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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早上快到八点钟,沃伦·特伦特醒来已有几分钟,他觉得纳闷,为什么自己今天这样心旷神怡。后来他记起来了:昨天和职工工会谈的易今天上午要完成了。他顶住压力,不顾种种不愉快的预测,并克服形形的阻碍,终于在最后几个小时的限期前,挽救了圣格霄戈里饭店,使它不为奥基夫的饭店联号所并。这是个人的胜利。至于他与工会之间那种不寻常的联合,今后也许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这个问题,他暂时不去想它。如果发生了,到时候再发愁吧;最要紧的是先摆眼前的威胁。

 起之后,他从饭店最高的十五层楼套房的一个窗口俯瞰全城。外面又是一个美丽的晴天,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在几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照耀着。淋浴时,他轻快地哼着曲子,然后让阿洛伊修斯·罗伊斯给他剃胡子。

 老板满脸高兴的样子,异乎寻常,使罗伊斯竖起眉毛,感到惊异,可是沃伦·特伦特——还远远没有到开口说话的时间呢——不想作什么说明。

 他穿好衣服,就立刻到起居室打电话给罗亚尔·爱德华兹。总机接线员把电话接到稽核员的家里,他先讲了一通,说他昨晚工作了一个通宵,现在老板的电话又打断了他该享受的早餐。沃伦·特伦特对他这番带有诉苦口吻的话置之不理,只想知道昨夜两个来访的会计师有什么反应。据这位稽核员汇报,来访者虽然听取了关于饭店当前财务危机的简单介绍,但没有发现其他特殊问题,爱德华兹对他们的提问都一一作了回答,他们看来也感到满意。

 沃伦·特伦特感到放心,便让稽核员会吃他的早餐了。他想,证明他本人所述的圣格雷戈里情况属实的报告,也许现在已经向北打电话告诉了华盛顿。他预料不久就会直接得到回音。

 几乎就在同时,电话铃响了。

 罗伊斯正要从几分钟前送到的房内手推车上去端早餐,沃伦·特伦特挥手示意叫他等一等。

 接线员的声音通知说这是长途电话。他报了自己的名字后,另一个接线员请他等一下。然后电话里传来了职工工会主席的暴的声音。

 “是特伦特吗?”

 “是的,早上好!”“我昨天他妈的警告过你不要隐瞒情况。可你们要做这种蠢事。现在我告诉你:凡是跟我耍花招的人,到头来都会后悔莫及的。这回算你运气,易还没有商定,就了马脚。可是警告你:“别再跟我来这套把戏啦!”

 这个突如其来的刺耳的暴声音,一时弄得沃伦·特伦特哑口无言。他了一口气,反驳道“老天爷,我一点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懂,在你他妈的饭店里发生了种族子!纽约和华盛顿的每一家报纸都刊载了这个新闻呢!”

 过了几秒钟,这个愤怒的训斥才使他想起了彼得·麦克德莫特昨天的报告。

 “昨天早上发生过一件事,一件小事。根本谈不上种族子或类似的其他什么子。我们谈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有这件事哩。即使我知道了,我也不认为这事值得一提。至于纽约的报纸,我还没有看见呢。”

 “我的会员们会看见的。即使不看那些报纸,国内其他报纸今天晚上也会刊载这个新闻的。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向一家拒收黑人的饭店投资,他们就会跟着那些争取黑人选票的二三众议员一起卑鄙地大喊大叫。”

 “那么你关心的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只要没有人注意,我们干什么,你都不在乎喽。”

 “我关心的是我的生意。也关心把工会基金往哪里投资。”

 “我们的易可以保密嘛。”

 “你如果相信这个,你就是个大笨蛋,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笨。”

 这倒是真的,沃伦·特伦特闷闷不乐地认了输:联合的消息迟早会出去的。他进一步辩解道“昨天在这里发主的事没有什么希奇的。这样的事过去在南部的饭店里也发生过;而且今后还会发生。过一两天,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其他方面去的。”

 “这也许对。可是如果你的饭店得到职工工会的投资——过了今天,注意力就他妈的会很快转回来的。决不允许有这种事,否则我就不能投资。”

 “我希望说说清楚。是不是说,尽管你的会计师昨晚检查了我们的业务,我们昨天商定的不再有效了呢?”

 来自华盛顿的声音说道“问题不在于你的帐册。我下属的报告对此没有异议。由于别的原因,一切决定全部作废。”

 沃伦·特伦特辛酸地想,由于那个他昨天还认为无足轻重的事件,胜利的甜酒终于被夺走了。他知道再怎么说也将无济于事,便尖刻地说道“你使用工会基金,还从来没有这样挑剔过呢。”

 沉默了一会。然后那个工会主席低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感到遗憾的。”

 沃伦·特伦特慢慢地挂上电话。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阿洛伊修斯·罗伊斯把航空邮寄来的纽约报纸打开。他指着《先驱论坛报》说“大部分都在这里。在《纽约时报》上我没看到什么。”

 “它们在华盛顿有晚刊呢。”沃伦·特伦特浏览了一下《先驱论坛报》的标题,还匆匆看了看所附的照片。照片拍的是昨天在圣格雷戈里饭店门厅里那个情景,中心人物是尼古拉斯大夫和英格莱姆大夫。他想以后总得读一下这篇报道的全文。目前他可不想看。

 “现在我给你端上早餐,好不好?”

 沃伦·特伦特摇摇头。“我不饿。”他的眼光往上看,正好与这个年轻黑人凝视的目光相遇。“我猜你在想我是活该有这个报应吧。”

 罗伊斯想了一想“我想可能是这样。我认为主要的是,你不承认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

 “如果这么说是对的,你不必再为之担心了。从明天起,恐怕我的意见在这里将不起什么大作用了。”

 “对此我感到遗憾。”

 “我的意思是说奥基夫要接管这个饭店了。”这个老头儿走到窗前,站着朝外面看。他不作声,然后突然间说道“我想你听说过他们给我的条件吧——其中一条是我可以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我听说过。”

 “既然如此,我想你下个月从法学院毕业后,我还得把你留在这里,而不是象我该做的那样把你一脚踢出去。”

 阿洛伊修斯·罗伊斯犹豫不决。若在平常,他早就报之以冷嘲热讽了。可是他知道,现在他听到的是一个孤独失败的人在恳求他留下来不要走。罗伊斯不知道怎样决定才好;但不管怎样,必须很快作出决定。将近十二年以来,沃伦·特伦特在许多方面都把他当作儿子看待。他很清楚,如果他留下来,在自己法律工作的余暇,除了做个伴倡和知己外,他可以不负什么责任。生活上也一定很舒适愉快。可是还有其他一些矛盾着的压力影响着对去留的选择。

 “我还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扯谎道。“也许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沃伦·特伦特思忖着: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在变化,而且多半都是突如其来的。他深信不久就会失去罗伊斯,就象他终于失去了对圣格雷戈里饭店的控制权一样。他的孤独感,现在又加上被时代的洪所摒弃的感觉,或许正是活得太久的人的典型情绪。

 他对罗伊斯说“你去吧,阿洛伊修斯。我想单独呆一会。”

 他决定几分钟后就去见柯蒂斯·奥基夫,正式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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