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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又慢慢开口
 但那只妖就在身旁语气真挚地求她,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好。”春光漫漫,云花湖的湖面微涟漪,眼前人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冒冒失失地一把抱住她,开心道:“我好开心,姐姐终于不生我气了。”

 “我真的会好好听话,姐姐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保证。”苦楝没奈何地叹息,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应好。***此后二人果然又心照不宣地恢复成旧的相处之道,只是苦楝不肯叫蒲公英着一起睡。

 他竟果然听话,乖乖睡回自己榻上,再不来烦扰于她。发情期百年一历,她还有百年时间去寻朽丹的材料,而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打发了他。

 她那些繁杂的思绪总要理清的,没道理搁置下去,而这些日子蒲公英当真老老实实勤奋修炼,苦楝看着他一比一进。

 想到自己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本想让蒲公英独自去历练的,她险些忘了早已过了十年。于是这晚饭之时,蒲公英正在好好摆碗筷,她思索着便开了口:“阿茸,你还没有一样称手的法器,明你去仑者山上寻你的机缘罢。”

 蒲公英的手便是一顿,那瓷碗落在石桌之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苦楝以为他又要发作了,但这次那只妖却很温顺地应了。点点头道:“好,我明就去。”苦楝听了便若无其事地拿起木筷,夹了一筷子菜放入他碗里:“多加小心。”

 那只妖看不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因她主动夹菜而弯了弯。苦楝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仑者山在极东之地,山中虽宝物甚多。

 但多有凶兽出没,蒲公英赤手空拳,并无法宝傍身,此去凶险异常,但她再多一句叮嘱都说不出口了,之后二人自然又是默默无言。夜里府里的千影灯已灭。

 那只妖睡在自己上呼吸安稳绵长,她却辗转难眠,想到往日他摘个花草都要受伤,到底心绪难平。天微亮的时候,苦楝就听到那只妖轻手轻脚地起身,她装睡一动不动,察觉到他小心地走到她榻前安静地站了会儿,她猜想他要如何。

 但那只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出了府,她不想跟上去,只死死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这时的梁渠山是浑浊的青灰色的,整座山都还未苏醒,静谧的仍似夜,风吹得极轻,树影婆娑,滴滴晨却扑在花蕊草叶之上,又凉又香的清新气息一下便令困倦的人醒了大半。斐孤沉默地往山外走。

 他没什么打算,也心知苦楝是为了支开他,只想着去仑者山走一趟随意取把剑差。于是在被苦楝叫住的时候,他是有些愕然的。

 “阿茸。”那人在满山朦胧的青灰色中走出来,是一抹浓重的紫。“姐姐?”斐孤立刻变了脸色,装作疑惑乖巧的模样,那人微叹,一步步走上前来,脚下草叶细碎的声响无端叫人紧张起来,她的语气近似埋怨:“天还没亮你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同你多说两句。”

 “姐姐,怎么了?”他问道。“仑者山凶兽众多,你修为尚浅,要多加小心,切勿莽撞行事。”她细细叮嘱道。斐孤听闻心下便明亮几分,扬起了笑容应道:“我知道了。”

 苦楝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更是叹了再叹,一时二人之间又是僵硬的沉默了。“那我走了。姐姐等我回来。”蒲公英犹豫开口。

 “慢着。”她垂下眼。那把楝花断纹的长剑忽然出现在她手中,她抬起手也不看他,极力装作自然的模样道:“你…也没个法器傍身,我的剑借你。”苦楝本想说若有危急之事,此剑可保你性命无虞。

 但又觉这话说出来实在别扭,显得她多么放心不下似的,于是作罢。斐孤这下眼神是彻底变了,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握着长剑横于他身前,不确定道:“借给我?”

 “嗯。”她还是不看他。“可是我记得姐姐的剑不能给别人碰的。”“只是暂借的话无妨。”她面不改地说谎,分明无法自圆其说。

 斐孤就不再开口了。目光紧紧盯着那把曾经三番五次重创过他的神剑,伸手很轻地握住了苦楝微凉的手。苦楝的手随之从剑柄上松开,他真真切切地握住了恨水。恨水没有响动。

 在一片云烟似的模糊中,锋利的剑刃也好似柔和了。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握着。“去罢。”斐孤抬头之时已只能瞧见那人的背影,她好似一刻也不能多待,很快消失在他视线中。

 他握着这把剑,看了再看,碰了再碰,反反复复地抚过,恍惚好似梦中。是真的吗?是她那把曾经一寸寸去他仙骨,又几次刺入他膛的剑吗?巨大的喜悦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惊疑。

 ***旎檀寺。苦楝也没有待在梁渠山等他回来,她实在烦闷便来了旎檀寺去寻清静。旎檀寺位于西湖雷峰塔下,满眼红墙灰瓦,寺中不少参天古木,紫花满院,皆是楝花,佛殿内供奉数尊金佛玉像,弘丽威严。

 已是暮,楝花开得正盛,她惯爱睡在那棵长得最高的楝树上,听风吹碧叶的飒飒之声,正是午时。

 她微阖着眼,目光遥遥望向那座高塔,这雷锋塔去地百丈,地势极高,塔尖有一宝镜,周遭皆悬金铎木铃,铃音从来不响,像是封印一般镇着什么。

 苦楝记得那是桃木制的铃铛,桃乃仙木,可以压制百鬼群妖,她不明白自己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目光始终落在塔上…她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什么人。

 是谁呢?阳光耀眼得有些刺眼了,她躺在树上,一直瞧着那塔眼睛都有些水意,没奈何便闭上了眼,她略略翻身,只此一瞬。

 她身上的紫绫倏地随微风一下吹在树上,像祈福带一般在树枝上长坠下去,午后的阳光令人困倦,开满紫花的楝树上紫绫呼呼吹动,她的裙摆坠在半空,眉目微微蹙起。

 “你别尝,那是哑巴果,很苦的。”她在提醒谁?“你说练实吗?凤凰非练实不食,何以苦涩?”那人倒是极不经世事。

 “苦楝树自然是结苦果。它有毒,凡人怕孩童贪吃便唬他们吃了会变成哑巴,于是便叫哑巴果了。这树因此也叫哑巴果树,其实还有意思的。”她娓娓道来,细细讲与他听。

 “听起来却不是很好,其实练实也有金铃子之称。”“金铃子?这样听起来倒似佛门之物。”昏昏沉沉的梦境,她在同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是旎檀还是苦楝?”那人问。

 “当然是苦楝。”什么旎檀什么苦楝?她在说什么?好似又是冬日,琼霜满目,梦中的她也在沉睡,身侧有人低喃,似是寻常诵经一般轻轻开口:“汝莫忧怖。”

 梦中的她虽已沉睡,却也好似对此言有些不以为意,沉眠的她也倦极,睁不开眼却犹分出心神听他的声音,心中却散漫地回道:“何须担忧?我本无情,自然无忧亦无怖。”可那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他静了静。

 她身上便忽然一暖,有什么柔软之物轻覆于她肩头,他又慢慢开口,声音淡远缥缈似孤山,是极动听又冷淡的,言辞却珍重似许诺:“吾当施汝一切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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