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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只可偶然
 红香当他是好心,便道:“好姐姐,你代我说了罢。”荷珠笑道:“我虽代你说,这令是原算你的。”便念道:正双飞,有愿几时谐,捱一刻似一夏。并头莲,庶几夙夜。

 红香红着脸,要撕荷珠的嘴,经众人劝祝荷珠掷了一个一枝花,正要想几句好句子,忽见红对着他笑盈盈的说道:“我代你说。”荷珠料他没有好话,便摇着头道:“不稀罕。”

 红道:“你虽不稀罕,我倒偏要说。”众人要听笑话,都要他说。红念道:一枝花,还怜合抱时,这叫做才子佳人信有之。一点红,薄污我私。众人忍不住皆笑。

 荷珠气极,走过来把红拦抱任,使劲的把他按在炕上,住了他,说道:“我倒要请教请教你这一点红呢。”

 红力小,翻不转来,裙子已两边分开。众人见他两只金莲,往外钗,众人的都笑的支不起来,红雪、红香过去拉开了,红头上花朵也掉了,头发也弄得蓬蓬的,便把手掠了一会,骂荷珠道:“顽得这般卤。说说罢了,就要认真。”

 这一会闹,闹得华夫人、袁夫人都?捺不住了,便叫家人媳妇进来查问,不许他们顽笑。群婢才息声静气的,赶紧的吃了一碗饭,都出来伺候。夫人们看这一班顽婢,有闹得花朵歪斜的,鬓发蓬松的,还有些背转脸去要笑的,还有些气忿忿以眉眼记恨的,不觉好笑,只得对着爱珠等说道:“你们这么大了。

 怎么还这样顽皮?若不为着有客在此,我今必要责罚你们。”袁夫人也说了六红婢几旬,群婢低首侍立,面有愧。苏小姐问道:“你们行的什么令?这般好笑。”

 群婢中又有些抿嘴笑起来,倒惹得两位夫人也要笑了,华夫人笑道:“这些痴丫头,令人可恼又可笑。”苏小姐又问道:“你们若行着好令,不妨说出来,教我们也赏鉴赏鉴。如果真好,我还要赏你们。就是你们的也决不责备你们的。”爱珠的光景似将要说,红香扯扯他的袖子,叫他不要说。

 爱珠道:“他们说的也多,也记不清了。”苏小姐急于要听,便对华夫人、袁夫人道:“他们是惧怕主人不敢说,你们叫他说他就说了。”华夫人也知道这些婢女有些小聪明,都也说得几个好的出来,便对袁夫人微笑。

 袁夫人本是个风跌宕的人,心上也要显显他的丫鬟的才学,便说道:“你们说的只要通,就说说也不妨。若说出来不通,便各人跪着罚一大杯酒。”

 红薇与明珠的记最好,况且没有他们说的在里面,便说道:“通倒也算通,恐怕说了出来,非但不能受赏,更要受罚。”

 华夫人笑道:“你们且一一的说来。”于是明珠把爱珠、宝珠、荷珠骂人的三个令全说了、红薇也将红雪、红雯、红骂人的三个令也说了。

 笑得两位夫人头上的珠钿斜颤,要装做正责备他们,也装不过来。苏小姐虽嫌他们过于亵狎,然心里也赞他们敏慧,不便大笑,只好微颔而已。这两夫人笑了一回,便同声的将那六个骂人的三红、三珠叫了过来,强住了笑,说道:“你们这般轻薄,还了得?

 传了出去,叫你们有什么颜面见人,还不跪下!”六婢含羞,只得当筵跪了,苏小姐替他们讨饶道:“二位姐组,看我面上,怨他们初次。虽是风口过,也亏他们心灵口敏。将他们这个功,抵消这个过罢。”

 袁夫人道:“二妹说了,我也不敢不依,但也须警戒警戒他们。不然说惯了,一发肆无忌惮的。”

 便与华夫人评定这六个令,太恶者罚一大觞酒,打手掌三板,以示薄责。其次者罚酒免责。于是红雪、红、荷珠、宝珠受了责罚。爱珠、红雯单罚了酒。群婢受罚起来好不羞愧,又喝了这些急酒,觉得有些晃宕起来,勉强扎挣住了,深悔一时高兴。袁夫人见天色不早,也要散席,便笑对华夫人道:“你再掷一个样,好好的说几句收令,也可解秽。”

 便叫一面拿饭。华夫人见天色也是时候,不好过迟,便命上菜吃饭。即取过骰子,掷了一个金菊对芙蓉,心里暗喜,这个名甚好,便细细的一想,成了一个,念道:金菊对芙蓉,盘花卷烛红,却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钟。醉太平,万福攸同。袁夫人、苏小姐称赞不已,华夫人又劝他们二人喝了两杯酒,然后吃饭。洗漱已毕,袁夫人见夕阳下,不可迟延,便道谢告辞。华夫人、苏小姐带着十珠群婢送上了轿。六红扶着轿子,细行软步,一直到了穿堂外才上了车,水般的走了。

 这边苏小姐直到二更天才回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话说袁夫人自华府回来,到家已晚,换了衣服,卸了花钿,便与子云说起所行的令,并将婢女们的也说了,子云连声说好,后来瞒了他夫人,把这十六个令刻了出来。

 分作二等:夫人小姐行的十个为上令,婢女们的六个为下令,作了题,题了好些诗,不过没有注出姓名来。因第一个令是群鸦噪凤,后有这些婢女们搅闹,就取名为群鸦噪凤令。外人见了,都传为美谈。及至袁夫人知道,已经传遍,也无可如何了。

 光甚快,不觉已至仲。如今要特说一个人的行事,也是此书中紧要人。你道是谁?前回书中,萧次贤说有两封情书的灯谜,被人打去了,可惜没有问得这人姓名,原来这人姓田,名航,号湘帆,年二十三岁。

 也是金陵人,却寄居扬州。自幼失怙。母张氏,名门世族,淹通经史。二十五岁上生了航,二十八岁上,航之父田浩中了进士,即殁于京师。

 这田夫人苦节抚孤,教养兼任,幸藉其兄张桐孙太守不时周济。这航的学问,多半得于母教。

 幼有凤之誉,长夸骏骨之奇。十三岁进了学,十八岁中了副举。生得一貌堂堂,朗如玉山,清如秋水。情则蕴藉风襟则卓荦潇洒。在庠序时,人就谓其群鹤立,但时运未来,三试不中。

 娶颜氏,德容兼备,是个广文先生之女,与航琴瑟和谐。去年正月内,田夫人见其子困守乡园,终非长策。

 且当年其夫的同榜进士,如今置身青云者也不少,遂令航游学京师,命一老家人田安随了,被出门,先到杭州,后到苏州,两处的年谊故旧,几个当道显贵,共相帮扶。

 航在那两处,勾留了半年,诗文著作传抄殆遍。时下谓其可与侯太史、屈大令争名,因此囊橐充盈,黄自满箧。不消说题花载酒,访翠眠香,几至乐而忘返。及接了他太夫人的手谕,催其速行进京,航不得已,即择起身。

 先寄了千金回家,又收了两个俊仆,裘马辉煌,女饯行,狎客祖道。一路上风花诗酒,游目骋怀,好不有兴。复绕道而行,东瞻泰岱,西谒华山。

 直到十一月底才到京,寓居城南宏济寺,就与高品前后隔院住着,一切同乡年谊,未暇探访,独自一人,在酒楼戏馆,作乐陶情。

 幸亏此地的女生得不好,扎着两条腿,着满头纸花,脯,肠肥脑满,粉面油头。吃葱蒜,喝烧刀,热炕暖似阳台,秘戏劳于校猎,把航女之心,收拾得干干净净。

 见唱戏的相公,却好似南边,便专心致力的听戏。又不听昆腔,倒爱听弹,因此被几个下作的相公航这片情,真似个散钱满地,毫无贯串。且系心慈面热,只要人待得他好,他就将这人当作宝贝一样,断不肯割爱。

 到京数月,倒也没有干过一件正事,天天带着几个相公,吃喝之外,还要做衣服,买玩器,随分子。

 航这点囊橐,那里经得大闹,过了年,竟花得干净了,后来就尽当衣服,衣服将要当完,这些相公有些看得出他的光景来,渐渐的与他疏远。这航是个襟阔大的人,却也毫不介意。田安虽常苦谏,他那里肯听,还是一样的苦中寻乐。他预先存着一个主意,是”

 财尽而绝”的一句,若能乐得一天,算一天,实在到水尽山穷时,方肯歇手。此时高品与航已经认识。夕聚在一处,甚为莫逆。高品也常于谑之中,寓些规劝之意。航口虽唯唯,而心实不以为然,倒反要拉了高品出去,高品也应酬了几回。

 高品现在刑部候补七品小京官,一切车马服饰,外面应酬也就不易,所以不能如航这样,而且他又不喜欢他那些相公,说他所爱的一班不好,航不服。及见了李玉林来看高品,那一种娟媚韶秀的丰致,比蓉官等似要好些,便此心自讼了几

 一,高品过来,适值航吃饭,青蔬半碟,白饭一盂。苍头小子,侍立两旁。那一个俊俏大跟班早巳走了,航谈笑从容,恬然自适。高品道:“自待如此之薄,而待人又如此之厚,我看你不及小旦多矣。”

 航骤然听了,当是高品奚落他,又知他是诙谐惯的,也不介意,问道:“何以见得呢?”高品道:“看你现在的服食起居,那一样及得小旦,何于人有情,于己忘情若此。且吾兄景况,我已深知,也不过与我高卓然伯仲之间。就算慷慨成,挥霍贯了,然亦不犯着以有用之黄金,填无底之粪窖。

 请问吾兄进京来,是干功名的,还是闹小旦的?题花载酒,只可偶然,要像足下之忘身舍命。刻苦劳神,只怕黄龙未会歃血之盟。白兔园早受噬脐之害。此余所不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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