无缺问。

 “我们是谁?我们是从地狱来讨债的人!”抹剑的年轻男子冷笑道。

 花无缺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出声:“讨债?我不记得原来我还有债没还清!什么债你说吧,我烂命一条在这里,随时都可以拿去!”

 年轻男子对他的疯狂有些不满,皱了皱眉说:“一个阶下囚不配让我们要债!”

 “这么说你们想对付的另有其人了?”

 “夜宿!别废话!”打坐的面具男喝止又想接话的年轻男子。名叫夜宿的年轻男子于是耸耸肩膀继续擦拭剑刃。

 “你们把我绑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花无缺又问。

 “别急,你自然是有用处!”一石二鸟的用处!面具男在面具后面冷笑,声音尖锐怪异。

 花无缺闻言却是叱笑:“想把我拿来当人质?恐怕你押错宝了,我这条命没有人会在意!”

 “你的命或许没人在意,但你的医术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有大用处!”面具男凉叟叟的说。

 花无缺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心惊,瞪向面具男:“你到底要拿我威胁谁?”

 “票就应该有票的自觉,老夫要对付什么人还轮不到你置喙!”

 蓦地,一名青衣汉闯进门来,在面具男面前单膝跪下。“门主!”

 面具男问:“事情都办妥了?”

 青衣汉点头说:“属下按照门主吩咐,等太后准备出宫,才将信送到英王府!”

 “干得好!接下来,我们就等贵客光临了!”面具男恻恻的笑着。

 少许,一辆马车悄悄在民房前出现,从车上下来了一名老妪和一名仆人打扮、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你们先在这等,听我的命令行事!”老妪对随从说。

 “遵命!”后面的随从态度恭敬。

 点点头,老妪被那名脸面光滑的中年男子掺扶着走向小民房。方才推门进去,房内的青衣汉和年轻男子躬身相“恭太后娘娘!”而那名隐于黑暗中打坐的人却纹丝未动。

 “免了!”太后进得屋,环视屋内,不以为意的打量面具男几眼,最后目光落在被绑住动弹不得的花无缺身上。

 “月眉!你来了?”花无缺一见她,脸上乍惊乍喜。

 太后瞟了他一眼,道:“怎么?我还以为你在英王府乐不思蜀了!”

 “月眉,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花无缺连声表明“无论英王如何威迫利,或是试图说服,我都不会为之所动!我发过誓此生永不背叛你!”

 “我知道!”太后微微一笑“所以,我才让人把你带出来啊!”“我被困在波心阁的时候,就知道你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月眉,你终究是舍不下我!”

 太后尽管心里不以为然,却似是而非的说道:“我当然要救你,你是我的命子嘛!没有你,我怎么活得下去?”也只有花无缺知道她所说的是他研制的续命丹,他就是丈着这个丹药才留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但这样的话在旁人听来却是另一回事。

 “啪!啪!”两声出自于灯火延伸不及的黑暗处那位面具男。“真是好感人的场面哪,什么时候开始冷酷无情但后娘娘变成了善男信女?真可惜,看在我眼里只觉得恶心!”

 太后身边脸面光滑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张临喝道:“大胆!竟敢对太后如此无礼的?”

 太后面对嘲讽却只轻哼一声道:“青衣门的人对我的为人原来这么了解!”

 “这是当然,太后娘娘一生的丰功伟绩…该怎么说恰当呢?”面具男故作深思状,又恍然大悟道“对了,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太后到底不是省油的灯,面具男的故意拔面不改道:“我是怎样的人不必旁人置喙!”又下逐客令“这次你们做得很好,我答应给你们的金银财宝都在外面的车子上,你们拿了就走吧!”

 面具男听了却兀自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往她这边踱步而来。“既然钱已经到了这里我们还急什么?!你难道不想听听,我对你的往事是如何的了如指掌吗?”

 “不必了!”这是太后的回答。

 “月眉,他想用我来威胁你,你别理会他的鬼话!”仍旧动弹不得的花无缺着急喊道“快走,别中了他的阴谋诡计了!”

 “嘿,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着急救你的老相好?”面具男上前狠狠的掴了花无缺一记耳光“你不要命也不用这么着急,很快就有人会要你的命了!”

 “呸!”花无缺恶狠狠的盯着面具男。“几个大男人抓我来威胁一个女人,你们不觉得可吗?”

 “啧啧!嘴巴还是像以前一样利,想必太后以前就是看中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吧?”面具男说着又扇了他几记耳光,直扇得他两颊红肿。

 太后其实心里因面具男说出的话起了一翻波澜,但她冷眼看着他殴打花无缺,等到他打完了一通消气后她才说:“你若有其它什么条件就开出来,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们耗!”

 面具男一听又转身向她,啧啧有声:“我说太后娘娘,以前你可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可以做出一副谨慎老实的模样几十年如一的隐忍着心头的恨,今天怎么着连和故人叙会旧都等不及?”

 故人?太后盯着面具男,记忆中何来这一人物?“你是谁?”

 面具男说:“太后娘娘贵人多忘事,自然也不会记得我这个已死之人了!”

 “你什么意思?”

 面具男顿悟道:“也对,老夫差点忘了,死在你阴谋下的人不计其数,你又怎么会记得那些死去的人呢?”

 “我身居后宫,怎么会认识江湖中人!”

 面具男耳边忽然微微振动,他是练武之人,仅凭这微小的风声就知道自己等的另一个人已经来了,当下呵呵笑道:“还不明白吗?”一边说他一边下面具,出面具下那张扭曲得可怕的嘴脸,狞笑着“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你?”几十年深宫生涯,太后舒氏哪曾见过如此丑陋的面孔,当下平和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再细看此人,却更让她大惊“你难道是刘后身边的郭信?”

 “正是,你想不到我还没死吧?”郭信恻恻的说道。

 此时和花灵一起悄悄潜至小民房后的龙天澈也从窗房的裂中看见郭信那张像是被药水泡肿了的脸,那些肿涨处还带着隐隐的绿色,有些地方还脓变了,真的是恐怖至极。

 郭信,曾是昭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刘皇后的心腹之一,后来不知因何故背叛了她,因而被遣出宫后下落不明。

 “刘后竟然没有没杀了你?真是想不到!”太后细想过往,竟不知道是哪里出差错了,以刘皇后的为人子,对于背叛她的人是不可能会仁慈的!

 “你算计得没错,她是想杀我,但我命不该绝,让老天爷救了我!”郭信嘿嘿笑着说“我想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我死不瞑目,才让我从地狱里回来,让我想通陷害我的不是刘后而是你,她不过是你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枉我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竟然着了你的道!”

 太后冷笑道:“你是刘后身边的人,却背叛她和丽妃串通要揭穿她假孕生子之事,不幸被识穿而遭灭口,这只能怪你们计划不周,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我也曾这么以为,但仔细想想才知道,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英王是镇国公赵震天亲生儿子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告诉了丽妃——她根本不可能会知道!而皇后那边也是你暗中告密,你绕着弯子布局为的就是杀我灭口!理由就是——你怕我把你私通太医花无缺、毒计谋害先皇的事被抖出来!太后娘娘,我说得对不对呢?”

 窗外的花灵听得倒了一口气,被龙天澈连忙捂住嘴。他以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郭信,你!”张临着急的喝道“你竟敢污蔑当今太后,你不要命了?!”

 “和花无缺私会于瑞宁宫后苑,轻解罗衫,半劝半让花大人点头给你堕胎秘药以陷害刘后产!花大人,你们的风韵事咱家没说错吧?”郭信轻蔑的一笑,却让花无缺垂头无颜以对。

 他又睨着太后接着道:“你万万没想到的是,刘后非但没有因而产,反而来个将错就错顺利诞下皇子。这个皇子可是天之骄子啊!先皇处处表明意立他为东宫太子,这点让你意识到后半生的依靠也无望了!当你知道刘后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先皇的骨时,你就想利用当时风头正盛的丽妃把刘后扳倒,结果却功败垂成!都说最毒妇人心,你一记不成竟然开始筹划起毒害先皇之计,想扶你的亲生儿子康王登基。不巧的是你与花无缺**巫山之时讲的悄悄话再一次让咱家给撞上了!只怪,这一次咱家倒霉被发现了才招来杀身之祸…”

 郭信细细道来,说到最后太后脸色青白错,既气愤又羞恼难当。“你别血口人!”

 “血口人?要不要我拿出证据来证明给天下人看?十五年,十五年的筹谋真以为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那碗由当时但医院使花无缺花大人配给先皇疗伤道药、还有你十五年如一送给先皇的养生茶!呵呵,其实只要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找出太医院的方子,再加上养生茶的配方,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你的罪证所在!只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罢了!你确实小心得紧,居然可以慢慢磨了十几年才让先皇毒发!”说罢,郭信反问:“太后娘娘,我说的都是污蔑吗?”

 话已经说到此,她也无可否认了,太后整了整面色问:“也就是说,你今天是布好了局引我入瓮,专门寻仇来了?”

 “可以这么说!”郭信说道“原本你做你但后,我做我的青衣门主,咱们经过了这么多年都井水不犯河水,我还正想放弃报这个仇,怪只怪你们想把青衣门赶尽杀绝!哼,如果不是得我走投无路,我何必自找死路!”

 “那么,你现在想杀我雪恨?”

 “杀你?那太便宜你了,再说杀了你,你埋伏在外的军也绝不放过我,对我来说杀你并没有什么好处!”郭信道。

 “既如此,你又准备怎么对付我?”

 “当今皇上还不知道你这些苟且事吧?”郭信问。太后面色微变。

 “我要让你身败名裂,无颜见你的亲生儿子,无颜面对天下人!让隆康皇帝知道,他的母亲是怎样一个毒辣的女人,这对他来说就是个污点,对你来说更比死还可怕吧?哈哈!”郭信哈哈大笑,目光却是冷绝酷狠的。

 “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话?”太后对于此并不以为意,她自信他再也到不了金銮殿,更别说有机会把话说出去!“我劝你还是拿了钱享福去!”

 “只怕我有命拿没命享受吧?贵嬷嬷只知道事情的一部份你都赶尽杀绝,又怎么会放我一条生路呢?我可是知道了你所有苟且之事的人!”

 张临说:“郭信,太后慈悲饶你一命,你还敢不领情?”

 “嘿,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无所有,我还会怕死?告诉你舒月眉,我就是陪上这条命也要让你丑事爆光,受尽天下人唾骂!”说着他侧头往窗外看去“英王殿下,难道你会坐视这样的女人在朝廷作威作福?”

 “英王?”张临闻言心想遭了!太后一见龙天澈和花灵在小屋出现,脸色更是难看,心知已经中了计中计。“你竟然联合郭信陷害于我!”

 龙天澈走进屋,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紧紧盯着郭信那张丑陋的脸。“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愿意上金殿作证?”

 “英王殿下,咱家连命都不要了,何必说假话!你可以去查大内药方便知我所说真假!这件案子的主谋和执行者都在这,您也可以当下审问,想信花大人会把事情的经过讲得更加详细!”见着他慑人的神情,郭信不自觉的以卑微的姿态对他说话。“如果有英王带奴才上殿作证,奴才感激还来不及!”

 龙天澈闻言思忖片刻,侧身看向太后舒氏。“父皇母后终于可以雪恨了!”

 太后被他盯着,有那么一瞬竟然不敢看他的眼,沉了沉气后她直背脊昂首道:“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是栽在你们手上!”她的“你们”泛指已故的刘皇后一派!

 张临在此时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后身上时,点燃预先准备好的信号弹,然信号发出后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本一直有持无恐老神在在的他这才微微变。太后却道:“英王把我的人都撤走,是准备拿我这个老婆子如何?”

 花灵此刻已经解开被五花大绑的花无缺身上所有绳子,他一得自由便奔过来跪在龙天澈跟前。“英王,我求您放过月眉!她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先皇也难以复生,看在她年近半百的份上,请您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照你这么说父皇无辜枉死,我母后因而故去,这些都该如此算了?”

 “月眉很可怜的,她受了三十年的冷落,欺,您能想像吗?堂堂皇长子的生母,贵为四妃之首,竟然因心悸病发昏倒在寝宫无人发现,抱病在也无人怜悯,受尽了皇后的欺凌和宫女的蔑视,这是在宠爱光环中长大的你从来也想象不到的吧?她的做法或许不对,但她已经受了几十年的罪了…”

 “你住口!”太后尖声喝阻他“花无缺,我不准你再说下去!”

 没再看花无缺哀求的脸,龙天澈吩咐花灵:“灵儿,把花无缺带走!”

 “嗯!”花灵扶起花无缺,哪知他不走,反而走向太后。“月眉…”

 太后望着花无缺专注的表情,动情的眸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却突然目凶光,拔下头上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狠狠往花无缺喉咙戳进去,而后用力的拔出来!“你死,你死吧,我不需要你惺惺作态对我好!”倾刻,花无缺颈间的口子鲜血如泉涌而出。

 “爹!”花灵惊叫失声,连忙扶住受重创的花无缺。一见父亲颈间那泊泊鲜血,怒火骤起,愤怒地一掌拍向太后心口。“你才去死吧!你这个恶毒的老女人!”

 就在她掌心击中太后当儿,一股劲风袭来,出于习武之人的直觉反应她收掌回护,太后因而得救了!细一看出手救了太后的原来是张临,他开花灵后,将重伤花无缺后表情木然但后挡在身后。

 花灵一击不中,当然不会罢休,立即又鼓足真气,一掌直取张临。张临侧头躲开,袍袖隐隐浮动,已然出杀机。花灵拳脚功夫并不出色,但她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脸上无的娘娘腔武功高强,知道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绝不能和他硬碰硬!她眼珠一转,悄悄拂动衣袖,意出她的绝招——毒攻。能对别人下毒于无形,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并且无往不利。

 龙天澈无声来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以眼神制止她。“先帮你爹查看伤势!”

 “没用的,爹没救了!”花灵摇着头哭出声来,从小跟在圣手神医欧岚身边学医的她,只需近看一眼便知十之**了。“她杀了爹爹,我要为爹爹报仇!”

 “灵儿,听话!”龙天澈面色一凛,激动的花灵当时愣住了,她从来没看过龙天澈表情如此严肃。趁她怔愣之间,他又对张临说“带她走吧!”——“她”,当然指的是太后。

 “月…咳…”犹未断气的花无缺看向太后,想说话,才一开口却被鲜血呛住。他坚持着从袖内拿出一张方子——舒氏从年轻时就有心悸病,生了龙天浩之后心悸发病率更高,后来花无缺为她配了一种续命丸,每当发病时服上一颗便能缓解病情。他一直不肯出这张续命丸的配方,为的是能够继续留在她身边,能够看到她,后来这张方子也成了他被关在长宁宫假山后的地下密室十五年来借以和她联系的桥梁——她不能没有续命丸!

 “你…咳…的…咳…药…咳…方…咳——”每讲一字都被血呛了一口,最后一声咳还没咳出来花无缺已经发不出声了,他着将手中药方子递给她,眼中有着深深的不舍、痴恋、悔恨,最后仿佛解了似的闭上眼,眼角垂下两行浊泪。

 来不及阻止这瞬间发生的事,是因为完全想不到她竟然可以如此干净利落在眨眼间杀死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龙天澈深深的看着这个狠绝的女人,已经不知如何对她评价。

 太后跌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口,另一手还紧握着那支血淋淋的发簪,表情似乎想笑又想哭,却笑不出声也哭不出泪。

 “太后…”张临上前扶她。她猛的推开他,喃喃道:“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再没有人会让我心软了…”

 同样目睹这一切的郭信则狂笑不已。“哈哈!她疯了!她疯了!天理招招,报应不!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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