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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五)


 陪着子虞的只有秀蝉一人,她明白了子虞这句突如其来的含义,回答道:“接下来的事,娘娘毋需担忧,相爷已有安排。”

 子虞笑了笑,那就和殷陵约定好,要给这次出手陷害的人给予反击。

 一纵敌,数世之患——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她负责化解谶语的含义,将矛头指向锦宫的兰嫔。而殷相要的更多,星官这个职位往往能在朝事中起微妙作用,借着打击兰嫔,将星官的职位挪出来给自己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子虞在心里对这段合作相依的关系下了定义。

 她笑着问道:“相爷有什么办法定罪兰嫔?”

 “宫中和外界的通信并不容易,”秀蝉道“相爷的方法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相爷从不夸口,所言之事就一定能够做到。等事情落有眉目,娘娘自会知晓。”

 这个眉目果然很快到来——御前的人奉命将兰嫔身边的宫人调来问话,谁知过了两,就有宫女投入寺中的淋池自尽。等人把她捞起来,已经气息全无。

 皇家寺院发生命案,住持羞愧不已,食三在佛前诵经。皇帝也动了怒火,兰嫔见弃于御驾前,谕旨令其在佛堂前静思己过,接连几,连佛堂都不能走出一步。

 殷美人喜滋滋地对子虞说:“以往见她不可一世,想不到也有今。听说她派人请明妃出面为她说项求情,明妃却不理不睬。看她俩意气相投,还以为有多好呢。”

 子虞道:“宫女自尽,也许是不堪劳作辛苦,一时想不开。眼下看来,最多置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哪有这么容易,”殷美人抛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过来“她最大的罪过,难道不是得罪娘娘吗?”

 子虞蹙眉,怕她还口无遮拦说出什么话来,赶紧换了话题。

 等兰嫔好不容易从佛堂解出来,又是一道谕旨下,将她贬为兰媛。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噩耗,这有个看守宫门的宫人忽然向宫正司告发,那个溺死的宫女曾经出宫访过星官的府邸。兰媛还没有缓过一口气,就被推到了风口Lang尖上——死去的人不会开口辩驳,活着的人有口难辩。

 宫廷中雪中送炭是万里无一,落井下石却是常见之极。往常和兰媛走的近的妃嫔都冷眼旁观,揣测其中的内情。兰媛四处求情都碰了钉子,又遭人冷嘲热讽,气地头眼昏花,卧不起。

 子虞清晨起来听宫女颂了一遍佛经。忽然听到殿外嘈杂。

 兰媛跌跌撞撞地往里面冲进来,宫女们都不敢拦她。

 子虞瞧见她的模样也不由惊诧:鬓钗横,面满泪痕。

 她扑地一下就跪倒在子虞面前,脸色苍白如纸:“娘娘宽宏大量,救救我吧。”

 子虞摆手让了步骤的宫女的退下,有条不紊地整理衣裙,说道:“兰媛行这样的大礼,我可受不起,快快起来吧。”

 “现在人人都说蚀谶语是我杜撰出来,妾百口莫辩。”兰媛低低啜泣。

 子虞好笑道:“难道不是吗?”

 兰媛到了此处早已经料到子虞不会给她好脸色,微微一顿,泪珠就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谶语是我所传,可并非是我第一个想出的——若是单凭我的力量,又如何能传地这样广。”

 “嘘…”子虞制止她“别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难道你得罪了我,还要得罪她,两面都不讨好,以后宫中如何度?”

 兰媛的脸色又煞白了几分,叩首道:“早知娘娘大度,还请娘娘饶过我吧,后当为娘娘马前卒,不敢违逆。”

 子虞走上前,弯身扶起她,抬手将她发髻上的钗环扶正,轻声细语道:“若是我被谶语所陷,今见弃御驾前的是我,你会饶过我吗?不会对吧。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到我面前流泪又有什么用呢?”

 兰媛被她温柔的表情骇住了,怔忪片刻,一把推开她,又踉跄着往外逃去。

 兰媛的近身侍女自尽,又被怀疑与星官私相授受。这样的大事,御前派去问话的人难以决断,只好如实禀报。内宫中人与外臣私相授受自古都是君王的忌讳,皇帝不做声将这件事执付宫正司。

 宫中事件,若到了宫正司便只有一个结果:议罪。兰媛到了这时才惊觉大势已去,每关在佛堂中吃斋念佛,图一时清净。

 司正查了两就查出了罪证,在宫女的住处搜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谶语,又在星官处找到金锞两对,垂挂七宝璎珞,皆是宫中才有物品。星官被捕时仿佛已经有所预料,坦言自己与宫女有私授受,却不肯牵扯他人,趁众人不备时咬舌自尽。司正定其罪为妖言惑众,罚抄了家产。兰媛因受牵连,又被贬为美人,身边的**多被逐出宫。

 前后不过七、八天,昔日在宫中落落而谈的兰美人变得畏畏缩缩沉默寡言的样子,众妃嫔照面时也不由唏嘘不已。

 这天正是御驾回宫的日子,内官们整理打点行装,子虞趁这个空闲在寺中走动,赏玩花木。寺中遍植名花异草,在秋风萧瑟中依然有不少葳蕤茂盛。她一路赏玩,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鲤鱼池边。这里沉载着她太多的回忆,一时不由停下脚步,沉思起来。

 宫女不知和谁说话,声音渐大。子虞抬头张望了一眼——是怀因被宫女拦在碎石甬道的一头。“大师。”子虞展颜一笑,责备地看了宫女一眼。

 怀因一身朴素的缦衣,一如既往的俊朗出尘,走到子虞面前恭敬地施礼,神态却疏离冰冷,看到子虞闲适安逸的样子,他皱眉冷声道:“那宫女投水自尽,尸首正是在这里寻到的。”

 他责难的意图如此明显,子虞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散了,暗自对秀蝉示意,遣退了所有宫人。她轻轻坐在大石上,悠然道:“私相授受的宫女,活着也会被宫正司死罪论处。”

 怀因望向水池,鲤鱼金红相夹,在水中若隐若现,他淡然说道:“私相授受,难道不是在她死后才按上的罪名?”

 子虞一怔,随即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怀因注视着她,眼眸如黑曜石一般清冷透彻:“我记得曾经也是这里,有一个宫女惋惜哀叹自身的命运…可她现在已经忘记了这段岁月。”

 “没有忘记,”子虞被他触动,神色添上一丝落寞“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徒留遗憾,也不想再被摆布,她做的,不过是身为宫女时无法做到的事。”

 怀因摇头:“己所不,勿施于人。”

 “如果世事都以这八个字相处,就没有这么多纷扰了,”子虞低声说“可世间没有如果…有些时候,总是要向现实妥协,大师想必也知道‘迫不得已’‘无可奈何’。”

 “以无可奈何为借口,你毫无愧疚地挥刀相向?”怀因语音低沉,词锋却更见犀利“你的手里没有刀,却比刀剑更加锋利,让一个与你曾经相同命运的女子轻易失去性命。”

 子虞的脸色刹时沉了下去,生硬地开口:“那又如何?难道因为体恤她的性命,我就不顾自身安危了?”

 池水中一尾红鲤忽然翻腾,溅起的水珠落在子虞的裙摆上,她站起身,愤愤跺了两脚,神色掩不住深藏的躁意。

 怀因看着她,暗暗叹息,却不依不饶:“娘娘到寺中来已经摆了困境,何需…”

 子虞蓦然打断他:“困就可以自安?大师的想法真是天真。”不愿再多说,她捋捋裙裾,背过身打算离去。却听见怀因惋惜地叹息:“娘娘…”

 她转过脸,脸庞在池水粼粼映照下白腻如雪,更添清冷:“宫廷的事,若是沾手了就再难摆,你既是方外人,何必自添烦恼…听闻玉城多次召你研习佛法,唉,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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