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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大胆
 又过了几天,大老爷终于开始忙碌了。~。 ?

 盐铁是朝廷经济命脉,不论是哪一处的官衙,盐铁司都是人人削尖了脑袋上赶着往里钻的好差事,就算是安安稳稳不动歪脑筋,一年下来小一千两银子的进项,是绝少不了的。

 要是能在盐铁司里做些手脚,一进一出就是几万两银子的动静…大老爷要盘盐铁司的帐,又怎么可能不忙活?

 先盘的是福建的账本,无数个师爷小吏夜在总督衙门里打算盘,福建布政使郑长青派了最亲信的主簿,就住在总督衙门里,大老爷有一点疑问都是随时传人问话,半个月后帐盘出来,十多个吏员不是撤职就是收监,其中不乏郑家的亲信。

 这一下,众人算是品味出了大老爷的力度。

 杨家是要在江南货真价实地闹出点动静来了!

 连福建省都掉了这么多人,浙江省、江苏省,还能幸免?

 杨家一下就多了不少访客,多的是转弯抹角托了人情上门来说项的。

 “这么大的事,难道是京里…”

 也有人担心是皇上授意,由大老爷出面整肃江南一带的风纪。

 也有人婉转劝说“朝廷里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您也当为自己想想…”

 大太太就只是笑“男人们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嘴比蛤蜊还紧,一个准信儿都不肯给。

 大老爷又把七娘子叫到外偏院代他写密折。

 “往年都是年先生代写的,如今年先生身体越发差了,又忙着盐铁司的事,你——要仔细,这可不是能随意玷污了的东西。”

 七娘子捧着红绫面沉甸甸的折子,心里也不有些微的兴奋“小七知道该怎么做的。”

 大老爷这才放心口述,由七娘子先往信纸上抄一遍,再誊到密折上。

 “全江南享有密折专奏之权的官员,不过就这么五六个,”待她抄完了一张信纸,正磨新墨的时候,大老爷就和她闲话。“你李世叔、浙江省的石世叔、福建省的郑世叔、诸总兵并驻扎福建的毕总兵,都有密折专奏之权,这些人的话可以轻易上达天听,就算是我们杨家也轻易不能与这几户人家恶。这就是帝王的制衡心术…”

 七娘子只是听,不说话。

 大老爷也不过是自言自语,宣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这一次我在江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家人是一定会密折上奏的,李家、石家、郑家会说什么,你爹我心里有数,只是这诸总兵嘛,可就难说了。”

 七娘子研墨的动作微微一顿,凝眉片晌,低声问大老爷“父亲是要给诸总兵找些麻烦了?”

 大老爷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全是赞赏。

 可惜相貌上终究还是不如小六,不然就是入主中宫,也够格了…

 “这麻烦不用咱们找,东宫自然会安排的。”他往后一靠,微微翘起了嘴角“我们和东宫之间的情,还没深到两肋刀的地步吧。”

 看来,太子的做法,终究是让大老爷有些心淡了。

 似杨家这样执掌江南的一方霸主,要给诸总兵找点麻烦,包保不痕迹、无可指摘,但把这事推给东宫,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一番所为,是出自太子授意。

 不会笼络人心,就算是已经投靠过来的重臣,也可能渐渐与你貌合神离。太子若是个聪明人,自然品得出杨家这一招后头的心情。

 七娘子微微一笑,又提笔听大老爷口述“战战兢兢夜不安,惟念国库…”

 大老爷洋洋洒洒,就说了一万多字。

 又要过信纸删删改改,一边对七娘子解说思路“以皇上的英明,也明白臣子的无奈,当时站到东宫身边,无非是为了政局可以平稳过渡。如今太子羽翼丰,在立储的事上再起波澜,只会让政局再添波澜,对盛世名声有损无益。既然如此,限制鲁王,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远在京城的皇帝,一举一动中所包含的心思,被大老爷解读得丝丝入扣。

 “抬举鲁王,不过是在敲打太子,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昭明二十年皇上那场大病,据说药材传送滞难,险些耽误病情,皇上自从康复以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皇后…这里面的玄机,你要留神体会。”

 “我们在盐铁司闹出的动静,小半是为了拔除鲁王的爪牙,大半还是为了给国库多盘点出一些银两,展眼就要下西洋了,用钱的地方太多,户部尚书已经闹了几次——只要能见得到银子,就算动静再大些,皇上也都不会动怒。”

 “局面,就是要一点点盘活,越腾挪生机越旺盛,你能试探出诸家的底细,可以说是为杨家立了一个大功。”

 大老爷以不惑之年便身居要职,如今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做到了一品大员,自然是有几分真本领的。

 这看似风雨飘摇危机四伏的局势,被他一分析,七娘子反倒觉得杨家稳若泰山,只要不是鲁王上台,都只有更好,没有更坏。

 “小七不过是一点浅见…哪里敢居功!”她听得出神,半天才忙谦让。“要不是爹把得住,算得准,恐怕全家人两眼一抹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了。”

 大老爷含笑看了看七娘子。

 最难得小小年纪,这样稳重,并不居功。

 他就罕见地对七娘子透出了自己的心思。“你就放心吧,爹面上糊涂,大事还是不糊涂的,这些年来,你的聪慧,爹是全看在眼底。”

 “本来想着把你许给你表哥,又怕平国公府亲戚太多,人事繁杂,他们京城人眼空心大,未必看得起你的出身,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怕委屈了你。没想到,太子詹事郑长私底下给我写信,说是今年下江南采选太子嫔,太子妃孙氏点名要接一个杨家的姐妹进宫做伴,你看,你的因缘可不就来了?”

 太子妃孙氏出身定国侯府,正是二娘子的小姑。

 七娘子心跳猛地一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大老爷却是难得地起了谈兴,没有留意她的表情。“你也知道你娘的脾气,倔得和牛一样,要不是和许家的亲事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没准还要把主意打到小五的头上。”

 提到五娘子,大老爷的语调就慢了下来。

 “只可惜,此事未必能成,怎么说,东宫也实在是有些敷衍…”

 左思右想了一会,又是一笑。

 竟就收住了话头,问七娘子“墨都磨一池子了,也不怕沾到袖子上?”

 七娘子这才住了研墨的手,深了一口气。

 “小七没有写过奏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

 大老爷也就释然,索让七娘子打下手,自己提笔蘸墨,仔仔细细地写起了奏折。

 站得近了,七娘子才看到大老爷的发,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

 她又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身为杨家女,为杨家出力,天经地义。

 又是这么体面的身份,这么体面的夫君。

 恐怕对大老爷来说,这就是对她多年小心最大的奖赏吧?嫁进天家,成为太子的嫔妃,自此过着“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的日子,若是侥幸能生下一儿半女,更是为杨家打下了坚实靠山…

 难怪虽然嘴上说着对太子心冷,在盐铁司的行动,却还是如火如荼。

 她就缓缓闭上眼,乘着大老爷专心书写,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只有见步行步了!

 #

 杏花开的时候,许凤佳终于回了苏州。

 “胥口前段时间事儿多,这不一有空进苏州,就赶早来向四姨、四姨夫请安了。”

 几个小娘子一早结伴来请安,才进了堂屋,就隔着帘子听见了他低沉醇厚的声音。

 大老爷的笑声接着传了出来“倒是辛苦你了。”

 少爷们住得近,到得姑娘们早不足为奇,最难得今天大老爷也在内院。自从盐铁司开始盘账,眼看着半个多月,他都没有进堂屋和大太太说话了。

 几个小娘子鱼贯而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过安,各自落座。

 七娘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梅花桌边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许凤佳看了七娘子一眼,又挪回眼神和大太太说话“自从初一之后,一个多月了,胥口那里忙得不得了,还是第一次登四姨的门,外甥给四姨赔不是了。”

 大太太那里会和许凤佳计较这个。

 还在正月里,他就到杭州去杀人放火了,谁会信许凤佳整个二月份都在胥口练兵?

 就笑“年轻人忙一点好,只要是用心差事,就算是你三个月没登门,四姨心里也是高兴的。”

 几兄弟看着许凤佳的眼神却是都有些怪怪的。

 这少年明显地清减了,眉宇间更是带了不少风霜之

 如果只是在胥口练兵,又怎么会练得这样吃力?

 对杭州的惨案,几兄弟多多少少,也都有自己的猜测。

 五娘子又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的肃穆,好似在参加葬礼,连七娘子也学她看着脚尖不说话。

 大老爷看了看五娘子,又看了看七娘子,眼神连闪,不知不觉就出了沉思。

 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古怪起来。

 六娘子只好笑着打圆场,天真无地问许凤佳“表哥在胥口,饭菜还吃得惯吗?前些日子家里开酒,听做客的太太们说,北人到南边来,吃不惯南边的鱼虾,都惦记着京城的美食呢。”

 没话题的时候,谈天气谈美食,是再没有错的。

 许凤佳就笑着回“还好,我爱吃河鲜,江南风味,也还习惯。只是手下的确有些北方将士吃不惯河鱼,只是叫嚷着刺多。”

 哪怕六娘子慑人,他的态度依然是落落大方,虽然礼貌上回望着提问的六娘子,但眼神清澈,并无一点遐思。

 弘哥面思念“自从离开京城,再也没吃过风味上佳的油鬼子…”

 几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京城的美食,大太太也听得频频失笑,气氛就渐渐松快了起来。

 大老爷的视线就落到了六娘子身上,慢慢地带出了一点欣赏。

 七娘子却一径只是望着许凤佳的右手。

 透过雪白的袖口,隐约可见他腕间着白布。

 看来,这位世子爷在江南造下的杀孽,应当不止于杭州一起。

 她垂下眼,调回眼神没有说话,若有若无,还能感觉到许凤佳的眼神扫过了自己额前。

 大老爷又问许凤佳“这一次来多住几吧?横竖——胥口的事,该也忙完了?”

 许凤佳的声音里就带了些笑意“嗯,胥口已是没什么可忙的事,可以交给萧世叔管带一段时间,外甥倒是要厚颜在垂斋多叨扰几。”

 自从去年冬季胥口大营开训,许凤佳就只是蜻蜓点水,在苏州不过住一两个晚上就走,忙碌可见一斑。

 怎么现在忽然多出了整块整块的空闲,可以在垂斋里闲住?

 大老爷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旋即又笑起来“好,巴不得你多住几!”

 就起身安顿“好久没和外甥说话,凤佳跟姨夫到总督衙门走走吧,也有些公事要托你转给廖太监。敏哥、达哥、弘哥也该专心读书了,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门,在余容苑安心多练一练八股。”

 三兄弟都肃容应了是。

 看来杭州案时的一点小风波,是应在了这里。

 九哥一早就要去山塘书院,免了晨昏定省,几个男丁一走,屋内就只剩母女数人。

 大太太立刻关切地问五娘子“可是真好了?这一坐就是半,头晕不晕?”

 五娘子的病,是真的绵成疾了,那一过后请医延药,病势稍有起,又立刻反复,闹了大半个月才见好。这一次,是她年后第一次出来请安。

 慈母谆谆垂询,五娘子就算再失魂落魄,也不由挤出了笑“好多了,就和没事人一样。”

 “哪里和没事人一样了?你看看,脸上都瘦得没有了!”

 大太太就拉着五娘子前后左右的打量,口中啧啧连声,一脸的心疼。

 六娘子拉了拉七娘子的衣角,两姐妹就一道退出了屋子。

 “你这一向跟着太太出门,都闻到了没有。”一边走,六娘子一边和七娘子说闲篇“今年年初,说是有一艘船从西洋过来,带了一批西洋花,香得不得了,被个盐商包圆了送人,上回李九娘过来,靠近了都是那香的味道…”

 才进了百芳园,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董妈妈一叠声的呼唤。

 “两位姑娘慢一步。”

 六娘子就冲七娘子挤眼睛“又要到外偏院做你的刀笔师爷?”

 七娘子也有些诧异。

 大老爷不是才把许凤佳带到总督衙门去了?

 就转身对董妈妈笑了笑“父亲不是这才出门——”

 董妈妈也匆匆地对七娘子一笑。

 却是急急地拉住了六娘子的手——六娘子对董妈妈笑了笑,已是要往百芳园里走了“老爷请您到外偏院说话呢。”

 六娘子一下就怔住了。

 出了少见的惑。“父亲叫我到外偏院去?董妈妈,您别是听错了吧!”

 七娘子也是一怔。

 望了望六娘子娇的脸庞,又有了几分了悟。

 董妈妈这才对七娘子解释“本来是要去总督衙门办事的,和表少爷一边走一边说了几句,老爷就进了外偏院…七娘子,老身就先告辞了——费了一番功夫才追上来,怕老爷久等。”

 “董妈妈慢走,六姐慢走。”七娘子忙含笑应酬。

 回过身走了几步,本待去万花落一带看看,无奈却没有看的心情。

 只好径自回了玉雨轩。

 才走到一半,远远地就望见了一个少年斜倚在南偏门边上,双手盘在前,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这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吃了吗?小香今晚吃多了呜呜呜,吃了鸭汤泡饭和红烧、酸辣土豆丝。

 每样菜都太好吃不知不觉就吃过量了啦,大哭ing

 ps 谢谢霸王星球出生的猫君的火箭炮和katrinagg123、hxysophie2008君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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