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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渐渐回复平静
 然后“上马扬鞭”直驱“水月”不料一推尤三姐房门,却先听到了孩童哭声,从门偷偷瞧去,见一个女子坐在桌旁用汤匙喂着一个小儿,那小儿有二、三岁,摇着小手,总是含不住匙勺急得呀呀直哭。

 而这女子对此溷然不顾,一动不动扭头瞧着里面的榻。虚竹将门推得大些,向榻上瞧去,登时大出意外,见另有一男一女亲亲热热偎在一起。尤三姐靠在褥枕,满面笑容,养得白白胖胖,抱着一个婴儿正在喂

 一个男子顽童似的伸头盯着婴儿,鼻尖嗅着尤三姐圆鼓鼓白,垂涎滴,像是要将头从婴儿口中夺过来,听他嘿嘿笑道:“他也真是淘气,小手一个劲儿地扒拉我哩。”

 尤三姐一搡男人的头,笑道:“嘻嘻,谁叫你这么不正经?这崽儿眼里没有亲爹,也没有亲娘,有就是娘,谁抢跟谁急!”

 虚竹听得瞠目结舌,怒从心起:“我不在家,由她做主,小娼妇竟私养野汉子,玩玩野也罢了,居然还生了小杂种,这成什么话!”尤三姐这时笑着随意抬抬眼。

 突然见到门后人影,面色一变,正喝问,虚竹已踹门走进来。尤三姐和那男子惊惶分开,两人脸上皆惊失血。虚竹拿着从靴里出的水晶匕首,走到桌前,脚踏木凳。

 将匕首往桌上一扎哼哼冷笑,以示威吓,然而越看越吃惊,渐渐认出这个野汉子竟是在孟家见过的柳湘莲。有人幽幽问:“谁来了?你是谁?是梦郎来了么?”说话的是桌旁抱着小儿的那个女子,虚竹扭头一瞧,见她正是当时疯疯癫癫挥降龙十八掌的史朝云。

 虚竹愕然愣住,一时想不出怎会突然遇上这样情形,而尤三姐脸色缓了过来见虚竹呆若木,居然觉得有趣,吃吃笑着抱婴儿从上下来,向史朝云笑道:“来,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去找你的梦郎。”

 史朝云听了木讷的目光再没离开尤三姐,抱起小儿乖乖跟上。尤三姐边走边道:“你们两个久别重逢,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嘻嘻,我就不叨扰了。”说完在屋内两个男人呆呆愣愣注目下带史朝云出门了。虚竹兀自又发了一会呆,大出意料之中,一腔怒火不知不觉消去,只剩下了无比惊奇,问了柳湘莲才知大概。

 原来那夜里,柳湘莲带着史朝云从玉香楼逃出,不幸又落入孟家魔爪,被挑断手筋,打折了腿,折磨至半死不活。

 直到孟家被查封,柳湘莲才被放了出来已成半残,至京城乞讨。尤三姐去给管夫子上香,遇见了柳湘莲,带回收留已大半年了。至于史朝云,孟家被抄时她疯疯傻傻的没人管,被曾受孟家之恩的好心人收养。

 尤三姐收留柳湘莲后,再叫人去打探史朝云,才接回不久。虚竹听到这,冷笑道:“你们妇打得火热,还接她做什么?”柳湘莲涨红了脸,似要怒,但目光与虚竹一触,即惊怯收回,闷头不语。

 而虚竹经过这番交谈,早看出柳湘莲与以前大不一样。他最初从尤三姐口中得知柳湘莲行侠仗义,桀骜不群,后在玉香楼见他手持长剑,对史朝云痴情一片,虽称不上英姿,却也是铮铮铁骨。

 虚竹不由心敬,否则也不甘心放手史朝云。可现下的柳湘莲,枯发杂白,人残志废,像是突然苍老了几十岁,说话有气无力,神色灰暗无光,若论气势雄武,尚不如掌管舞楼的洪老伯。

 见柳湘莲轻易示弱,虚竹更是轻视,心想:“这个便是那瓶女儿红宁肯舍身心死,也一意不忘的梦中情郎么?人道,商人无义,‮子婊‬无情,而这小蹄子还真是念旧,唉!”

 虚竹叹一声,面对如此柳湘莲,怒气也懒得向他发了,默默想尤三姐,想她刺死亲姐姐那骇人一幕,还有她要死要活的撒泼劲儿,不觉又叹一声,不声不响走出屋去。

 可出了水月天,又越走越愤,心道:“我这样灰熘熘地走了,岂不太便宜她们,就算打不得,也该痛骂一番。”犹豫一下,还是继续向前走,心里自嘲:“就当做了回善事,我先送给柳湘莲一顶红帽子,现下又送他一顶绿帽子,呵呵!”

 干笑两声,心里仍不是滋味,又想:“他姥姥的,到底是谁给谁送帽子?就算是她们以为我死了,也不至于立即就另寻相好,再投富贵!”

 这个念头一起,虚竹越走越慢,原来他是由尤三姐想到了薛宝琴,心里烦躁之极,运力跳上屋檐,尽管功力未复,但也足以使他在夜幕中飞一般掠过。虚竹蹑进皇宫,寻思如何找到那个飘逸冷香的“贤德妃”

 突然在一个宫院的灯笼上见一个字很像是他印象中的“贤”字,心里立时紧张,白天两次闻到的香气令他惑,除了怀疑是薛宝琴,也暗疑是不是蛇娘子并没有死,这世上除了她们两个,不该有第三人是这种极特别的体香。

 跳进这个宫院,点了两个太监的道,熘进深宅,见阴暗中有三点香火十分显眼。一女向香火拜祭,喃喃说着什么,虚竹看清这女容貌后,知自己找错了地方眼前是刘婕杼。刘婕杼是皇上的“贤妃”灯笼上自然是个“贤”字,听道刘婕杼正说着:“师姐在天有灵,师妹求求师姐,保佑孩儿回来吧…”

 虚竹一听,急忙注目看向香火后的木牌,其上第一个字果真是个“木”字。虚竹大为震惊:“木婉清?刘婕杼在祭奠木婉清!”

 “皇上喜欢上了别人,对我越来越冷淡,我若再又没有了孩儿,他更是不来了…师姐我害怕,怕他不来,也怕再看不到孩儿。师姐,你若有灵,也该清楚我对这个孩儿是真心疼爱,他虽是你的孩儿,但我像亲娘一样疼他、珍惜他,如今他被太后抢走了,送给皇叔作继子…

 呜…我真是不甘心、不愿意,师姐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可求了,求你帮帮我…”虚竹乍一见到木婉清牌位,震惊之后,不由想起木婉清生前种种,为之恻然木婉清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始终不能释怀。

 对于刘婕杼的哭诉,思绪纷之中并未往心里去,回想一下才惊疑起来了:“嗯?谁的孩儿?她为何说是木婉清的孩儿?”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脑中忽下闪出以前花姐对他说的话:“木姑娘去得也真是惨,生下了一个死胎…

 我匆忙赶去,她人已经不行了,刘姑娘的命比木姑娘的好,她们二人同时临盆,而刘姑娘喜得贵子,产后第三天就有宦官来把她们母子接走了…”

 虚竹越想越惊,凝神留心刘婕杼的话,可刘婕杼不再多说,只是哭泣,虚竹确定不了心中疑惑,急得心爬蚁。

 “师妹…师妹…”空的幽暗中忽然响起一个森森的女声。刘婕杼止住哭声,四下惊瞧,这唤声飘飘忽忽,听不出从哪来的。

 “师妹…师妹…”刘婕杼脸失血,盯在木婉清牌位,这回真切听出是木婉清的声音。“啊?师…师姐…不不…是谁?谁吓我?”

 “师妹…还我孩儿…你为什么抢我孩儿…”“我我…我不是成心,你?你不要来吓我…”刘婕杼退到墙壁,哆哆嗦嗦,惊恐之极,心神全,跪下用力磕头。

 “是是,师姐,我不对,我错了,可我全是因为他,我到不了宫中,就不能与他相守,我换了你的孩儿,实是无奈,更不是成心吓你,我真是不知…不知你见了死孩儿会那么害怕,好师姐,放过我,不要再吓我…”

 虚竹听得一怔,意外又得知木婉清受了惊吓,记起花姐那时说过,木婉清在死前一直惊恐万状地叫:“宝玉救我!”

 原来真正起因在此,心想:“当时她疯病已然好转,如果没有受到惊吓,也许有了孩子,病就渐渐好了,我回来天天哄她高兴,也许…必定不会是今天这样!”

 虚竹想到这,又难过又气愤,从暗处挥出掌风,继续模彷木婉清道:“小人,还命来!”掌风先灭了烛火,再从刘婕杼脸上过,刘婕杼啊一声瘫倒在地。

 虚竹跳出去,按在刘婕杼口摸出她心仍在跳,知是吓晕了。于是恢复本声骂句:“小娼妇!”回头再看木婉清牌位,头皮顿时一麻,见月光照得牌位半明半暗,影影绰绰,好像有双眼睛在看他。

 虚竹此时已确知这世上还另有一个鬼魂世界,便觉木婉清此时正在这间屋里飘飘,在一个他看不见的时空注视着他,越想越怕,咚咚咚,向牌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拔腿逃出屋去。逃出之后,渐渐回复平静,不仅木婉清的死是他的心病,木婉清生下死胎一事更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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