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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一无可恋
 且国家景运初开,一言一动,皆宜慎重举止,以为天下后世法。西僧等,至假以国师之名,业已过矣,不可滥授极品,紊乱典章。乞停此诏,则臣等幸甚,天下幸甚。疏上,世祖大怒道:“尊崇释典,敬礼国师,乃朕祖宗家法。

 小子何得要君罔上,讪谤朝廷?立命押赴市曹斩首!”文武大臣见世祖怒发如雷,谁敢谏阻?眼看着两人推出朝门,不上片刻,两颗血淋淋的首级,已是悬杆示众。世祖退御殿,八思巴等入见谢恩。

 世祖大喜,命各赐座,向他们说道:“朕推崇释教,凡有国政,皆与国师等商度而行。国师等亦宜评其是非,议其得失,尽言无隐,勿负朕推崇之意,无令彼书生辈借口饶舌。”

 八思巴等再拜起谢道:“陛下皈依释门,崇奉吾教,我佛有灵,必默佑大元国运永垂无疆。臣等敢不竭尽愚忱,翊戴圣明么?”

 世祖闻言,连声称善。八思巴遂乘机进言道:“陛下尊奉吾教,不弃臣等苾蒭猥厕朝右,陛下的意思,固已诚挚达于极点,但在廷文武与天下之人,必有不服。”

 世祖怒道:“朕为天下主,独不能其权么?”八思巴道:“自三教并列,与吾教最为水火的,以道教为魁。从来的帝王,重道则毁释,崇释则毁道,释、道两教,其势固不能并立。除道教之外,与释门为仇敌的,尤莫甚于儒。

 即如当今士大夫,多宋末衣冠之旧,口口声声说是周孔之教,礼乐文章,足以治国平天下,实行儒教之中,宄百出,机械迭生,误人国家,觅祸非浅。

 岂如吾教,清净宁一,与世无争,足以护国保民,易臻上理呢?陛下祟佛,天下的儒者皆谤佛,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各有所尚,各有所崇,未归一致,天下之大,惟陛下一人崇佛,其余臣民都遵奉儒教,哪里能够挽回末俗,救正人心呢?

 为今之计,天下之人皆崇佛法,归于一致,惟有绝儒、道两教,非特不使其与释教并行,且焚其书,火其庐,灭其法,夺其所奉,贬其所尊,则其权自陛下,天下之人,自不敢有违上意,我释教乃独尊于世界了。伏乞陛下圣裁。”

 世祖恍然大悟道:“非国师言,朕几为群儒所误。朕思天地间,既推朕为至尊,何得又奉上帝,又祟至圣?朕几乎貌焉中处,不能管辖覆载了,来必下诏敕,辨明尊祟,以表朕心。”

 八思巴等谢恩而退,次早朝,世祖下手谕道:朕今混一土宇,中外臣民,宜定所尚,以各遵于平之路。尚忠尚质,三代惟然。是道是儒,累朝皆谬。

 朕前已崇奉释教,皈依西方,二三臣工,罔敢异志。其儒宗至圣孔子,可降为中贤,免行释尊之礼。学宫改为兰若招,提科学校,一律停止。

 上帝天翁,坐拥虚器,懵懵无识,全无降鉴之灵,宜更其位,圜邱郊祀,俱罢典礼。其道门书籍,概用焚毁,惟《道德经》不在此数。

 有私藏天文图谶,《太乙雷公式》、《七曜历》、《推背图》、《苗太监历》等书者,杀无赦,知而不举者,连坐。这道手谕传下,又分天下人民为十等,是哪十等呢?乃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

 满朝文武,见世祖这样施为,莫不骇异。翰林学士王磐出班谏,太傅伯颜忙牵其裾道:“先生不见李迪、王晏么?两颗首级,还悬在竿上呢。”王磐不听,大言道:“老夫今得死所了。”

 左拾遗吴潜、给事中刘元礼、集贤大学士许衡、工部郎中郭守敬、昭文馆学士张文谦,都齐声说道:“王翰林能死,我辈断不令你一人独死的。”王磐发指眦裂,奋臂向前,正要毁去白麻。

 忽西南角上,豁喇一声,有如天崩地裂,众臣皆惊惶失。早有内侍传言道:“太极殿被雷震毁一解,霎时间天昏地暗,雨雹并至。”世祖此时也不免吃了一惊,遂即退朝。

 桑门国师等吓得无处逃窜,随了众官仓皇而出,方才走到正门,忽然一个暴雷,从空击下,将瓦叫、没的里两个西僧同时震死。王磐执了许衡的手说道:“灭天毁圣,亘古未有,谁谓苍苍者没有显应呢?”

 两人叹息而去。次,接连报来,大同路地震。江淮等处大水,淹死诸民二十余万。太庙中鬼哭有声。群臣以为天变猝至,可回上意。上章进谏,疏劾奏西僧。

 无如世祖刚愎自用,不肯承认错误,总算天变迭至,心内有些惊惧,没有诛戮谏臣,但将奏章,留中不发,亦不停止前诏。许衡私自叹道:“先圣德与天齐,其圣自在天壤,原不是人力所能褒贬。

 但衡读其书,服其教,得以身名俱显。今年已老,目睹欺天灭圣之事,不能挽救,有何面目立于朝堂?”遂连章乞休而去。王磐亦以年老,乞病归里,稍有风节的大臣,羞与西僧为伍,皆致仕而去。

 朝堂上面,只剩了一班佞体之人,与国师桑门等,挑唆世祖,为非作恶。一,世祖设宴偏殿,由一班佞体之臣与国师等侍晏,世祖同了诸王妃嫔,错杂列坐,全无伦次,耳听谀词,目视美,不觉心怀大乐,对众人说道:“今须要痛饮尽醉,如不醉者,以违旨论罢。”

 一时君臣之间,丧德失仪,谑言嫚语,全无顾忌。饮至半醉,世祖科头箕踞,大呼左右,取龙头钵盂来。须臾,内侍捧至。众人视之,不识何物。

 世祖对国师八思巴道:“此饮器也,用人头琢成,但必须国王之头方妙。此物乃是乃蛮国王太阳汗之头所制成。

 凡我漠北诸部长,伐人之国,得国王之头为饮器者,最为吉利。朕在漠北之时,毫无拘束,常以龙头钵盂,轰饮至醉。自混一中原之后,一班迂儒,定朝仪,制礼节,君上晏饮,不得过三爵。

 便是一举一动,也有台谏监察,不能妄行一步,如有千万道麻绳,把朕捆缚住了,一些不得自由。

 今得国师一言,将朕提醒,贬了孔子,一班迂儒无颜在朝,纷纷自去,朕方得与诸卿在此畅饮,无人谏阻,所以取出龙头钵盂,以谋一醉。”说毕,命左右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嗣古妙高向前言道:“陛下的饮器,自以为妙,据臣观之,尚未尽善!”世祖闻言,若有愠

 嗣古妙高又顿首说道:“陛下言此饮器,须以国王头为之始妙,然不过国王之头,尚非天子之头,若得天子之头为之,岂不更妙么?”世祖回嗔作喜道:“果然更妙!但安得天子之头琢为饮器?”

 嗣古妙高奏道:“今宋帝诸陵皆在会稽,何不遣使伐掘陵寝,取头以献。且陵中必定藏有珍宝,既可制饮器,又可得珍玩,岂非一举两得之事么?”世祖以手抚嗣古妙高之肩大笑道:“枢密真可人也!

 朕昔日平国数十有余,所得珍异金宝,不可胜计。惟张弘范灭宋归来,绝无所有,只得一死不失节之文天祥。朕深以为异!岂知金宝藏于陵中,枢密不言,朕几失之臂了。权擢少傅。他更有升赏。”

 嗣古妙高叩首谢恩,即下诏,命侍郎卢世荣、内侍咬住前往,会同浙江省平章哈马黎、江南掌教西僧杨琏真珈伐掘诸帝陵寝。这道诏书下去,早已惊动了故宋的几个遗民,要想保护宋朝诸帝的尸骨了。

 那会稽地方狮山屃湖之间有一个老人,舟往来江上,自言姓朱,江上之人皆呼之为朱叟,与村中父老极为相得,花晨月夕,划舟而来,酌酒共饮,抵掌谈心,终不倦。一,正饮酒饮得十分畅,朱叟忽然停杯大哭。

 众人皆为愕然,齐问为何如此悲伤。朱叟哽咽答道:“我世外闲人,一无可恋,有何可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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