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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好奇
 大太太和大老爷都没有再提到九哥受伤的事。‖ 。~

 连四姨娘都反常地没有以这件事来做文章。

 才从大太太屋里回去,她就病了。

 一并连三娘子都告了病。

 众人谁不是心知肚明:四姨娘得的,肯定是心病。

 大太太派人到轻红阁去翻检了一番,回头,又在观音山给去世了的几位姨娘做法事超度亡灵,连九姨娘都有份,足足享用了七天的水陆道场。

 七娘子心下十分纳罕。

 “这九哥也是,平时不显山不水的,”她私底下和立夏议论。“竟然这么藏得住事!”

 白终究是过几年就要出嫁的人,平时也不大热心于这些私。

 立夏却是七娘子的嫡系,和她说话,当然要放心得多。

 “没想到九哥居然这样有城府。”立夏也附和。

 最近这段日子,九哥该吃吃,该喝喝,该玩闹还是玩闹,就好像之前的这段波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份心,连七娘子都不得不佩服。

 大太太和大老爷倒是频频有所动作。

 一下,给去世了的几个姨娘做法事。一下,又大肆翻修轻红阁,把轻红阁打扫得纤尘不染,还重新粉了一遍油壁。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想到了去世的三姨娘。

 七娘子就又向白打听“三姨娘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

 她想到了几个月前,八姨娘并一对双胞胎女儿去世的时候,大老爷也在观音山给三姨娘排了法事。

 心底就有些颖悟。

 白也一片茫然“我进来服侍的时候,三姨娘已经去世了。府里也没有谁敢提起这件事…”

 她们这样的丫鬟,平时对这种府中秘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知道得太多,反而很难身。

 看来,在白这里是得不到消息的了。

 三娘子、四娘子也都不是合适的对象…

 七娘子就想到了六娘子。

 进了腊月,女儿们都没有上学,闺阁也不动针线。

 六娘子成天拉七娘子去东偏院玩耍,与五娘子打双陆,画小像。

 在府里过了腊八,大太太又带着九哥并几个女儿去光福香雪海小住。

 因为四姨娘与三娘子都“病”了,大太太就顺势把四娘子留下来服侍生母并姐姐。

 大老爷今年也很有兴致,陪在大太太身边,在香雪海里的冲寒馆住了两三天,才进铜观音寺,与住持说法论道。

 这一次,他把九哥也带在了身边。

 到了腊月里,香雪海里就住满了达官贵人,连李文清李家、张唯亭张家,都一并到了香雪海小住。女眷们闲了没事互相串门,男人们也就只有到铜观音寺去与住持修和大师诗歌唱酬,讲道论经。

 把九哥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九哥结识这些叔伯辈,将来大老爷退下来了,九哥才好接过大老爷的人脉。李家、张家,也都把继承人带在身边,听取大老爷的指教。

 大老爷这是已经把九哥当作大人了。

 七娘子不越发好奇起来。

 看着九哥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只觉得这孩子别样的机灵,小小年纪,该知道的一样都不少,既知道心疼自己,又知道两人最好不要太亲近。

 九哥是在大太太的溺爱下成长起来的,,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没想到这样可大可小的一件事,居然被九哥处理得这样风雨不透,连一点波澜都没能起来,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就连大太太看着九哥的眼神都没有什么不对,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慈爱。

 七娘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好奇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这件事云山雾罩,雾重重的…反而让她更想查个清楚。

 冲寒馆地方不大,不过是三进的院子,住了大老爷夫妇俩并三位姑娘、一位少爷,还有跟来服侍的丫鬟仆妇,小院子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五娘子又成天与六娘子在一起,七娘子一直找不到与六娘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进了腊月十五,李太太来找大太太说话,神色很凝重。

 两个人关了堂屋的门,连服侍的二等丫鬟都打发了出来,只留下最得力的妈妈在屋里端茶倒水。

 十一郎与十二郎就被交给了五娘子“带着兄弟们一道去逛逛梅林吧!”

 冲寒馆往上,整整一座小山头都是杨家的地,种了几十亩的梅林,众人在香雪海住了五六天,也不过逛了一两处。

 五娘子就和十一郎商议“十一世兄,我们去看绿萼呀?”

 十一郎含笑点了点头,又关切地问七娘子“隔得远了些,七世妹能走得了那么久么?”

 几个孩子出门,又是在山头上走动,没有用车马的道理,就算是杨家女,也只能凭着双脚跋涉。

 七娘子望了六娘子一眼。

 六娘子满面的兴奋。

 七娘子也就没有把婉拒的话说出口:就算她借故留了下来,六娘子也是一定会去的。

 “若是我走不动了,便叫六姐背我吧。”她笑嘻嘻地说。

 六娘子转了转眼珠“你沉得很!我可不要背你,叫五姐背。”

 众人都笑了起来。

 唯独十二郎还是一脸怏怏——知道九哥跟着大老爷去了铜观音寺,他就是这个样子。

 “特地给九哥找的蝈蝈葫芦范!”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紫红色的小方葫芦给几个杨家女儿看“谁是九哥的贴身丫鬟,快好好收了,这可是北边来的上等货,平时专供宫里的!我费尽心思,才淘蹬来这么一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抢着扒开葫芦提看里头的小蝈蝈“好精致的葫芦范子!”

 十二郎就出了得意的笑容“别在外头瞧,先放到炕上温着,这玩意儿金贵,一见风就死。”

 几个人就慢慢的往山头踱去,身后倒跟了十多个丫鬟。

 五娘子拉着十二郎,跑在最前头,一路呼喝喊叫,把林间装点得分外热闹。

 十一郎就向七娘子赔罪“上回说要讨拓片来送给七世妹,倒是一直没能找到时机。”

 虽然拓片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但坊间也没有售卖,十一郎也是要派人去问司徒庙的知客僧讨要。恐怕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到光福的机会吧。

 “不要紧,无非是五姐想要那东西,我连卫夫人的字都临不过来,得来也是无用的。”七娘子就客客气气地谢十一郎“十一世兄多费心了!”

 六娘子就举手遮住了一个小小的呵欠“今年的绿萼倒是开得好。”

 七娘子不由得和十一郎相视一笑。

 六娘子真好似张宣纸,从头到脚,写满了可爱二字。

 十一郎就放柔了声音问六娘子“六世妹的绣艺想必是更进了吧?”

 六娘子就眉眼弯弯地比划起了黄绣娘新教的针法。

 七娘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和十一郎说话,她总有种淡淡的不自在。

 几个人走了几步,就在半山处的小亭子里坐了,十二郎采了两三含苞的梅枝“我们明就回苏州去了,就得挑没开的采,到了苏州,才能开得久一些。”

 五娘子也采了几朵开得正盛的绿萼梅,笑盈盈地给十二郎了满头“真是个风度翩翩的簪花少年郎!”

 十二郎猛地一甩头,花落了满地“现在谁还簪花呀!五世姐只会笑我。”

 “怎么?”六娘子不免愕然。

 当时簪花并不是女人的专利,路边多的是招摇而过的簪花恶少,就连寻常人家的子弟,也有按时令簪花妆点的习惯。

 “现在满城没有少年簪花了。”十一郎就笑着代答“都说全苏州只有银花案首一个人配得上簪花!”

 六娘子面上的不解就更浓了“什么银花案首?十一世兄有话总要藏了一半。”

 五娘子却是面色一变,急急地问“说的可是今岁的秀才案首封公子?”

 十一郎望着五娘子的眼神,多少就带了一丝讶然。

 七娘子也觉出了不对。

 闺阁中的女儿家,当然也不是不能谈论外头的少年。

 不过,在别家的男孩子面前表现得这么急切,多少有些失态了。

 五娘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咬住没有说话。

 十一郎哈哈一笑,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正是今年的案首封公子…本来院试案首,也不算什么。”十一郎的话里,自然而然就带上了一分傲“不过这位封公子实在是生得太好了,据说当簪了银花、穿了新衣从府学出来,当时便围了上千的人,都说‘簪花者千百,皆不及案首’…此后还有谁愿意簪花?”

 六娘子便瞪大了眼,带着惊奇地道“竟有这样好看的人?岂不是如传说中的那、那、那…”

 “正是如宋玉、潘安般俊美了。”十一郎笑着望了六娘子一眼,眼中透出了温存“人也很聪明!父亲也很看重他的文章,还特地请了张先生来读…恐怕张先生要把他收为入室弟子,也未可知了。”

 张唯亭一向很少收徒,仅有的几个弟子却都在朝为官,当年科考的名次也不低。

 七娘子不由得也出了急切的神色。

 却强忍着没有追问。

 封锦和她之间的联系并不光彩。

 就算瞒不过自家人…也没有必要被李家人知道。

 五娘子却已经追问“张先生答应了没有呢?”

 七娘子心底就敲响了警铃。

 不期然想到了梁妈妈的话。

 “老爷也没有问什么,反而还温言抚慰了几句。恰好外头又来了什么新案首拜见老爷,五娘子就回避出来了。”

 新科案首,说的不就是封锦吗?

 五娘子也有十岁了,这个年纪,就算是在现代,也有些孩子都会认认真真地谈起了“恋爱”更不要说早的古代儿童了。

 该不会是对封锦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吧!

 可话说回来,五娘子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封锦和九哥倒有五分相似,就算再俊俏,那也是看惯了的样子。再说,五娘子也曾与许凤佳同进同出、和权仲白擦身而过,这都还是七娘子知道的几个。

 十一郎就算有惊讶,也都没有表现出来。

 “张先生素来不会轻易收徒,现在恐怕还在犹豫吧。”他一语带过。

 五娘子张开口还要再问,七娘子却是笑着转了话题“也不知道李伯母有什么事这么着急找母亲商议。”

 她就悄悄地伸手拧了五娘子一把。

 六娘子看在眼里,倒是微微一笑,也帮腔问十一郎“是呀,很少见到李伯母面色那么沉肃呢!”

 十一郎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十二郎。

 十二郎正喝着温热的灵芝饮,好像没有听到六娘子的问话。

 五娘子被七娘子一拧,一个机灵就清醒了过来,不又是感激,又是生气地瞪了七娘子一眼。

 此时便伸手去扭十二郎的额角“你和我装什么大人…”嘻嘻哈哈地,和十二郎追逐着出了亭子。

 十一郎就笑着说给六娘子与七娘子听“京里最近不大太平,又有数十位排的上号的老大人上书,请皇上恩准太子出阁读书…谁知道这当口,皇后娘娘又病了,闹腾了一个来月,皇上发了好大的火,纠了个错处,倒摘了好些官帽子,这里头就有福建布政使王家…”

 六娘子和七娘子都吓了一跳。

 官场上的事,这些官家小姐没有不关心的。

 就算再不懂事,也晓得自己的荣华富贵,就系于这些诡谲的政治风云之中。

 福建布政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一旦卷进了夺嫡的风波里,也是说免就免…

 七娘子倒是为三娘子庆幸起来:事到如今,王家的那门亲事没成,倒是她的幸运了。

 “王家是站在哪一边呢?”六娘子就问。

 十一郎苦笑了起来“这谁知道,不过,送信的人才到笑冬风,母亲就叫人备了轿子上冲寒馆来了…”

 想来,这事与李家和杨家,也有很大的关系。

 几个孩子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出神。

 五娘子一道与十二郎说笑,一道又进了亭子“怎么都不说话了?”

 娇甜清脆的声音里,漾满了笑意。

 七娘子望着五娘子红扑扑的脸蛋,没来由地就想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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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也正和大老爷感叹“王家那样硬的底子,说倒也就倒了!这还好是没有说到亲事上…”

 大老爷面色深沉,歪在云锦丝小枕上,徐徐地道“也不过是杀儆猴…只是怎么就轮到王家倒霉了?”

 大太太缓缓长出一口气“不过,根基倒也还在的,没有几年,说不准又起来了。”

 “不要说几年,皇长子要是愿意使上劲,恐怕转眼就又起来了。”大老爷喃喃地道“皇上虽然发落了几个不痛不的人物,但始终也没在出阁的事上松口。圣心难测,真是圣心难测…”

 大太太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走得越高,看得,就要越远!”她的话里带了一丝决绝“还是让二弟不要回苏州了!”

 尽管许家、秦家都是杨家的亲戚,但说到底,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立场。

 二老爷就不一样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家里的矛盾再大,对外也都还是一家人。

 自从大老爷亲笔写信狠狠地申饬了二老爷一顿,二老爷就收敛了很多,渐渐远离了皇长子一派。

 现在留在京中探听消息,也不至于为杨家带来什么危险。

 大老爷就讶异地望了大太太一眼“不是说二弟回家过完年,就把二婶带上京去?”

 大太太微微一顿,出了一刹那的不自然。

 “家里的事,又哪里比得上外头的凶险。”她很快就拧了眉头,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大老爷就出了沉思之,望向了窗外的梅海。

 一片无边香雪,正在苍灰色的云下怒放。

 作者有话要说:一时好奇入了个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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