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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确不是夸夸其谈
 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俯首饮过我亲手奉上的豆腐汤,我又往他怀中靠了靠。“这豆腐着实好味,实乃进料理之首选,不过比起你的手艺还是差了些。”

 少顷,那摆碗碟的漆盘愈轻,土岐晴孝紧贴起我的耳际夸赞,我便也说:“真是的,大人若总是这般夸我,后我会不思进取的。”

 “我所中意的女人,必然样样手艺都是最好,这有什么夸不得?”土岐晴孝或许会对我今的殷勤百思不解,但他此刻脑中估计还忖量如何才能在大纳言面前出风头尽忠心,故而尽管仍处于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忘我地揽住我的

 “大人,您再说些这话,我可真要害臊了…”我举起酒碟抿过一口,而后稍许偏转脑袋,将额头轻抵上晴孝宽厚的肩膀。收回余光之际,我又望见阿照依然在注视自己这边,不过这次她的脸已彻底变了颜色,那里外通红的面颊就像是背着众人饮了四五两酒。

 我瞧不清她的眼神,但恐怕她此刻眸中充斥着血丝的景象要比先前在我身上时的模样更甚。我太了解她了。十二年前我嫁到小田原城那,在婚宴上喝醉了的她便像现下这样死死盯着我看。我无暇理会她,也没有给予她任何眼神回应。

 如此这般持续到宴后,各家分属的武士几乎都已在席外比试完毕,席间也上来两个舞弄长刀的家伙,那志得意满的神态果然是拔得头筹的武士才会有的。

 加贺大名赤松时晴似乎也兴致盎然,下臣得了彩头,身为主君自然也会欣喜异常。大纳言喜好狩猎,他安排的第一项比试便是箭试。晴孝也总爱外出游猎,往年至冬日。

 他常会应邀前往更北边的若狭国,在酷寒之地一连待上五六。每次他回到村雨城,除却捎回载满马匹的新鲜野味,就是要到我面前吹嘘一番。

 他本就是个身轻体健的男人,再有这旁人难以忍受的锻炼机遇,使他更坚信自己那对利眼有穿杨贯虱之能,要挑战今川家的少年英雄…北条真彦的勇武传说自然不在话下。

 说来阿照能有今时今的能耐,大约也是我无心柳造成的吧,不过到这个节骨眼上反倒能让我善加利用一番,果然,阿照很快便对上土岐晴孝。场中立有三个靶,最远的一枚几乎看不到。

 那靶子不仅离御殿极远,有庭院里的枯木枝杈干扰,其所在更是视线不佳,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武士能中最外围的标的。土岐晴孝开了弓,阿照也将弓举过头顶。

 这次比试统一使用长度在七尺三寸以上的大弓,若是身材矮小之人,可能连最低规格的大弓都举不起来。

 此时我就坐在土岐晴孝身后,今日本应是个无风之,但渡廊上的帷帘却被吹得翻飞,周遭围观的几位大名更是屏息凝神。伫立于剑拔弩张的氛围中,人人都默不作声。土岐晴孝先发了头两箭。

 他身材魁梧,如此便能把大弓用得得心应手。听闻阿照如今仍在军中统率铁炮队作战,她从前只常用半弓,所以没能迅速将箭出,直至片刻后,我耳际才划过两杆利箭接连穿出的声音,不过这打头的两箭都只能作比试的前菜,最后一箭才是重中之重。

 土岐晴孝再度开弓,与此同时,阿照也把最后一支箭搭在了筋弦上,她左手紧捏握把,旦见那比她高出不少的大弓在她身前纹丝不动,她的眼睛更是在箭飞出前未能容瞚。

 “得中!”须臾瞬去,土岐晴孝放下弓走到我身边,复抓起我的手。仅仅发了三箭,他的掌心便被汗浸,乌黑的鬓间掺入蒙汗水叨扰的痕迹,之后负责传信的使者从标靶处跑来,向大纳言上报二人比试的结果。阿照亦退回到大纳言侧近,她双目无神,似乎已对结果了然于心。

 ***“中靶子的是哪一位大人的箭?”今川纯信问道,他执一柄黑色扇骨的蝙蝠扇,隐约瞧见那扇面上绘有唐草花纹。“回禀大人,靶心之箭的箭翎乃是黑色。”

 “那便是北条了。”大纳言脸上无喜无悲,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吗?土岐晴孝也松开我的手,纵使用他来京都前就与我谈过许多,但真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的时候,满脸颓的他还是像个被戳破的纸灯笼。

 “真彦,你果真没有令吾失望。”大纳言大肆夸赞阿照,且与其亲密恳谈,那今川夫妇在座上一唱一和,座下的侍者也审时度势地端上了赐给胜者的赏禄。

 “这把赤金涂二引卷弓是我年轻时用过的,如今也一并赐予你了。”阿照伏跪下去,接过侍者手中的金银与大弓。

 “这小子真走运啊…”晴孝在我耳际评议呢喃,我扼住他颤抖不止的右腕,现下方知他心中定有万分不甘与妒忌,但他还是向退入席列阿照道贺。

 “恭喜您头筹得胜,真彦大人。”我说。阿照正目不斜视地朝前走,闻之头先愣怔,随后又面无表情地侧眼乜我。我的手仍攀着土岐晴孝的腕臂,现下复同他紧紧相扣。

 “…多谢夫人,在下不过运罢了。”阿照不再看我,她角轻启,从中挤出一声低语,目光移至晴孝身上。

 她抓着那赏赐给她的名贵卷弓,弓上挂着白穗子被风吹得飘起,她却岿然不动,只上抬双目、仰面盯上土岐晴孝的眼睛。我无法从她眼底读出任何心绪。晴孝的手腕亦不再颤抖,不过他施加在我掌心的握力愈形沉重,显然乃对北条真彦的反应深感不快。

 “真彦大人的武艺果真名不虚传。”土岐晴孝随便搪一句,尔后便拉着我回到坐席,他口憋着一股闷气,呼吸更越发重。“那家伙怎么回事,浑像在说我倒了霉运一般,”土岐晴孝见身旁无人,索靠在我耳畔嗔怪。

 他这副悻悻然的模样真够难看,但接下来总该有些可观之事。我两手搭上土岐晴孝的上臂,循其颈肩轻按起来,一面作出副宽慰之貌,一面等待之后的好戏登场。

 在箭比试将接近尾声时,赤松时晴上前递话,说要向大纳言大人引荐一位能人云云。“此人的弓术恐不在真彦大人之下。”赤松时晴一脸傲然,然则,他的确不是夸夸其谈,他要引荐的武士人选便唯有先前曾与我打过照面的千叶久方。

 待大纳言同意,时晴遂命人将久方唤来,其人在单薄的深蓝色直垂外套着狩装束,跪倒在寒风中的躯干愈形佝偻,连在他脊梁上的藤弓也像似庞然大物。

 久方向大纳言行跪拜礼,立于赤松时晴身旁,他没认出自己昔日的徒弟,不过座下的阿照脸上却显出些微变化,此刻她必然已陷入矛盾螺旋…怀揣着与恩师重逢的满腔喜悦,又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此暴

 阿照垂头而坐,大纳言还在与赤松时晴交谈,稍后方对她作指示道:“时晴阁下说这位叫久方的武士在弓术上能与你相媲美,不知你是否愿意与他再比试一回?”

 阿照断然不能拒绝,赤松时晴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不知他费了多少工夫请久方出山,想必他比我更清楚久方尚在西国时都做过些什么。

 久方原先仕于播磨国山名氏,在山名氏还未将领国扩张至四国时便已是赫赫有名的良将,不过被山名朝利招作上宾的他全无门徒僚佐,唯大小战事事必躬亲,还替野心的朝利出谋划策,他辅佐朝利火速并伊予与赞岐诸武门,又强迫土佐和阿波的武门也臣服于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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