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王所统领的“狼都”,高筑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崖壁上,共分成一般百姓所住的“下城”,与王公贵族所居的“上城”
一进城门,如巨龙般绵长的大队立分为二。厉无垠所领军的骑兵队继续前进,自兰若国而来的护卫队,则由下城城主——厉无垠伯父厉煜出面接待,就地休息。
等明
婚期一过,大队人马又得启程返回兰若国,送回公主平安抵达的消息。
一进狼族王都,青儿才知道此地根本不像传闻说的,什么住在营帐,满地牛羊
鸭
走的化外之地。狼王住的地方和她先前住饼的兰若国王室极像,都是木柱直耸入天的巍峨宫殿,差别只在狼都朴实,不像兰若王室,雕梁画栋不说,房里还尽摆些碰不得的精细瓷器。
“小梅…”青儿顶着重得要死的头冠甜笑。每次只要有求于小梅,她总会用着极其甜腻的声音央着小梅。“都已经到了这儿,总可以暂时让我把头冠摘下来吧?”
小梅不敢一口答应,她先开门探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过来,才转回身帮青儿卸去头上的重担。
凤冠一
,青儿“啊”一声往
铺上倒,浑然不顾她身上绣着金线的红嫁裳会不会被自己
绉。
“累死我了!”
见她散漫不得体的模样,小梅立刻伸手拉她。“您这样子——万一被外边人瞧见——”
青儿挥掉小梅的手。“这房里不就你跟我两个,哪里有什么外边人!”
也不想想她坐在彩舆里边多久了,整整七
,除了夜宿行宫,能够下来稍稍走动、睡个觉外,平常白天,就连吃饭,也得待在彩舆里边——她自生下来就习惯待在野地活蹦
跳,哪里尝过这等苦头!
要不是小梅说好说歹劝抚安慰,她绝对拼死也要逃出那人间炼狱。
现在好不容易抵达狼都,当然要使尽全力,好好活络活络筋骨喽!躺在
上的她又翻了个身。
“公主!”小梅跺脚。
“好啦好啦,我这不就起来了!”青儿挠挠耳朵,坐起身把寝宫好好细看了一圈。初进门时的印象无误,狼王宫殿里的摆设全是以厚实、耐用为主。像她这会儿坐着的大
,虽然一样是铺着柔滑的锦绸,可黑色木料的架柱,却没怎么费心雕作,浑似被人从山上一砍下,就直接劈成长板,衔在一起做
般。
对青儿来说,待在这里,比待在兰若王宫自在多了,她神态轻松地晃着腿双。狼族人高大,连
也造得比她睡过的还高上许多,坐在上头,她有一种坐在墙垛上的愉快。
她“嘿咻”一声从
上跳下。
一见她举动,小梅马上喊:“公主,您要上哪儿?”
惫用说!青儿拎着及地的红嫁裳,大步来到窗边。
她手方抬起,立刻被小梅按下。
“公主,万万不可。”小梅个性一板一眼,凡跟宫中礼节有抵触者,她一概不许青儿做。
为什么?青儿跺脚。“我不过是想开个窗看个风景——”
小梅坚定道:“您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还是咱们兰若国的公主。您想想,要是您还没拜堂,已先把头冠摘下的举动被狼族人瞧见,他们肯定以为我们兰若国来的人都是些不遵礼仪的无礼之徒,这事情若传到王上、王后他们耳边,您要王上、王后他们颜面往哪儿摆?”
“我只是想看一看外边,一下下就好,这样也会丢他们脸?”青儿不可思议道。
“没错。”小梅板着青儿肩膀,硬是把她推回
边。“在拜堂之前,您只能待在房间里,不能接近窗子,也不能靠近门。”
太过分了!接连听见这几个“不能”,
起了青儿的倔脾气。
她个性本就吃软不吃硬,之前在宫里忍气
声,是因为她舍不得见小梅因自己受罚——兰若国规是这样的,皇亲国戚是金枝玉叶,不能少
汗
,如果做错了事,就只能责罚伺候的女官、侍卫。
青儿初进王宫,就曾因为不听话害得小梅被杖罚,虽然小梅没怪过她一句,她却相当自责。一人做事一人当,直接处罚她也就算了,牵连和她没半点关系的人,她怎过意得去?
也因此,她一直勉强压抑着脾气,可说到底,忍耐还是有个限度。
约莫一个时辰过,机会来了。狼王遣人来问准王妃住得舒不舒服,需不需要添增点什么,大抵是青儿乖顺的表现让小梅松了戒心,小梅很自然地离开房间,到门外代答。
房门一关上,原本歪坐在
沿的青儿立刻
去身上的嫁裳,推开窗户,做出已逃出寝宫的模样——
实际上,青儿却是缩在
底下,静待小梅回来。
丙不其然,小梅回头发现房里无人,一张脸都白了。
“老天!鲍主不见了!”
只见小梅飞也似奔到窗边,眺望植在花园里的高木,是否挂着一抹红色
影——为求喜气,青儿红嫁裳里边的里衣,依旧是红的。
依小梅对青儿的了解,青儿逃出寝宫,只会有一个去处——树上。她这个宝贝公主,活似灵猴转世,爬树技巧好到不行,眨个眼就能攀上数尺高的大树。
看不见!树上一个影子也没有!
小梅不敢耽搁,急忙奔出寝宫,央请同样从兰若国过来的女官们到花园搜寻——而且,还不能惊动时不时出现的狼族人。
万一公主不见的事传到“那个”狼王耳里——小梅脑中浮现狼王高大阴郁的身影,背脊不由得一寒。
总而言之,得想尽一切办法快把公主找回来!
寝宫里边,青儿一听见房门关上,立刻从
底下爬出来。
谁说她不在寝宫里?
她好整以暇穿上扔在
上的红嫁裳,施施然踱到
开的窗边。青儿脾气,确实带着一点玩
,若顺着她的心意,给她一点方便,她倒也不会故意耍心眼,跟人过不去。反之,若一味
止,结果就会是现在这样——青儿一望正在花园里埋头
找的小梅,淘气地一吐舌头。
她喜孜孜地瞧着窗外连绵的树篱,这林子长得真好,让她想起木兮山上的森林,也是这样葱葱绿绿,直耸入天。她望着笔直的树干挲了挲双手,心想
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爬它一爬不可!说不定,还可以在上头俯看整片狼族领地?
她眯着眼想像那辽阔的天与地——整整七天她都被关在彩舆里边,只有少少机会,能从掀动的绸帘细
窥见外头。最常映入她眼帘的,除了蔓生的绿草,就是广漠的黄土。小梅说过
外多半逐水草而居,但一路上她却没看见什么放牧的行列?
她还满想见见满地
鸭牛羊
窜的热闹,那会让她想起木兮山上的爷姥家。虽然平凡,也稍嫌破旧,却是她心中最想回去的地方。
分开一个多月,她越来越想爷爷姥姥了。
她望着连绵无尽的黑松林想——可这一辈子…大概没机会再看见他们了。
这时,她眼眶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她一脸委屈地抹着眼泪,心想幸好小梅不在,要是被小梅看见自己哭了,小梅肯定又念上一顿。
犹记得高将军寻到她时,街坊邻居都说她命好,可以上京享福——她就不懂连哭也没办法尽情的日子,到底有什么好羡慕?
“爷爷、姥姥——”她脑中浮现两老慈蔼的面容,多想再有一次扑进他们怀里撒娇的机会。
可是,再也没办法了!
青儿伤心掉泪的神态,全落在远处的厉无垠眼里。
当然,他也没漏看,她头上没戴着象征新娘的头冠。
并非他有意偷窥,而是宫殿里的人,全都在为明
的婚礼做准备。他这个王,竟然只能袖手旁观。
既然梗在宫里也是碍事,他索
爬上鼓楼,居高俯看整座上城。他也是站上来才知道,头一低,便可看见永德公主目前所住的寝宫——凤凰宫。
厉无垠眼力极好,在族人中,素有“鹰隼”之称。看见她抹去眼泪,加上她未戴头冠,他忍不住揣测——是不是,她后悔来到狼都了?
因为看见他容貌的关系?想起这可能,他心里一沉。
他心里明白,如此多愁善感,实在有失统领万军、狼族之首的颜面。可从另个方向,狼族人性格直
,一当中意了对方,就是大大方方、坦坦
地表现。
抑不住心头的疑惑,厉无垠脚步轻运,三步并成两步,很快来到寝宫附近。
小梅等一干女官还在花园里翻天覆地寻找青儿的下落,以致给了他空档,接近仍在窗边掉泪的青儿。
“为什么哭?”
听见声音,脸上犹挂着眼泪的青儿一愣。这个声音——好耳
啊?
她环顾左右,却没瞧见人影。
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人吗?她试着问:“说话的人…是王上?”
没料到她竟认得出自己声音,厉无垠自树后步出,两个即将成婚的新郎官跟新娘,就这样隔着一扇窗四目相对。
一见真的是他,青儿赶紧要下跪。“臣妾拜见王上——”
“不用多礼。”他不是过来听这些场面话,他定定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哭?”
青儿尴尬擦去眼泪,心里想着,若被小梅知道狼王看见自己掉泪,肯定又会念上一长篇!
她低着头嗫嚅道:“我想家。”
“是吗?”他浓眉一挑,满脸不相信。“不是因为刚见了我?”
咦?她惊讶抬眼,正好望进他炯亮的眸里。
青儿并不善于察言观
,可就算如此,她依旧看得出他眸子里的担心。
他是认真的。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见了您要哭?”她直率反问。
厉无垠看她一双杏眼汪汪地眨着,好似真不知道似的。他过了一会儿才承认道:“我长得很凶,不好看。”
“不会啊,我就觉得您长得很强壮、英武——”她很认真地反驳着。
没料到会从她口中听见赞美,厉无垠藏在胡髭底下的
瓣,微微勾了起来。
那笑,就像冬日的暖
,融化了他慓悍严肃的面容。
“是吗?”本想再多说两句,门外却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青儿一脸惊慌。
“糟糕!我的女官回来了,”她回头看见厉无垠还杵着不动,竟然轰起他来。“您快走吧!要被她看见我跟您说话,她一定会骂我的——”
厉无垠觉得她的话很有趣。她好像忘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统领整个狼族,至高无上的王。而且,她活泼灵动的语气神态,也跟他印象中“兰若国公主”,有着相当的差距。
他忍不住背疑,她——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公主?不是兰若王随意派人假扮?
惫以为“公主”,必像他的云阿妈,讲话轻声细气,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他并不讨厌朝气蓬
的公主,反而觉得她可爱。
“不会的。”他说。
青儿瞪大眼。“会会会!您不知道小梅那张子卩厉害,每次都念得我耳朵好痛——哎呀,她已经到门口了!”
她跟他说话的语气表情,就像对待木兮山上的玩伴一样,毫不见生。
门外传来小梅声音。“我进去看看,说不定公主已经回到寝宫了——”
不管了!青儿慌张退回房内,但一想到不能丢着厉无垠不管,又把头探了出来。
“对不起喔…”她冲着厉无垠一笑,一双黑眼睛弯起来,闪亮亮的,整张脸就像朵绽放的花。“改天再陪您说话。”
然后她缩回头,飞快地把窗户掩上。
隐隐约约,可听见里边一阵严厉的叨念声,内容不外乎大胆、莽撞,会丢了王上的脸之类。厉无垠想,这声音该就是她说的女官“小梅”,接着是她不服气的辩驳声。“我不过是想开窗看一看外边,你就把我说得像跑去杀人放火似的——你这么不满意我,就把我送回去嘛!反正在你心里,我永远也改不了脾气——”
厉无垠听出蹊跷,正想凑近身子多听一点,却突然听见声响,他脚步一蹬跃开,差那么一点,就被开窗的小梅发现他站在外边。
小梅探探外头,确定没人在附近,这才抚着心口关窗说话。
“好公主,跟您
代过千百万次了,隔墙有耳!您这么口无遮拦,万一被外头人听见——”
“有什么好怕的。”青儿往椅上一坐。
是初生之犊,才敢口气这么大地说话。到现在还没人跟她提过,万一和亲之事有了差错,极可能祸国殃民,引发一场战事。
小梅合眼一叹。主子天真没心机,相处起来虽然轻松愉快,可有时还是会觉得害怕,天晓得她会在什么时候说出多不得体的话?
开头不先把后果说清楚,是怕弄巧成拙,反而吓得公主不敢出嫁。但这会儿,小梅想,再瞒下去是不行的了。
“公主,有件事,奴婢一直没告诉您——”小梅
口气,把利害关系整个说得一清二楚。“您要晓得,您现在所有表现,决定了狼族与兰若国之间的情谊,万一有什么奇怪流言传出去,让狼王觉得您不够尊重他们族人,您认为您真担得起两国
战的后果?”
战争耶!青儿脸色一白,想到有人会因为自己一个言行不对,丢失了性命,她哪敢再任
下去!
那刚刚——她瞟一眼已经关上的窗户,回想自己跟狼王的对话,有没有不小心说错,或得罪他什么?她忐忑回想。
应该…没有吧?
“您还在看外边!”小梅误会了,还当她一心想玩。“奴婢都跟您说这么多了,您还不受劝——”
“有啦有啦,我全听进去了。”青儿保证。“坐下坐下,你一进门就说个不停,嘴巴不酸呐?”
“要不是您淘气,奴婢怎会——”
“好好好,我在这里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淘气,这样总成了吧?”不顾身份悬殊,她拉开椅子伺候小梅坐下,甚至还帮小梅倒茶递水。“喝口茶休息一下,你在外头跑了一圈,想必累了——”
说到这小梅就有气。“要不是您故意吓人,奴婢又岂会像傻子一样在花园里猛绕?”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事情多严重,你先前只会要我听话,嫌我有失颜面,我要早一点知道我表现不好会让两国打起来,我哪还有胆子淘气。”青儿玩心虽重,但也不至于到不知分寸的地步。
像现在,知道详情以后,她不就乖乖的了!
“好啦,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次?”她扯着小梅衣袖央求。
瞧青儿笑得灿烂天真,谁还发得了脾气?小梅一叹。真是,都被她吃定了。
翌
吉时,身着红色嫁裳,头顶凤冠的永德公主——兰青儿,在众女官们的簇拥下,来到宫中大殿。
斑坐在王位上的,是身着狐白裘的厉无垠,其
口
间缀饰着斗大的黄
宝石,配上他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更是威风凛凛、气势
人。
最特别的是,他剃光了胡髭。
青儿在小梅引领下,盈盈跪拜。“兰若国公主永德,见过狼王,吾王万岁、万万岁。”
厉无垠居高俯视一身华裳的青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的她规矩多了,眉眼也不像昨
那般灵动有神。
有点可惜。他想。他心里一直惦着她昨天的话——她觉得他长得强壮、英武;还说,改
再陪他说话。
他微微一笑。
“永德公主——从今
起,你就是本王的王后。”
“臣妾叩谢王上恩宠。”青儿再拜。
“平身。”
“谢王上。”青儿被搀扶着起身。
退到一旁时,一直被小梅叮嘱不得抬头直视狼王、以免失礼的青儿,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匆匆偷看了厉无垠一眼。
没想到他胡子剃掉之后,变得更加好看了!
青儿惊
的眼神,正巧被厉无垠逮着。
说来,年纪尚轻的厉无垠,虽然长得凶,但并不是那种孤芳自赏、不苟言笑的王。他看着她多眨了下眼睛,好似在说,谢谢她的赞美。
真糗!青儿慌忙地挪开眼,垂下的香腮,悄悄红了。
厉无垠一声令下。“来吧,我得力的爱将们,庆贺本王与王后的大喜,大伙儿好好吃、好好喝个痛快。”
聚立的大臣们连声高呼:“庆贺吾王、王后。”
数十个穿着青色宫衣的女官,轮次把矮桌、佳肴跟美酒送上。一时宫殿里洋溢着烧羊
与
酥茶的香气。
众人把酒言
,笑语喧哗,连坐在厉无垠右侧的青儿,面前也有一张矮桌,美酒佳肴一样不缺。
她朝身边的小梅看了眼。
小梅动作极轻地努嘴,意思是“不行”
之前在宫里,太后赐过酒,所以小梅知道青儿有点酒量。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底下这么多双眼睛,万一青儿举止言行有个差错,小梅自认担当不起。
青儿瘪了瘪嘴。就说当公主当王后不好玩,瞧瞧,底下人喝酒喝得多
,自己却只能杵着,像个木头人一样。
就在这时,十来名身着妍丽舞衣、脸罩面纱的舞姬婆娑而来。当立在最前方舞姬摘下面纱,热闹腾腾的婚宴突然安静下来。
怎么了?青儿察觉不对劲。
“琉光?”厉无垠皱起眉唤。“你来做什么?”
穿得妩紫嫣红,一张脸修饰得极度美
的宛琉光说话。“臣女琉光,谨率一班舞姬,为王上、娘娘献上祝贺之舞。”
众人目光忽地集中在席中大臣宛莽的脸上。
只见身形矮壮、浓眉大胡的宛莽频频拭汗,却没出来阻止女儿。
爆里人都知道,宛莽一连生了七个儿子,所以女儿琉光出生,宛莽宠她宠得,像个公主一样,吃好用好不说,还对她百依百顺。像现在,明明只有大臣才能参加王的婚礼,她这个大臣之女,竟然主动加入舞姬班,只为了一窥新王后的样貌。
琉光与厉无垠的渊源,得从厉无垠十五岁那年的击球大赛说起。
自击球大赛之后,琉光便开始出现在厉无垠面前,不但陪他谈天说笑,甚至还陪他骑马、打猎,心想着近水楼台,总有一天能如愿以偿,成为他的
子。
怎么知道,厉无垠一直视琉光为妹妹。就在前些日子,和亲大队抵达狼都之前,琉光潜入厉无垠寝宫,
光了衣裳,哀求厉无垠要了她。
长得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的琉光很美,几乎可说是狼族第一美人,可在厉无垠心中,琉光是妹妹,是自家人——他怎么可能会对妹妹有任何非分之想?
听着她情意恳切的言词,厉无垠虽然感动,却依旧抓来狐氅,掩住她玲珑的身子。同时命心腹侍卫队长殷明,不惊动他人地送她出宫。
那一次之后,厉无垠开始疏远琉光,琉光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想进宫就进宫。
但一见青儿,琉光失望了。
惫以为兰若国来的公主,会是怎般的天仙美貌,结果,不过是一个瘦瘦瘪瘪、风一吹就不见的小阿子罢了!
这样的女子,怎够格配上她英明神武的王?
王身旁那个位置,该是她坐的才对!
琉光投予妒恨的目光。
青儿身子猛地一颤,虽然距离稍远,可琉光眼里的恨意,仍旧结结实实传递到她这头。她直觉想着——
难道我又做错什么了?但再想,不对啊,我明明不认识她,那她干么一副想杀人的表情?
一旁的厉无垠闭眼轻叹,本以为暂不让琉光进宫,便能阻绝一切纷扰。没想到百密一疏,他忘了还有她爹宛莽在。
“好吧,既然是祝贺之舞,你就跳吧。”
“谢王上。”
琉光盈盈一拜,起身,候在一旁的羯鼓、琵琶骤响,舞姬们开始旋转。
苞旋舞!
坐在高处的青儿双眼倏亮。在木兮山上,她曾见人跳过一次,不过当然没眼前舞姬们跳得好看。跳舞的人事后告诉她,跳胡旋舞的时候,烦恼也会像大风扫落叶一样,咻咻咻地不见!
懊想跟着一块儿跳啊!她拉长了脖子,一脸跃跃
试。
小梅轻扯她衣袖。
什么?她转头。
小梅小声提醒道:“您已经是王后了,别忘记很多人正在看您。”
哪有什么人在看我——她嘟嚷着,眼睛往旁一瞟,冷不防撞见一双炯炯目光。
是狼王。
她脸再度刷红。
老天,他看我看多久了?她忐忑着。
厉无垠说话。“知道她们在跳什么?”
她低头浅笑,装出文静模样。“是——胡旋舞吧?”
他有些惊讶,养在深宫中的公主,也知道他们这些化外之民的舞蹈?
“之前瞧过?”小梅在旁拉了下她衣袖,提醒她小心回话。
知道啦。她在心里一扮鬼脸,可脸上依旧悬着笑。“臣妾曾听父王提过。”小梅的举动虽小,仍逃不过厉无垠眼睛。
锐利的目光在小梅身上多待了一会儿,他心头有了主意。
“你下去吧,王后我来伺候就好。”他望着小梅说。
“奴婢惶恐。”小梅吓坏了,连忙跪下。“敢问王上,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王上恕罪。”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从容说道:“本王想说你千里迢迢过来,理当得张桌子,好好休息一会儿。”
他手一扬,一旁女官立刻搬来一张矮桌,就放在青儿身后三步远处。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无须顾忌太多,尽管吃宴喝酒。”
王都这么说了,小梅再辞,反而不近情理。小梅只得叩谢恩典。离开时,不忘多看青儿一眼。
注意、注意、再注意——小梅眼睛里全是这些字。
知道。青儿送去一瞟。她可没忘小梅昨天说的,万一惹狼王生气,遭殃的可是两国无辜的百姓。
反正婚宴才一会儿时间,她安慰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小梅一离开,厉无垠立刻端起酒杯。“王后,本王敬你一杯。”
青儿脸一白。糟糕,小梅不在,没法告诉她这杯酒该不该接。
但她记得,之前教席女官提过,对于王上,或者是长辈赐酒,就算是毒酒,也要硬着头皮
下。
“臣妾…不太会喝酒…”她没忘小梅先前的提醒。
厉无垠鼓励。“喝一点,尝尝味道就好。”
“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端起酒杯,一股从未闻过的酒香钻入鼻尖,她眼睛一亮。
浅尝一点哪够!她心想着,这么好的酒,应该开怀畅饮才对。
只可惜,她现在是兰若国的公主,是狼族的王后,不再是木兮山的韩青儿。
扼腕。
她难掩失望地将喝了一半的酒放回矮桌上。
厉无垠微笑。这永德公主还真没半点架子,心里想什么,脸上尽是清清楚楚。
他想,好在刚把她的女官给支开,才有机会瞧见她忽蹙眉忽惊喜的俏皮模样。
“吃点
吧。”他从自己桌上拿了一盘
来。“这是我们狼族特有的烤
,抹了许多香料,包管你从没吃过。”
一个刚被册封的王妃,可以在自己的婚宴上大喝大嚼吗?她背脊一角感觉到小梅强烈的目光,好像在暗示自己什么,偏偏不能回头问小梅意见——
卑说回来——这烤
还真香!她
鼻子,想起在木兮山上野猎嬉玩的日子。
懊怀念啊!
在兰若宫中,虽也是满桌珍馔,可因为规矩繁琐,老让她吃起来不太有兴味。
望着盘上的几串烤
,她又抬头看了厉无垠一眼。
他望着她使了个催促的眼色,同时拿起竹叉大大咬了一口。
被他美味的吃相还有
香引
,她捏紧袖口,跟着拿了串烤
进嘴。
一见她举动,她身后的小梅暗自呻
——老天爷,瞧瞧这是什么德行!
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竟在众人面前大吃东西!
可没想到,小梅觉得极失礼的动作,却意外受到大臣们的好评。
“怎么样?娘娘,咱们狼族的烤
好吃吧!”一个身着金黄裘衣,
口大大绣着一个“铁”字的大汉喊道。
被点名的青儿一脸意外,但一看喊话的人一脸善意,她绽起灿烂的笑。
“好吃。”大殿上响起她脆亮的声音。
草原上的男人本是
情中人,向来直来直往,真情
。而青儿无心机的笑脸,正好合了他们脾胃。
这名
口绣着“铁”字的大汉,站起举杯。“来来来,我铁无思,代表狼族的臣子,敬娘娘一杯!”
“去你的铁无思,”另一名脸蓄浓胡的莽汉起身。“我黑济还需要你代表?来,娘娘,我黑济也敬您一杯。”
“我我我,我巴塔也敬一杯。”
“还有我——”
“我——”
才一会儿工夫,席间过半勇将皆已站起,一时间完全没人在看舞姬们跳舞。琉光见情势一面倒向青儿,气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