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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置身于吵嚷市集中,空气里飘着干草味、羊味、酪的甜味及京城中所没有的淳朴人们身上混和各种气味的体味。

 夹着沙砾的风没有半丝水气,是燥热的,吹起人们的衣角。

 司徒青深口气,熟悉的气味其实并不好闻,却奇妙地令她感到安心。

 走在人群中,并不若在京城中的闪躲,她并不介意与这边疆纯朴的人民碰触。

 解下披肩,她像个寻常的回族姑娘,悠游漫步在市集里,但一双冷眸却如鹰般犀俐地在每个人的面孔上一一停驻。她不怀疑自己能找着向总,但仍得小心翼翼。他是个易容高手,若存心躲藏,隐匿身分时,当今世上大概无人能识破他。

 在市集中绕了一圈,她的眼索定住一个卖羊染料的。他是个年六十的老头儿,脸皱得像梅子儿,刻画着无尽的风霜。身子佝凄,像背负了几千年的苦痛,驼得似要折断。

 司徒青目光灼灼地盯在老头儿身上,纤细身影俏生生地倚在一面土墙上,有若初绽芙蓉,惹人怜惜,然而她出恨意的眸光,却令人生寒,望而生怯。

 应是注意到了放在自身上的强烈恨意,老头儿畏畏怯怯地抬头望去,与她恰巧四目交接。

 这一望,老头儿惊惧地收回目光,身子抖若秋风落叶。"阿拉占我,阿拉占我,那个姑娘的目光真吓人呀!"喃喃低语,他被吓得不轻。

 或是因此,老头儿动手收拾东西,将一大袋有两个他的大小包袱负在背上,摇摇摆摆地走了。

 见他离去,司徒青微蹙细眉,跟了上去。

 直走到一条没有人烟的小巷中,她轻缓出声唤:"师父。"

 小老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满脸疑惑。"姑娘,您…您叫我吗?"

 "向总,你可以骗得了任何人,但骗不了我的。"往前走了数步,缩短两人间的距离,她周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

 沉默地望着她半晌,老头儿咧嘴嘿嘿笑道:"姑娘说笑了,老头子会想骗谁呢?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老实,您就别再在和老头子说笑了。"

 不再同他多说,司徒青迈上一步,动手就要抓他面皮,迅速得几要看不出她何时出了手。

 哪知那老头的动作更快过她,灰影一间竟已向后移了小步开外,笑嘻嘻地视她。

 "告诉我乖乖青儿,你怎么认出为师的来?"苍老嘎的声音竟变得低柔悦耳。老头仍曲着身、皱着老脸,但边的笑颇为怪。

 "你以为,普天之下有谁能同你一般,有双凶兽的眸?就连庆王爷娄宇衡也没有你的戾气。"

 一撇,他颇为懊恼似地叹口气,突然起背,几声骨骼的移位声刺耳,矮小老头竟有个高大健壮的身躯。抬手又揭去梅干似的面孔,一张英俊人的脸庞乍现——除了那双黑眸不同于向总的红肿外,皆无差异。

 "我倒没料到你真能认出我,好吧!我认输。"肩轻耸,他笑得无害又有些无奈。"你打算如何?杀了我吗?为了你母亲或你自己?"又道,语气带讽。

 "住口!"怒气被他成功得拨起,司徒青跃至他面前,伸手便是一掌。

 "唷!痹青儿,你的冷静哪儿去了?真令为师的惊讶啊!"随手扣住她皓腕,笑谈间,向总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往墙上一甩。

 声响轰然,士墙剥落的土块扬起一片暗黄尘沙,呛得司徒青直咳,又因强烈的撞击,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后脑传来刺骨疼痛,几要令她昏厥。

 用力眨着眼,意图使空白散的神志清醒,上却突兀地贴上一片温

 趁她神志昏沉之际,向总狂霸地吻住她,又又咬肆花般娇瓣,直到她几要吐光腔中残存的空气,他才终于放开了她,改以舌描绘她肿殷红的粉

 "你要怎么杀我?用你白莲般的身体吗?为师还真无福消受。"轻讽地笑着。

 "下!"斥骂,芙颊染上火焰般的徘红。

 "下?可爱的青儿,你这纯真的小脑袋或许还不清楚何为下,为师的就教教你好了。"讲得像多委屈了他。

 又羞又气,司徒青啐了口唾沫到他脸上,不驯地狠瞪笑颜僵硬的向总。

 "青儿!做人要放聪明些。"冷冷道完,嗤地去了她的衣襟,出一大片雪肌及素的边。

 紧咬下,她闪着眼,浓怒的睫不停颤动,眼角似有泪光隐隐闪烁。

 呼吸猛地一窒,向总双手收成拳,使劲抵在墙上,陷入墙中而不觉,贪恋地凝视她楚楚可怜的面孔。

 时间像凝滞住般,她绝望又不甘地等待他的侵犯,他着又不解地撷取她的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青试探地睁开眼,她不了解为何向总迟迟没有动她。

 俊颜神情严肃又隐隐然带些…温柔,正专注地凝望她,瞬也不瞬一下。

 眨了眨眼,略显惑地回视他,美丽澄澈的眸中,头一次不带恨意,反倒浮现股茫然不解,及更深的防备。

 忽然间,铁臂以凶猛的气势揽上她纤,以绝对的力道将她纳进怀,狂猛地吻住她,像要宣示。

 在他热情中显得暴的吻中,她全身力气像被走,虚软得倒进他温厚怀中。

 老天!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向总这个吻异于其他,是带有浓烈到如燎原大火的感情,而非只有单纯的掠夺。

 终于,他放开了她,着望着她的芙蓉面颜,眷恋地抚摸着似能掐出水的粉颊。

 嫌厌地撇开头,躲去他情人般的抚触,伸手擦着红润肿拭去他留下的气味。

 "你很厌恶这一切是吗?"说不出为何,腹间有股酸味。

 "只要有关你,我全部都讨厌!"冷着声回应,她愉快地发觉他眼中藏不住的挫败。

 "你也是我的,忘了吗?"气地弯出浅笑,他反将一军。

 细眉猛力揪紧,恶狠狠地瞪他。

 "瞧瞧这些可爱的印记,更美丽不是?"长指轻轻抚过她雪白肌肤上的朵朵红花朵。

 "啪!"一巴掌顺利掌上他黝黑面庞,她一双美目似要出火来,熊熊燃烧。

 鲜红的指印啊现,司徒青暗想,早该使上内力,打掉他半个脑袋才是。

 "我还当你会打烂我的头,怎么还手下留情了?"不在意地嘲讽,他仍悠哉地逗弄她。

 "我不会给你痛快的。"

 "哦?你待如何?用毒折磨我?青儿,你那三脚猫的使毒手法,为师还真不愿承认你是我的爱徒呢!"

 "三脚猫是吗?"她扬起冷绝的笑。

 捉摸不出她的语意,向总蹙起眉,谨慎地探索着她诡异的眸。

 "前年我到苗疆去避风寒,认识了五仙教的教主,她的能力不亚于你。"缓缓叙述着,声音轻脆悦耳,却莫名令人发寒。

 默然不语,沉静安适地仍望着她。

 "有一味菜无无味,会令中毒之人全身无力,神志丧失,昏一个月余。"

 随着她的言词,向总渐渐软倒,先是双膝着地,缓缓委身卧倒在地上…所有的事在无声中进行。

 瞧着他如断线的人偶般俯卧在地,司徒青深深了几口气,也跌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才是。

 太顺利了,令人不敢置信。向总竟就这样上当,被下了毒而昏

 甩甩头,她不怀疑,莫非向总并没中毒,只为了引她上钩才假意装成中毒的模样…嗯!不无可能。

 上前探探状况,她小心翼翼地拉过向总一双手臂,用银针往他手腕一刺,沾了些仔细观看了会儿,才松口气。

 血是异常的红,得让人心里发

 "娘,我马上用他的血祭您在天之灵。"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轻语中微带泣音,眼眶染上浅红。

 起身,打算到市集中买匹马,将他运到母亲丧生的所在,一命偿一命。她也将追随母亲而去。

 半转过身子,颈上忽地传来一股疼痛,不可置信地想找寻偷袭之人,却不支软倒。昏厥前,她看见坐起身的向总,带着嘲弄笑望着她,伸出双臂…

 强烈的不甘与怨恨伴随她进入漫无边际的黑暗。

 接住她绵软的身子,向总好温柔地道:"青儿,乖青儿,你忘了为师的和五仙教教主是好友吗?"

 搂着她站起身,他抬头瞟了下垂首立在眼前的无名。"觉得对不住她?"

 没有否认,也不敢承认,垂着首不动一下。

 "若她不来寻我,你原不用这么做。"三言两语将一切罪过推到无名身上。

 敲昏司徒青的正是无名,他遵从向总的命令,在司徒青使毒之后将她打昏。

 无力地比了几个手势,询问向总将如河处理司徒青。

 "你不用烦心,牵马来。"

 又望了眼司徒青双眉紧结、满脸不甘地沉静面庞,无名顺从地走出小巷,去牵马。

 "你以为此生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吗?青儿,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可是为师的重要的宝物。"轻柔似诉情话,角是抹狂肆的笑。

 ?

 "啊——"凄厉的喊叫声被厚重石墙反弹回来,回在清冷石室中。

 仅着亵衣亵,司徒青双手悬空掉在石室中央,颈部上缚有一条绳索,往下的则绑住双脚足踝。

 那条绳索横过石室顶上一个圆滚桶,延伸到坐在不远处的向总手上。

 柔软纤躯朝后曲成不可能的弓型,樱半启细弱气着,细致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青儿,很痛吗?真是可怜。"爱怜地叹道,向总放松手上紧拉的麻绳。

 将司徒青曲成弓型的力道突然间消失,又是一波痛苦。纤细颈猛力向前倾去,一股恶心感在怀间炸开,足踝迅速往下弹去,像要离她的身体,传来撕扯的痛意。

 "杀…杀了我…"猛咳,她痛苦嘶吼。"啧,更是个坏孩子,这么看轻父母给的生命。"摇头皱眉,他又化身为谆谆善的严师。

 "该罚。"轻喝,他一扯麻绳。

 "啊——"刺锐的惨叫嘶哑,她本已潜入混沌的意识又清晰异常,痛苦更加鲜明。

 她并不想服输,真的不想,但连续四的折磨,让她又想一死了之。

 "娘——娘"她突然瞪大眼望着石室顶上,疯狂地叫喊,身体不顾痛苦地扭动起来。

 向总大惊,忙放松麻绳,一箭步冲上前搂住司徒青扭曲成异常状态的躯体。

 一时无暇细想自己为何感到些微不舍,甚至做出安抚她的行为,向总已温柔地拍抚她僵直的背脊,安慰道:"乖乖青儿,别怕别怕,师父不欺侮你就是了。"

 小脸用力摇动,垂落的长发杂乱散在空中摇晃,她急促地着,不发一语,身子仍僵直着诡异的形状。

 "青儿,青儿,青儿…"反复呼唤她的名字,他在芙颊上烙下了一个又一个轻吻。

 奇异的空间、黑暗、杂乱、诡异、令人寒冷不快,却只属于他俩,无人得以介入分毫。

 许久,司徒青僵硬的身子缓缓放松,狂的眸渐渐归复平静却仍无神,像颗玻璃珠一般。

 "娘…为什么不来救青儿?为什么不来看女儿?"幽幽轻语,她落下四来第一滴泪。

 "她死了!你听清楚,你娘早就成了一堆枯骨!"抓牢她削肩使劲摇晃,莫名扬起的怒火烧毁他的怜惜。

 纤躯猛地一震,螓首轻轻抬头,双眸搜索他的眸,紧锁定。"我恨你——"

 猛地,她怨毒地朝着他吼道,气息一时转不过来,竟昏厥过去。

 急忙扶住她软倒的身体,深怕缚在她细颈上的麻绳会窒住她的呼吸,然而心中却涌出残忍的快意。

 "你恨我是吗?那就更恨我吧,因为除此之外,你一无所有,啥也不能做。哈哈哈哈——"

 ?

 月儿像块银元,灿灿散发白光,照亮幽境中的房舍、庭园。

 一抹黑影在月里小心翼翼地行动,不时左右张望,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蹑手蹑脚地行至石室外,无名谨慎地四周张望了下,才轻推开门,一进室中立即合上门。没有留心在不远处的树后,有道黑影闪入。

 摸出烛火点上,他被眼中所见慑住…

 司徒青憔悴苍白的脸蛋似折断般垂在前,秀发蓬松散地垂在颊侧、背上,却遮掩不住雪白‮体玉‬上错的伤痕。纤细藕臂紧绷地被固定在自屋顶垂下的铁铐中,支撑全身的重量。颈上和足踝皆有一道红肿泛青的瘀伤,其上有些许擦伤。

 用力了几口气,无名急忙走上前,慌慌张张地要将她解下了来。

 "别碰我!"才到她手腕,司徒青触电似尖喊,身子直往后缩,抬起的小脸凶狠地瞪着无名。

 一惊,他忙收回手,不知所措地比着手势。

 用力眯眼望着他许久,她才缓缓吐口长气,放松紧绷的身体。"无名,你怎么来了?"

 见她认出自己,无名也松了口气,走上前将她的手铐解开,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你放了我可以吗?向总会不会对你不利?"虚弱地靠在他怀中,她不安地询问。

 垂首,他不知该答什么才好。能告诉她,因为爱着她,才甘冒如此凶险吗?

 又何必呢?她心里只有向总一人,就算是恨,仍放不下其余人,说不说出口又有何分别?

 "无名,你这么是背叛向总,他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想害你。"挣扯着要推开他,却被搂得更牢。

 紧结着眉心,他只手比道:那偷袭你的人是我,我对不起你。

 望着他自责的面孔,她摇摇头温言:"不用对我抱歉,这全是向总的计,你只是尽忠而已。"

 眉头稍稍舒解,他打横抱起她,往外头走。

 "我不走,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你该知道。且我也不愿逃。今走后,我仍会回来…走不走都一样。"手抵住门扉不让无名开,她语调坚忍毫不畏缩。

 四来受尽折磨,她想死却不会考虑开口求饶。尽管她明白,只要求饶,向总便会停止永无止尽的折磨,然那意味着认输,败给自己、败给他。

 不苟同地摇头,他以罕见的强硬将门拉开,走出去。

 "你气我放不下?无名,我不知当时向总是在何种状况下救了你,但我记得他是怎么残忍地杀了我母亲。无名,我不该恨他?不该替我母亲复仇?"从他的神色看出薄怒,她再一次阐述自己心意。

 叹口气,他只能向前疾走,整理自己紊乱复杂的心思。

 走进马厩将她放置马上,正想解开缰绳,司徒青伸手按住他的手摇头。

 "如果你真要救我走,别骑马。"

 默了默,他恍然大悟地一击掌,将她重新抱进怀中。

 比起马的脚程,他的轻功更快过十倍不止,更何况马的蹄声在暗夜何其响亮,向总岂有听不见之理?

 "我现在走,总有一天仍会回来…你还会在这儿吗?"仰头索求他的保证,她怕极唯一的朋友会遭遇不测。

 苦笑,他心虚地颔首,随即别开首,小心观察四周,即使出轻功,迅速朝大草原的方向而去。

 要不了多久,两人到达离那异境百里之外的草原,无名才停下脚步,轻地调整呼息。

 "放我下来,我没事了。"

 颔首,扶司徒青站好,他比道:快走,如果可以,我仍希望你能放弃复仇。

 "无名,只要我活着,向总也活着,这段恩怨断也断不了的。你不用再劝我,那无用。"她不求无名明白,这经年累月的仇恨,无所表达。

 青姑娘,你保重。明了再劝无用,无名向她道别,准备回去受罚。

 才转过身,司徒青扬声叫住他:"无名,你再等等。""沙!"的一声轻响,不知是何物。

 疑惑地又回过身,他蓦地僵住,脸上冒出红直红到颈部,几要滴出血似。

 原因在于司徒青竟光luo着身子,沐浴在皎白月中。白胜雪的肌肤上晕出一层浅晖,绝美有若凌波仙子。

 不知该将目光放在何处,无名无措地垂首、双手也不知该摆哪儿才好。

 "你一直喜欢我是吗?我一直明白。无名,抱我好吗?"樱轻启,声如串珠轻脆悦耳。

 但听在无名耳中,却如雷声轰然,只能呆站发怔,僵直如石。

 并非不曾对司徒青有过遐思,却仅只于抱抱她就够心满意足。对他而言,她是天女,高不可攀,是他一生也没资格去触碰她,更遑论去…抱她?

 急忙摇头,他往后退了十大步不止,差点被石块给绊倒。

 "你嫌弃我吗?因向总抱过我!"咬住,她泫然泣。

 红倏地褪去,换上苍白。无名心痛地定住她眸,缓缓比道:你心中只有主人,放不下任何人。无论是仇恨或其他。青姑娘,主人是你一生的全部。

 "不是!不是!不是!"抱着头向后直退,她失声尖锐地喊叫。

 生命的全部?当然不,她是恨向总的,为了复仇她什么事也愿意做,放弃生命也无所谓。

 不稳地坐倒在地,她默默垂下泪来…

 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为她披上、遮去无限春光。

 别再只顾念对主人的仇。青姑娘,你别再回来了,多多保重。温柔地安慰她,无名不舍地转身离去。

 衣摆被轻轻扯住,他强忍着再回首望她的冲动,静立垂首,双拳紧握起。

 "告诉我,如果不恨他,如果不替母亲复仇,我为何活到现在?"幽幽细话似从无底深渊飘而出,听得令人心碎。无法回答,只能继续垂首。"对不住,我为难你了。"松开手,涩然笑道,穿戴起衣物。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无名没有道别,径自撇下她而去。再抬头找寻他的身影时,只余茫茫一片草海,无垠无涯地与天交接。怔怔坐在原地许久,司徒青感到一阵疲倦袭来,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得好好想想,无名所言是否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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