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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算是半个官裑
 她大概也等不到去报官的那一,但她还是在这么做,至少这样她还能记得自己是谁,好在,她等到了一个高云衢。

 焦有常跟她说抓了个特殊的人,不好走漏风声,要她亲自去照应,她面上不情不愿,心却在狂跳。焦有常他们药翻了高云衢,只将她关起,却又不甚上心,倒给了钟杳机会。

 高云衢看着便是出身权贵,穿的用的无一不是上品,钟杳在她身上搜了一圈…用料做工无一不的玉佩、名贵香料配的香囊、记了琐碎见闻的手札…还有正三品的官符和调兵遣将的兵符。

 钟杳的手都在抖,这般重要的一个人就这样送到了她的眼前,她在昏的高云衢身边坐了好半天,从激动得颤抖到慢慢沉淀下来,她将所有满溢的情绪又一点点收回去,直到看不出任何异常。走出去她又是那个泼辣能干的寨主夫人了。

 她不动声地观察高云衢,这个人很特别,冷静自持,不喊不闹,还试着怒她策反她。钟杳悄悄叹气,这样的人真的让人心生嫉妒。

 她作了此生最大的一个赌,赌上十三年积累的所有和自己的一条性命。这是她与命运最后的搏斗,若不成功,那便成仁吧,好在她赌赢了。十三年,她第一次走出山寨。

 她站在高云衢身边,见证了焦有常、瓦寨乃至三大豪族的覆灭,她在大军之中看见了十三年不曾见过的楚州城。

 家,还在吗?家人,还记得我吗?故园,还是旧模样吗?是,也不是,她的父母姐妹见她返家自然是欣喜万分抱头痛哭,她的父母生了华发,身体却还硬朗,她的妹妹成了家也还是那娇软的模样,家里多了小辈的欢笑,添了物件,大体却也不变。

 可她总觉得不对味,是父母看见她便心疼的模样,是阿妹没有说出口的惋惜,是小儿辈看着她好奇的目光,是家中生怕触她伤心的小心翼翼。

 她与她的过去隔了一层细纱,朦胧、虚幻,触手可及,却也难以企及。十三年不曾动摇过的心,忽地生了裂痕,然后有个人从薄雾的那边走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是谢悯。

 “我本是陪临深走一趟外差,顺便探个亲,却不想得在楚州留驻一段时,但家中本就不大,阿姐成了家,孩子们也大了。我久不在家,屋子都分给他们了。这下倒是无处可去了。”

 她们并肩坐在河边的石上,河边有孩童嬉戏,笑闹之声忽远忽近,谢悯与她说着闲话,脚尖踢着足下石子,有些犹豫地道“临深与我说高大人把太守府外院划了出来给暂时找不到合适住处的属官去住,问我要不要先去住着。阿杳,你觉得合适吗?”

 钟杳回过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与同僚不睦?”“没有啊…怎么这么问?”谢悯疑惑。

 “那有什么不合适?太守大人仁德,有什么不能的呢?”谢悯解释道:“大人虽是这般说。但同僚们却都不愿意在大人眼皮底下呆着,宁愿去住破旧的公廨或是高价赁一处宅子,除了临深,目前还无人要住到太守府。”

 “方大人就不在意?”“临深与高大人情匪浅,她住内院。”谢悯挠了挠脸颊“我手头也没什么钱,便想厚颜去住。阿杳,你家应也与我家差不多吧?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你是公干,我又算什么呢?”钟杳笑笑。谢悯悄悄看她脸色:“临深还与我说,高大人缺个幕僚,叫我问问你愿不愿意屈尊?”钟杳自无不可。

 高云衢很忙,连带着她的幕僚和属官都忙得不可开,但在这样的忙碌中,钟杳渐渐地开始感觉到了久违的脚踏实地,她的灵魂飘了十三年,终于重新落到了地面上。

 她回家的时候少,阿初交给父母带着,她还小,记不得瓦寨上的那些事,跟祖父母玩了两便了。父母也喜欢她的乖巧可爱。

 钟杳便一心放在公事上,忙却也充实,好像过去的十三年才是一场梦。谢悯与她住了同个院子,说着有个照应,但钟杳知道她在挂念着自己,便应了。

 住了一段时间却发现,需要被挂念的其实是谢悯。这个人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年纪的,吃的用的都没什么追求,够活就行,糙得很,也没什么烟火气。

 “你的日子就这么过?”钟杳看了几,忍不住道。谢悯茫然:“怎…怎么呢?军中一切从简…”钟杳打断了她:“你早就不在军中了,更何况魏将军的军中也不是这样的。”谢悯接不上话,只是笑。

 钟杳懒得说她,往后制新衣、添物件也带她一道,空的小院开始满起来,忽有一推门回来,谢悯麻木惘的灵魂突然被触动了,她年少时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她喜欢吃零嘴,喜欢鲜的衣裳,瞧见别人家的宝马走不动道,那时候的她无比鲜活,但过去的十三年困住的是钟杳,走的却是谢悯的魂。

 丢的是钟杳,放不下执念的却是谢悯,她久久地站在庭院里,瞧着满满当当的屋子,突然地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明朗,眼角笑出泪。谢悯重新找回了自己。

 但她还记得二十多岁时的怒火,特别积极地配合着魏立澄清理各大山寨,时不时便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总带着一身血污。

 钟杳听见隔壁传来的开门声,披上衣服出来,果然瞧见了一身狼狈的谢悯。“阿…阿杳…”谢悯仿佛逃学被抓到的小童,期期艾艾地唤。钟杳走过来,无奈地问:“这次又伤到哪里了?”

 “小伤小伤。就一点皮外伤…”谢悯讪笑。“快洗洗吧,洗好了我给你上药。”谢悯却不动,红了脸,小声道:“夜深了。

 不好去厨下要热水,我就在院子里打一桶井水洗洗,你…你…”钟杳瞪她:“谢悯,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女郎吗?井水清凉伤身,你…”谢悯求道:“阿杳…你瞧我脏成这样,不洗洗如何睡呢?我是铁打的身子,在军中的时候没少这般洗,无事的。你…你回屋去…我好了便唤你。”

 钟杳看了看她一身脏污,也知没有什么办法,便顺着她的意回了屋。谢悯松了口气,阀好院门,回屋取了布巾和换洗衣裳,又自井中提了一桶水放在一边,利索地解了带,褪了衣裳。夜里寂静无声,她洗漱的水声阵阵,钟杳坐在屋内听得清清楚楚,她鬼使神差地轻启了一道窗,偷偷往外看。

 谢悯背对着她,赤的身躯矫健有力,紧实的肌包裹着匀称的骨,肩背强健,身却劲瘦,水从她的颈间浇下去,沿着身躯的线条一路滚落,从肩到背到,再顺着腿蜿蜒而下,坠入地里。

 月光洒在她的脊背上,似给她镀了一层银光,她宛如九天的神女,若轻云之蔽月,若风之回雪*。屋内的烛火忽地无风自动,晃了一下光影,钟杳猛然回过神,面红耳赤地关上了窗。自那夜后,钟杳发觉自己开始关注谢悯了。以前她也关心谢悯。

 但以前她的目光不会落在谢悯的身、领口乃至角,她有些惊慌,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公事上,没有公事可忙的时候便埋头温书,她得了正七品的虚衔,算是半个官身,高云衢建议她补一补丢下的课业,再去吏部应考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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