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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又是魔障
 这个采花贼与人提及仇家金陵女侠,十分惊恐愤恨,说她们手段极其狠毒,无论老弱妇孺俱不放过。

 但谈起种种催情魂时,他又眉飞舞。二呆子从采花贼口中知晓了许多离奇古怪的魂药,每听一种便连连叹气,心想:“如果早知有这些‮物药‬,何苦对喜凤用强!”

 这个采花贼闲极无聊,总要显一下独门绝技,就是江湖艺人常有的口技,普通口技都是模仿各类动物的叫声,人的呼噜声,或风声、雷声等等。

 而他却善长模仿人的口音语气。采花贼模仿狱卒、模仿二呆子,模仿其他犯人,果然有些门道,然后吹嘘这本事空前绝后,主动向二呆子传授控制嗓音和喉部肌的窍门,说他师门如今只剩了他一人,天下也只有他一人会这门绝技。

 二呆子受宠若惊,刻苦练习却没有丝毫长进。采花贼见了哈哈大笑,他肯教二呆子只是因为无聊,心知他无法真正学会,因为使用这门口技需要高深内力,采花贼之所以不能模仿得惟妙惟肖,全在内力浅薄之故。

 采花贼走了以后,牢里又来了几个江湖人士,每谈论这个帮那个派,谁找谁寻仇等等。二呆子听不大明白,也不十分感兴趣,白天练练口技,夜间偷偷自,想像喜凤吃了各种药娇滴滴得发。

 但有一次他突然听到大理段世如何如何,忙侧耳静听,断断续续得知:段世一族在江湖中威望很高,其独门神功一指,赫赫有名。

 还有什么六脉神剑更是神奇无比。段家的人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个个风,尤其一个叫段正淳的人,处处留情,天下皆知。

 二呆子听了这些,不住想起娘,心道:“我本该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如果我有本事,一定把他们的皇位夺过来,把他们的妃子也夺来,把娘和爹娘的牌位供养在皇宫里。

 可如今…臣贼子势大,连牢犯都尊崇他们,而我却要被放。唉!如果当初不离开师父师娘,或许有一线希望。

 “他想到这里,怯生生地打听师父师娘,人都不理,回应的人也只说不知。二呆子暗暗心惊,莫非他们出了意外。再问起名剑山庄,有人叫道:“你适才问得莫非是名剑山庄石庄主?”

 二呆子点点头。众人吃了一惊,哈哈大笑。那人笑道:“江湖有谁不知名剑山庄,又有谁不知名剑山庄石清庄主?可谁能想到,这个名号会从你这无名小辈口中说出来。”

 众人不再理会二呆子,借着话头谈论起来。二呆子留心听了才知道,师父原来是个十分有名的大人物,江湖有言:“北乔峰,南慕容,中石清。”

 他更关心的是师娘,听到有人说起“泉花雨,金银双剑”他心道:“是了,师娘随身正是一柄银白色手柄的短剑。”

 不发声叹息,往事悠悠浮上来。在二呆子的儿时记忆中,师娘最为深刻、最为亲切。他清晰记得师娘的闺名叫做闵柔,也清晰记得初次见到师娘的情景。***

 那一年水寨破灭,烟火熏黑的残墙边青烟缭绕,天地间一片死寂。二呆子打着冷战,渐渐失了意识。恍惚听得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废墟尽头,有两匹骏马并驰而来。

 师娘在他面前停住,低头问话,六岁的他没有记住太多,师娘当时问了什么,他自己答了什么,这些已经记不清了,只清楚记得师娘鬓边戴了一朵红花,美丽得宛如画中仙子。

 然后,二呆子靠在师娘温暖的怀里,浓香萦绕,伴随着叮玲玲的鸾铃声,到了名剑山庄,有人喂他药,有人换他衣服,有人对他后背上的香疤指指点点。

 以后他偶尔会见到师父师娘,他们总是急匆匆走过,师娘也总是看他微微一笑,有了这微笑,他每天很快活,常常傻立院中一心一意等候。

 一天,师娘闵柔带女儿出来玩耍,院中杂役低头敬肃,惟有二呆子直勾勾盯着闵柔。闵柔嫣然一笑,指着二呆子对女儿道:“乖嫣儿,去叫哥哥。”

 那时小师妹刚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走来拉住他衣角。闵柔笑着过来抱起女儿,突然问起二呆子的名字。二呆子不知所措,平生第一次觉得“二呆子”这名字不好听,吃吃答道:“我姓段…叫段…段…”

 小师妹咿咿呀呀接口道:“一段…木头。”闵柔和杂役们都笑了。二呆子自此被人叫作木头,每天也多了一个伙伴,就是小师妹嫣儿,她头发梳成两只牛角,天天嚷着叫木头给她当马骑,二呆子有时不乐意,却不敢惹她哭叫,否则就会招来他人的斥责。

 有了这个小师妹,他才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过是庄中最低等的奴仆。只有闵柔见了才会笑地将女儿从二呆子的背上抱下来,哄她道:“嫣儿乖,不好欺负哥哥,听见没有?”

 有一次嫣儿哭闹着不肯,闵柔脸上现出恼红。二呆子突然开口道:“我愿意…愿意她欺负我。”闵柔有些惊讶,说道:“她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二呆子摇头道:“我不怪她,我当她…是妹妹。”闵柔的眼光里闪出了一丝调侃,笑着随口问道:“你当她是妹妹,那么当我呢?”说完俯身抱起了女儿,却听二呆子哽咽着清清楚楚叫了一声:“娘…”

 闵柔吃惊一愣,脸上红了一大片。第二天,闵柔把二呆子叫到身边,问道:“孩子,你喜不喜欢武功,我收你为徒,好不好?”

 木头没有说话,只是清澈地看着闵柔。闵柔微微一笑,带他到石清那里说了几句话,那时木头已有七岁,这几句话听得大概明白,石清说他资质太差,闵柔反驳到:这孩子忠厚老实,就是学不好武功,也不会让人瞧不起。说完让二呆子给石清磕头,然后把他拉起,看着他柔声说:“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师父师娘了,你没有父母,以后就师父师娘疼你。”木头呆愣片刻,扑去闵柔怀里,哭唤一声:“师娘!”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快活的一天。***二呆子忆起这些往事,酸泪盈鼻,似乎嗅到了师娘身上的香甜,不知不觉发了痴,忽然想起了一句偈语:“往事如烟,后事无望,同为一梦,万物皆空!”由此接着想到:“我后背不是有和尚头上的香疤吗?也许天生注定我该遁入空门呀。”

 自此,二呆子对皇位什么的不再梦想,但得知了大理段世也是江湖中人,便对江湖之事极感兴趣,每当有人谈论江湖轶事他便用心旁听,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什么少林,丐帮等等,往往听得神往不已,而之后越发自叹自怜。俗话说:“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睡下,忽觉身周云雾飘渺,前方缓缓行着二人。二呆子飘飘追过去,见是和尚悟痴和一个白发老道。二呆子见了悟痴便如见了亲人,跪下哭道:“师父救我!”

 悟痴此时全无疯癫之态,诵声佛号,笑道:“惭愧,惭愧,你我虽然有缘,但老衲佛法低微,尚不能自救,如何救你?”二呆子无言以答,只是不停磕头。

 旁边老道微笑道:“求人不若求己,苦苦祈人超度,不若惜身自省。”二呆子听不明白,急道:“老神仙救我!”道人笑而不语。

 悟痴叹了口气,道:“如若好,便要了!朝夕修道,不若当下念佛,阿弥陀佛!”道人捋着银白长须,摇头笑道:“错了,错了!如无错,哪有了?没有芸芸红尘,哪有老和尚臭道士?”悟痴亦摇头道:“空空生幻,幻幻见空,俱是臭皮囊而已,哪有什么和尚道士?”

 道士哈哈大笑道:“空非空,幻非幻,该有的总会有,该来的总会来。机缘万千,万法归一。”二呆子见他们不再理会自己,倒像互相争辩起来,便跪行几步,拉住悟痴衣袖,哀求道:“师父带我走吧。”

 悟痴低头瞧瞧他叹道:“因果相依,苦海难渡,魔障已深,你还是去吧。”二呆子惊惶不安,转面又拉住了道人衣摆。道人仔细瞧了瞧他,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有好才有了!好过尽知世情空,皮囊了与三生石。你几世积得厚福,今生十全九美,降青龙伏白虎,擒朱雀踏玄武,海横渡擎玉杵,风月造化不堪数。如此万般好,还不快去了!”说到此处,老道一摆衣袖。

 顿时狂风大作,烟雾弥漫。二呆子从高处直坠了下来,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频频,遍体津凉,心里猜疑不定:“好奇怪的梦,又是苦海,又是魔障,还有什么青龙白虎,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出家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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