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节
“你身边带着烟吗?”他问姑娘。“我还不知道那只打火机灵不灵呢。”
“我没试过。我还没
过烟呢。我心里早已一点都不紧张了。”
“你总不见得心里不紧张就不抽烟了吧?”
“是不
。一般是不
的。”
“那么把打火机打打看。”
“好。”
“你原先是跟谁结的婚?”
“喔,我们不谈他的事。”
“是不谈。我只是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反正你不认识的。”
“你真不想告诉我?”
“不想,罗杰。真的不想。”
“那好吧。”
“我很抱歉,”她说。“其实原先的他是个英国人。”
“原先?”
“他是个英国人。不过我倒喜欢在这里添上’原先‘两字。况且你不也用了’原先‘两字吗。”
“’原先‘两字
不错的,”他说。“比起’也许‘两字来可要强得多了。”
“好吧。这话反正我也不懂,不过我相信你说的不会错。我说,罗杰。”
“嗳,小妞儿。”
“你心里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现在感觉良好。”
“那好。我就把他的事告诉你。我后来才发现敢情他是个极放
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他以前可从来没有
出过一点口风,也从来没有
出过一点形迹。一丝一毫都没有。真的。你大概要笑我糊涂了吧。可他就是丝毫不
。看他还真是一表人才呢。你知道这种人表里完全不一样。后来这个底细就被我发现了。自然马上就发现了。不瞒你说,是当夜就发现的。好了,这事就不说了,好不好?”
“可怜的海伦娜。”
“别叫我海伦娜。叫我小妞儿吧。”
“我可怜的小妞儿。我的心肝。”
“叫心肝倒也
好听的。不过小妞儿和心肝可千万不能混叫啊。混叫一起就不好了。其实呢,说到这个人妈妈是认识的。我当时心想,妈妈怎么事先也不给我通通风呢。她只是事后才说了句她倒从来没有留心。我就说:’你怎么也不多留个心眼儿呢。‘她说:’这事我想你自有主见,也用不到我来管闲事。‘我说:’你就不能给我通通风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来给我通通风?‘她却说:’宝贝儿,这事人家都以为你自有主见。没有一个人不是这样想的。谁都只当你自己在这方面是
儿无所谓的,咱们这岛上正道不张,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男女关系方面的事我当然以为你都是知道的啦。‘”
她此刻简直是直
坐在他身旁一动也不动,说话也完全是一副平板的调子。她并没有学着当时的口吻。她只是照搬当时的原话,至少都是她记忆中的原话吧。罗杰觉得那听来也的确很像是原话。
“妈妈的一张嘴可就是甜,”她说。“她那天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听我说,”罗杰说道。“我们把这些统统都丢开了吧。丢它一个
光。我们说丢就丢,就都丢在这路边吧。你心里有些什么需要排遣,随时只管对我说。可事情,我们现在已经统统都丢开了,彻彻底底丢开了。”
“我就巴不得这样,”她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态度嘛。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不谈这事吗。”
“是说了。我真抱歉。不过说真的,我心里倒是
高兴,因为现在事情已经都丢开了。”
“你真好。不过你也用不到这样像念咒语、驱
魔似的。你不用给我救生围,我会游泳。他呀,原先可真是一表人才,没说的。”
“痛痛快快说吧。你要是还想说就痛痛快快说吧。”
“别这样。看你这份优越感好厉害,不用摆上架子就是架子十足的了。我说,罗杰。”
“嗳,布拉特钦。”
“我可是深深爱你的,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来这一套,好吗?”
“好,对。”
“我真高兴。让我们来快活一下好不好?”
“好极了。你看,”他说。“有飞禽了。算是见到了第一批飞禽。”
左边的沼泽里隆起了一片柏树地,俨然像个树岛,阳光照在黑沉沉枝叶丛中的飞禽身上,显出了白色的身影。夕阳沉得更低了,禽鸟也都从天空里飞来了,一个个白色的身影缓缓掠过,背后伸出了长长的腿。
“那是到树林子里来过夜了。白天都在沼泽地里觅食。你注意看,两只翅膀一收,长长的腿往前面一伸,那就是鸟儿准备着陆了。”
“我们也会看到鹭吗?”
“瞧那不是?”
这时期车已经停下,隔着渐渐黑下来的沼泽,可以看见林鹭一下下鼓着翅膀在空中飞过,打个回旋,都降落在另一个树岛上。
“过去这种鹭栖息的地方可要近多了。”
“说不定我们明儿早上还能碰上,”她说。“既然车子停着,要不要我给你调杯酒喝?”
“还是一路走一路调吧。留在这儿要挨蚊子叮了。”
他发动车子的时候,车子里早已有了几只蚊子,都是又大又黑的“大沼泽地种”他打开车门,用一只手猛轰猛赶,就靠这一阵风,倒也把蚊子都撵了出去。姑娘在随带的包里找出了两只搪瓷杯,又拿出一起有纸盒包装的白马牌苏格兰威士忌。她用纸餐巾把杯子擦干净了,就连着纸盒从瓶里倒了威士忌,再打保温壶里取出冰块加上,然后冲上苏打水。
“为我们的幸福干杯,”她说着就把冰凉的搪瓷杯递给他,他接过杯子慢慢地喝,左手把着方向盘照旧开他的车,向着如今已是一片昏暗的大路上驶去。稍过一会他把车灯打开了,马上两道亮光就老远
进了前面的黑暗里。两个人就一路喝他们的威士忌,这酒喝得正得平时,所以酒一落肚他们心里也舒畅多了。罗杰心想:喝酒不是没有喝酒的好处,只要喝得正是时机,酒还是有其好处的。这一杯酒,就喝得把好处完全发挥出来了。
“在杯子里喝酒总觉得有点黏糊糊、滑溜溜的。”
“是搪瓷杯的缘故,”罗杰说。
“搪瓷杯便当,”她说。“这酒味道
好的不是?”
“今天一天我们这还是第一次喝上酒。午饭的那片树脂香葡萄酒不去算它。这’醉死大老虎‘的玩意儿,才是我们的好朋友,”他说。
“给酒起这么个名儿倒真有意思。你们一向把威士忌叫做‘醉死大老虎’?”
“是打仗后的事。就在打仗的时候我们第一次用了这么个名儿。”
“这里的树林子里也藏不下老虎之类的大家伙。”
“我看大家伙恐怕也早给打光了,”他说。“人家很可能是坐了那种轮胎奇大的沼泽地专用大车来到处搜索的。”
“那一定很费手脚吧。倒还不如用只搪瓷杯来‘醉死大老虎’省力些。”
“铁皮杯子盛酒喝起来味道还要好呢,”他说。“不说死不死老虎。就说那个味道之好。不过那一定要有冰凉的泉水才行,杯子还要先在泉水里冷却一下。你要是往泉水里瞧,看得见底下直冒气泡,还有一小股一小股沙子往上冒。”
“我们也可以尝一下吗?”
“行啊。一定样样都让你尝到。加上点野草莓,那个味道真是呱呱叫呢。要是有柠檬的话,切半个把汁水挤在杯子里,把皮也一起放入。然后把野草莓捣烂了加进去,再从冰窖里取一小块冰,冲去上面的锯屑,放进杯子里,倒上威士忌,不停地搅拌,搅到匀,搅到整杯酒都冰凉。”
“不加水了?”
“不加了。冰化出来的水就尽够了,还有草莓汁和柠檬汁呢,够多的了。”
“你看这时候还会有野草莓吗?”
“肯定有。”
“我要是想做个松饼的话,你看能采得到那么多?”
“包你能。”
“我们还是别谈这个了吧。招得我肚子都怪饿的。”
“前边还有约莫一杯酒的路程,”他说。“再一杯酒喝完,我们也该到了。”
汽车此时已是在夜
中驶去,黑糊糊的沼泽高高地立在路的两边,明晃晃的车头灯直照到老远的前方。酒把往事都驱散了,正像这车头灯冲破了黑暗一样,罗杰说道:
“小妞儿,我倒想再来一杯,要是你愿意给我调一杯的话。”
她把酒调好以后,说:“你何不让我替你把酒拿着,你想喝我再给你喝?”
“我拿着碍不了我开车。”
“我拿着也碍不了我什么事。你喝了觉得很痛快,是不?”
“再也痛快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