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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相情愿双凤朝阳
 似这般狞恶万关的疯狂来势,确为展宁生平所仅见!

 一个白无常,已非自己力所能敌,再加上五个地狱谷的绝顶好手,岂是一己单独应忖得了的?

 展宁情知双拳难敌四手,亡命挤骨也是白饶!

 与其束手被擒,不如去找地狱谷主挤个生死!

 只有他,才是危害武林的大魔头,与自己血仇如海,不共戴天!

 正因为心中萦此一念,展宁不待黑白无常虎扑近身,点脚离地,式化“潜龙入云”上拔三丈有奇,到了一行人等的顶空…

 一式上窜,恰恰避过了两个无常狠扑的狠恶一招!

 展宁哪里还敢犹豫,呛地一响,凌空掣剑在手…

 不待身形下坠,式变“苍鹰盘旋”藉横身斜惊之余,手中剑已起——

 银茫飞闪,指向地狱谷主邬子云!一声厉叱起处,展宁身前窜起四个人来…

 四个鬼王,八掌齐出,面对展宁劈出一股如墙狂飙…来势劲急无伦,展宁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伸掌硬接…

 一飘一闪,被迫落下地来!

 身后,两个无常又到…

 黑无常声长笑道:

 “这娃娃不知死活,还图再作困兽之斗,老白,来,给他一掌!”

 展宁不敢尝试黑白无常合力推出和这一掌,骇然一再飘身,用剑如蛇,扑向挡在身前的四个鬼王!

 几声狞笑同时起处,又是八掌齐施——顿将展宁前扑的势子阻遏下来!

 展宁眼看负手在丈外的地狱谷主,恨的迳自牙关咬紧,双眼尽赤!

 如同一只闯窗的冻蝇,左冲右突,仍旧困无门。

 展宁不甘就擒,摄口一声狂啸,点足再度提身…

 他快,别人却也不慢!

 展宁身前左右,同时窜起六个人来!

 十二股掌劲狂蹈,劈向一点——

 限看展宁分身乏术,难逃这一袭之厄的同一刹那…

 两声娇咛相出口…

 隆然几声暴响频传,包围展宁的六个一好手,宛如狮子滚绣球般地,四散抛了开去…

 展宁安然无恙的落下地来!

 展宁一左一右同时也落下两条身子!

 左面的一个,正是黑纱蒙面的邬金凤!

 右面的,就是翠裳少女贺芷青!

 遽起变化,场内场外的人俱各呆了一呆…

 就连两个伸手来援的少女,似也没想到有此一着,面面相觑地,被此换一瞥诧然的眼光,先后又自默然无声,垂下头去!

 展宁似乎想到什么,转念一起,似乎又什么也没想到,着实怔了一怔…

 黑白无常、四个鬼王,甚至那些面色狰狞的判官鬼卒,慑于二女适才同时出掌的威势,俱是眼神转,骇然不敢身!

 只有蓝布妇人——兰娘,脸上涌起一丝薄薄的笑意…

 现场的气氛,真个尴尬之极!

 地狱谷主稍时返虚人浑,口里大吼几声:“反了!反了!”

 气急败坏地疾步走上前来,叫道:

 “敢情你这两个丫头,真个无法无天了么?”

 二女谁也没抬头!

 谁也没吭声!

 地狱谷主怒火不息,手指展宁吼道:

 “这小子硬闯地狱谷,老夫势必不能容他,你这两个丫头既横身干预,此刻由老夫亲自动手来拿,你们敢叛我…”

 说着,说着,真个向前欺进身来…

 展宁初生之犊不畏虎,也将手中长剑掂了掂,心忖:这样才好,我只须留神你的地罗掌,打不过你,我死也瞑目甘心!

 就在地狱谷主节节欺进,展宁存心立剑击的同时——

 无巧不巧地,两个少女居然不约而同…

 不但先后仰起脸来,而且面对地狱谷主正了一正身子。

 这种贸然的行为,意味着的情绪是什么呢?

 鸷狠狠毒如地狱谷主,焉能忽视恁般小节?

 似乎出乎意料,又似乎落进他意料之中…

 地狱谷骇然止步,连“咦”两声,奇然叫道:

 “这是什么名堂?”

 二女俱未答言,只有兰娘一声冷哼!

 地狱谷主力压制上冲的肝火,手招邬金凤问道:

 “凤儿,你说!这从哪里说起?…”

 真的,这从哪里说起?

 邬金凤心里明白自己的意向所趋,可是,哪能说出口来?

 但,事已临头,总得有一个冠冕的理由来搪的!

 否则,面对戴怒不息的父亲,以及的狱谷的数百人等,将何以代?

 这…真正作难了…

 展宁呢?心情也真是矛盾万端,宛如麻一团!

 此刻,杀父仇人近在眼前,只要自己遽起发难,不难搏一个两败俱伤!

 有了刚才的经验,倘若再度算计落空,又怎么办?

 地狱谷主的一身造诣,太以超然不凡了!

 万一拼死的心愿不能得逞,自己牺牲一条生命不足为惜,岂不又拉加刻正身回护的两个少女的精神负担了?

 以眼前的局势来论,对自己倒是害少利多的!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迳自激动下去,怎能解决决问题呢?

 展宁念随心转,几番反覆度理衡量,终于将平高举的三尺长剑,缓缓垂了下去。

 片刻静止下来,邬金凤慧质兰心倒是给她想出应对之词来了!

 邻金凤玉手一拢被晨风拂了发髻云鬟,面纱微微一,说道:

 “爹,女儿亲非有心干预您的拿人行动,可是,此时此地却是万万不相宜!”

 “为什么?”地狱谷主愕然抬头。

 邹金凤出语如珠,极为清脆地,继续说道:

 “地狱谷的规矩是:“‘只有人谷的鬼,没有出谷的人!’人家既然硬行闯谷,而我们又没能将他制服得了,此处既非地狱谷的管辖范围,似这般追杀围剿,不也显得有些过份了么?再说…”

 邹金凤信口编造的道理尚未说完,地狱谷主摇头大喝道:

 “一派胡言,我生平杀人无数,难道还要选择适当的地点与时间?笑话!”

 邹金凤似也不甘示弱,大声抗议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老实说,这位展少侠是既已逃出了地狱谷,死中逃生过的人。请问他怎不远走高飞,一心等着我们来捉拿他么?”

 地狱谷主自出一怔道:

 “是呀!…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邬金凤然理直气壮了,继续大声说道:

 “老实说,他今夭所以来在此地,是女儿我特意将他引带来的!”

 这一说,不但出乎地狱谷主意料之外,就连兰娘母女也莫明其所以然…

 贺芷青神情淡漠,圆睁着两双俏跟,毫不避讳地,向邹金凤打量过来…

 邹金凤语声一转昂,高声说道:

 “正因为这点微妙的原因,爹在此时此地却是伤他不得,那也就是说,要女儿背个‘美人计’的罪名,我邬金凤死也不甘心!”

 地狱谷主茫然望望激动的女儿,蹙眉问道:

 “这小子与我誓不两立,你将他引带来这荒山僻岭之区,意何为呢?”

 按说,这该是一个及笄的妙龄少女,羞于启齿回答的问题了。

 但,邹金凤早有成竹在。玉面微微上仰,朗声答道:

 “我要看看,这展少侠恁藉什么不凡的造诣,他恁什么能够打从狱谷进出来!”

 动了心,追上一问道:

 “你发现什么来着!”

 邬金凤佯装一哂,傲然冷笑道:

 “我失望得很!他恁藉的只有两个字——幸运!”

 地狱谷主抬眼在展宁周身投上一瞥,嘿了一声…

 偏脸又转向贺芷青,强挤出一丝明笑道:

 “青儿,你的理由安在?”

 贺芷青玉面笼霜,仰脸不予置答!

 打贺芷青见到地狱谷主起始,两人尚未过几句言语,谁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地狱谷主立意逗她开口,故意疾言厉道:

 “青儿,假使你不愿启齿,我仍然不能不白放过那小子,恁你仗持的八招天罗掌,想是阻挡不了我的!”

 贺芷青心穷玲珑,早将地狱谷主的来意摸清楚了!

 有许多话想说,要说,宛如鱼骨在梗!

 仔细琢磨呢?又似乎句句不能启齿,无话可言!

 她知道,现在任坚持不下去了…

 一候地狱谷主老羞成怒,什么事作不出来?

 想到这里,斜眼一瞟邻金凤,夷然不屑的道:

 “我用不着编造什么理由!”

 地狱谷主咧腮笑道:

 “没有理由,我就要动手硬拿了!”

 贺芷青也复以一声冷笑道:

 “你不妨试试…”

 眼看恁般恶形恶状,地狱谷主却不怒反笑道:

 “好,好好。冲着你这付恶狠狠的词,为父给你一份见面礼,破例饶了那姓展的娃娃!”

 地狱谷主笑意不效,面朝展宁狞声叫道:

 “小子!你真够‘幸运’,老夫饶你一死,滚吧!”

 展宁卓立如岳,傲然回敬道:

 “我不领你这份情,俗说:‘纵虎容易擒虎难’,你不怕循环报应么?”

 地狱谷主咧嘴一嘻道:

 “样说来,你还立意要打我报仇哟?”

 展宁仰脸望向初升的朝阳,冷然答道:

 “你说的,半点不假!”

 “什么时候呢?”调侃地。

 展宁心倩激动无比,口便道:

 “一年!”

 “一年?时间不嫌短促了么?…”

 地狱谷主极尽嘲讽的说到此处,猛然一仰颈,瞿然喝道:

 “好的!明年今天我在地狱等候着你!但是,话得说明白,这一年之约,并非保证你能活过一年,一旦落在老夫手里,就没有机会选择埋骨的时间与地点了!哈哈!”

 傲然说到此处,环扫一瞥在场诸人,悻然转身,步向黄绫銮舆…

 正待吩咐起行,游目触及仍然木立场中的邬金凤,诧声大喝道:

 “凤儿,你怎地还不回来?”

 邬金凤茫然不知所措,瞥一眼展宁和兰娘母女,意犹未尽地,支吾诮道:“爹,你先走,我…”

 想是地狱谷主会错了意,连声暴吼道:

 “回来!回来!回来我有话说!”

 邬金凤无法忘情的一瞥展宁,螓首一低,姗姗走向黄绫銮舆…

 一声:“起驾!”

 地狱谷的数百鬼卒,簇拥着地狱谷主向北而去…

 稍时,也就没踪没影了!

 上三竿!

 大地一片金黄!

 朝溅草如珠,满眼一片生气!

 兰娘抬脸微吁一口大气,携起青姑娘的纤纤玉手,淡然一笑道:

 “为见识什么地罗掌,几乎要送掉我等三条性命,走吧,也该休息了!”

 贺芷青一言不发,随着兰娘提气纵身…

 一起一落,行不及一箭之地,贺芷青霍然止住前奔的身子,眼望着仍然瞠目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展宁,惊叫:

 “怎么?展哥哥,你不回去了么?”

 声落,人到,贺芷青顿又折了回来!

 兰娘接踵来到展宁身边,含笑说道:

 “孩子,用不着想的太多,回栈去收拾收拾,随我母女转回括苍山去吧!”

 “括苍山?”展宁恍如梦中惊醒,甚至连贺芷青改口称呼的一声“展哥哥”也没能顾及接口急问道:“括苍山在哪里?”

 贺芷青莞尔娇笑道:

 “浙东括苍山你也不知道?你真是孤陋寡闻了!”

 “浙江括苍山?遥遥数千里,我去干什么呢?…”

 展宁喃喃说到这里,放眼一瞥明眸皓齿,娇美如花的贺芷青,陷入惘了…

 贺芷青自小娇宠惯了,哪能体会出展宁此刻万般复杂紊乱心情,嘻声一笑道:

 “你现在是不是急于求功报仇?”

 “是的!”毫无犹豫地。

 贺芷青傲然微笑道:

 “放眼当今武林,能够与地罗掌颃颉的掌上功夫,除了我家的天罗八式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你要报仇只有去括苍一途,别无二法!”

 话完,一付高傲之

 展宁微微仰起脸来,摇头一笑,没有出声…

 兰娘口笑道:

 “傻丫头,展少侠对天罗八式不感兴趣,未必你也看不出来?”

 贺芷青缨微抿,朝向展宁问道:

 “你真是这样想吗?”

 展宁本该率直承认才是。

 但,这样一来,似觉又过份唐突了些!

 姑不论贺天龙的品德,就今天贺芷青两次回护援手,自也不该太过份了!

 何况贺芷青所说的,除了高傲的气焰以外,确乎也是实在情形!

 忖度至此,展宁一步前跨,冲着兰娘一揖到地道:

 “大娘,你说的确使晚辈吃罪不起,现在,晚辈就地请辞,一且机缘凑巧,绝对登门来造访,答谢您今的援手之恩!”

 话虽然说得宛转,不去括苍山的本意却未改变!

 兰娘笑得一笑,也没再说什么!

 贺芷青以是心有释,天真地,又补问一句道:“真的?你可真要来呀!”

 眼看展宁颔首应允了,这才转慎为喜,双双纵身离去——

 几起几落,兰娘母女就无踪无影了!

 展宁木立须臾,意念湍飞得老远…老远…

 意想不到的,又能打死中逃生出来,难道真个属子“幸运”两个字?

 设若没有二女身回护,后果又是如何呢?

 说起两个少女,真个也是令人无法置信,玄妙万端!

 同是有恩于自己,偏偏她俩又都是地狱谷主的女儿!

 就恁一点,自己就该尽情疏远她们了!

 否则,孰恩?孰怨?将要分豁割不清!

 为情孽,而影响自己的复仇行为,该有是么不智!

 所以,拒绝与邬金凤留连,没有错!

 不追随兰娘母女去括苍山,也没有错!

 两个“没有错”加在一起,展宁心下一宽,憬然自忖道:

 “咦?我傻头傻脑楞在这里做什?未必真要等那地狱谷主卷土重来么?我并非无路可走,及早赶上尧龙山去吧!”

 想起尧龙山,下意识想到怀中揣着的白续包裹,探手一方始安下心来!

 由白绫包儿,又想到那几句令人难猜难懂的词句…

 说真的,这一半天来,去将它抛在后去了!

 展宁提腿起步,口里却若有其事的咏起来…

 时而攒眉深思,时而抓耳掏腮,时而摇头晃脑…

 高一肢,低一肢,走向前去!…

 步过宽广数亩的青青浅草丘陵地,进入了一片疏林…

 咚地一脚——

 这一脚,踢在一宗软棉的物什上!

 触中的感觉,如同前夜冒雨深入地狱谷,摸索在那破庙之中,脚踢那卧地死尸,如出一辙的感觉!

 寒凛立生中,骇然一低头。

 嘿!一点也不假。

 地上倦卧着的,不是尸体是什么?

 放眼当前,死尸竟有十七具之多!

 这些尸体,一个个俱是黑纱套头,黑衫曳地,中紧着铜草绳…

 分明全是地狱谷的鬼卒人物!

 一条条的黑而莲花幡,满地杂陈…

 展宁诧骇不绝,对周身前后极目搜索起来…

 动静杳无,哪里还有人影?

 展宁惶然暗忖:这是什么人施的手脚?…

 百思不解之中,转眼触及地上的一条黑布莲花幡…

 展宁童未泯,暗忖:“这甸莲花,在这在白天里,怎地却是恁般鲜红耀眼?一俟入得夜来,怎地又是那样鬼火磷磷呢?”

 “区区一朵血莲,势必也是大有蹊晓的?”

 忖着,忖着,茫然伸手触摸过去…

 “摸不得,小子,敢情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一声大喝,宛如平地一声焦雷!

 赫然就在展宁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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