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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十一)


 仿佛应证了妇人的劫数之说。

 到了二月上旬,天气连放晴,阳光暖融融的,似乎已有回之意。泰宫中却依旧冷峭,凛冽的寒气似乎在这里盘桓不去——事情起源于宫女之间。

 二月某一天的夜里,值夜的宫女忽然在宫中大嚷大叫,口中说着旁人都不懂含义的语句,宫人将她拿下,平里谨言慎行的宫女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指着宫殿的黑暗处,叫唤着一个同伴的名字。熟悉她的宫女都变了脸色,那个名字的主人已死去多年。

 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第二女官禀报了皇后,那宫女忽然又恢复了神智,只是言辞灼灼,认定自己看到了死去的人,皇后大怒,将她逐出宫去。

 事情并没有轻易完结。

 看到幻觉的宫女逐渐开始增多,她们有的看到死去的人,有的看到憎恨的人,有的看到了亲人,还有的看到了难以描述的怪物。泰宫中转着一种压抑诡异的气氛。宫女们怕惹祸上身,闭口不言,但是神思恍惚,错误百出。

 点错宫灯,放错摆置,甚至有宫女在库房值夜时打翻烛火,险些失火。

 宫人们更加害怕,认定这是鬼魂作祟。

 面对这样的情况,皇后也感到束手无策,这些宫人跟随她很长时间,平时言行谨慎,稳重可靠,若不是亲身体会,绝不会丧失理智。

 皇后下令查明原因。女官宫女将阖宫详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致人生幻的药草,于是更加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就在皇后为此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延平郡王夫人倪氏入宫求见。

 照例寒暄一番,皇后问她来由。倪氏看看左右,支开两个随行女官后才开口道:“妾知道娘娘最近烦心,特来向皇后献策。”

 倪氏虽然出自公卿,后又嫁入郡王府,但做事一向我行我素张扬跋扈。今居然要献策,皇后心中对她轻视已久,略微一笑:“什么策?”

 “妾遇到一个奇人,观相已知我们府中近有难,她教了妾一点奇术,将劫难转嫁他人…”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绸布制的小人。

 “荒唐!”皇后眼光一瞥到,又惊又怒,脸色铁青地瞪视她“这等污秽之物,你居然带入宫苑,莫非不想要性命了。”倪氏被她截断话头,又被劈头盖脑一顿痛斥,脸上又青又白,喃喃辩道:“若非你宫中出了鬼魂害人,妾怎会想出此法,鬼神之说,一向玄妙…”

 皇后霍然起身,怒斥道:“害人的只能是人,岂是鬼神——快把这东西带出宫烧了,后没有我的传召,不要入宫。”

 话音一落,皇后挥袖离去。倪氏脸涨得通红,忿然起身离去。

 走到宫门时,她犹自气愤,忽然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洒扫的下等宫女,衣袖上染了一片水渍。宫女慌得险些落泪,只垂首道:“夫人莫怪,后殿有贵人休息的地方,不如让奴婢帮您把衣袖烘干。”倪氏也不愿以这样的狼狈地离开,只能随她去了后殿。

 晚了一个多时辰才从宫门离开回府,倪氏心底着一股火,一怪皇后不听她的意见,二怪她不给她留情面。那妇人分明说过,只要巫术使用得当,就能将身上的祸害转嫁他人,咒害仇敌。她伸手入袖中,脸色忽然一僵,又仔仔细细摸索一遍,身体里一股寒气直往上冒,身子哆嗦了一下,倪氏骤然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二月下九,原是皇后举宴妃嫔相聚的日子。清晨时分,子虞就被通知皇后身体微恙,无法招待众妃。

 泰宫那些闹鬼之说早已传遍宫廷,围绕在子虞身边的女官宫女们都暗暗哂笑。子虞梳洗上妆完,对来通报的宦官说:“皇后有恙,我更应该去看一看才能安心。”宦官面带苦,只能领路。

 泰宫外等待的妃嫔有不少,司仪柔声安抚道:“皇后娘娘连操劳,现在还没有醒,望娘娘们体恤一二,等过几,皇后娘娘精神好了,请娘娘们再来。”

 妃嫔们本是趁今来探个虚实,看见这阵仗心里已经有数。等子虞来到时,她们纷纷围了上来,相约到后苑中负暄闲话。

 众妃嫔在一起能说的不过是珠玉服饰,今没有皇后坐镇,话题就越发放开了。虽然不能明着说泰宫的是非,但是挤眉弄眼,指桑说槐却是少不了的。子虞在一旁听得也觉得有趣。

 旁边一个妃嫔忽然拉住了子虞的手,她转头一看,是殷美人。

 “娘娘…”殷美人的手有些颤抖,说话也吐吐“这、这事能成吗?”

 子虞无声地笑笑,轻拍她的手:“想想你兄长的伤,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殷美人咬了下,肃容道:“娘娘说得是。”

 这一众妃嫔相谈甚然后离去。到了第二天,殷美人早晨忽然起不了身,口中呓语,身体沉重。请了太医诊断,吃了两天的药,半点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昏睡的时间比清醒地时间长。

 子虞闻讯后打算去探望殷美人。

 这一早宫女们来唤她起,隔着帐唤了好几声,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女官们大胆地掀起帐,只看见子虞躺在锦被里,脸色苍白,眉头深锁,睡得悄无声息。秀蝉赶紧上前推推她的肩膀,她低声呓语了一句,谁也没听清。

 女官们赶紧去请了太医。

 郑太医恰巧前两为殷美人看过病,替子虞诊断后,他愁得直拧眉头:“上气不足,脑为之不满,耳为之苦鸣,头为之苦倾…这分明是一样的症状,怎会如此?”他在偏殿来来回回的踱步,绞尽脑汁,却难以下一张对症的药方。

 皇帝下朝后直接来到步寿宫。

 子虞头晕目眩,隐约看见沿旁坐着的人影,伸手虚抓了一下,立刻被皇帝握在手中,他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身上甚至还穿着朝服。

 “哪里难受?”他在她耳边轻轻问。

 子虞重重了两口气,虚弱地说道:“头疼…像针扎。”

 郑太医额上已沁出了汗,在皇帝审视的目光下写了两张医方,心中却殊无把握。

 宫女们熬了药汁,服侍子虞服下,皇帝一直陪伴到上灯时分才离开。

 如此用药了两天,情况一直好好坏坏地反复着,皇帝不动了怒,又召了医术更湛的褚太医。可即使换了太医换了药方,病情也依旧没有好转。

 这日子虞醒来,头依旧是昏沉沉的,周身酸疼无力,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她听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屏风后皇帝在斥责太医的无能。听了几句,她感地察觉到太医的声音换了一个。于是轻轻在帐内招手,宫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把厚重的褥子垫在她的身后。

 “是谁?”她轻声问。宫女道:“娘娘,是褚太医。”

 子虞明显地怔忪了一下:“太医院有几个姓褚?”宫女为她这个问题笑了一下:“只有一个。”

 正是徐氏提到的那个,子虞暗忖,事情进行地超于寻常的顺利。

 她静下心来倾听。

 褚太医被皇帝一顿训斥,声音依然沉稳:“陛下明鉴,玉嫔娘娘的脉象驳杂混乱,时好时坏,病症顽固,与殷美人一致。若说是由吃食引起,臣细查过,两位娘娘并没有吃过同样的东西。若说是传染致病,下九宴时又不止两位娘娘…实在难以判断病因。”

 “这么说,你们是无能为力了?”皇帝诘问。

 站立在旁的郑太医吓地一声也不敢吭,只垂头不语。褚太医一脸为难,口翕动半晌,却没出声。皇帝见了,脸色肃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有话要说?”

 “臣惶恐,不知该不该说。”褚太医道。

 皇帝不耐道:“说。”

 “娘娘此症,汤药不能及,针灸不能致,”他清晰的声音在殿中回“也许并非是医术能治。”步寿宫内的宫女宦官都大吃一惊,暗暗瞥着这个大胆的太医。

 皇帝皱起眉,不愿再和他兜圈子:“有话就直说。”

 褚太医道:“臣在学医时,师傅曾说过,有一种情况,药石罔顾——娘娘是不是冲撞了什么秽物?”

 殿中静如死水,宫人们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却隐约有种力量胶着着空气,分外凝重。

 “臣猜想,有可能是厌胜之术。”他微微吐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准备了许久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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