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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帮扶教育陈北
 马花觉得被书记暗算了,派自己一个女同志去帮助辅导资产阶级大少爷,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她气愤难平,想去市委告状,可转念又一想,如果连这种小难題都解决不了的话,自己怎么够格当团委书记?

 **员就是要难而上,他们故意给我出难題,想让我出丑,我就做出一番工作來让他们服气!马花握紧拳头,下定决心,把陈北帮助到底,让他胎换骨,成为无产阶级的一员。

 回到单身宿舍,马花一夜沒睡,冥思苦想,到底怎么帮助教育陈北这个花花公子,她决定先从思想认识入手,每天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学习人民报、淮江报和江北报,有这三份报垫底,陈北的觉悟一定能提高的很快。

 学习的地点成了难題,团委和委一起办公,人多噪杂,保卫科办公室也是人來人往不大合适,而且个人帮助这种事不适合用上班时间來做,只能把业余时间利用起來,马花上午要去师范学院听课,下午要忙工作,所以只能等到下班后才出时间,想來想去,还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学习吧。

 组织上找陈北谈话,果不其然,陈北当时就蹦了,说什么也不接受马花的辅导帮助,委书记自然有招,以警告处分相威胁,陈北是不怕处分,但他不想让爹娘面子上沒光,最后只得屈服。

 这天下班后, 一脸不情愿的陈北跟着马花來到了女工宿舍,一群准备出去洗澡的女工捧着脸盆巾香皂,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嘻嘻哈哈围着陈北上下打量,机械厂虽然不缺男人,但这么帅的男人还是稀缺动物。

 马花吼一声:“看什么看,该干啥干啥去。”

 女工们嘻嘻笑着:“花姐,好好帮助他啊。”一溜烟的都跑了,留下银铃般的笑声。

 马花面皮略有些红,不过她肤偏黑看不出,冷冰冰一扭头:“上楼。”

 团委书记的单身宿舍面积不大,不足十平房,一张行军,一张书桌,一个书架,还有脸盆架和藤条箱,就是全部家当,墙上贴着**和朱总司令的画像,书架上是师范学院的课本和一些文件、杂志,收拾的很干净,被子叠的像豆腐块。

 “你坐。”马花指着椅子“喝水吗?”

 不等陈北回答,她就拿起热水瓶,倒了满满一搪瓷缸滚烫的开水递过來。

 陈北四下打量:“干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军人出身呢?”

 马花骄傲道:“我确实是军人出身,当过民兵队长,在江纵当过侦查排长,后來在地方上也工作过一段时间。”

 陈北道:“不错。”端起搪瓷缸“这么烫?你们都拿一百度的滚水当饮料么?”

 “喝开水是部队的传统,避免寄生虫和其他疾病,哪像你们剥削阶级,非牛咖啡不喝,某些人甚至用牛洗澡!”马花说着说着就來气,一把抢过搪瓷缸“不喝就给我放下,这里沒有高级饮料伺候你。”

 陈北耸耸肩,表示不介意,这副作派更让马花厌恶至极。

 马花拿出今天的报纸,摔倒陈北面前:“把今天人民报头版念一下。”

 陈北拿起报纸:“关于实行兵简政、增产节约、反对贪污、反对浪费和反对官僚主义的决定…”

 念完之后,口干舌燥,马花却把搪瓷缸子抱在手里,不给他喝。

 “接着念。”马花将淮江报又递了过來。

 “我嘴都干了,念不动。”陈北道。

 “那就歇一会。”

 歇了一会,陈北拿起报纸,故意道:“马书记,这个字我不认识,你念一遍我学习一下。”

 马花很生气,抓过报纸却傻了,因为她认识的字很少,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见的领袖的名字和革命名词之外,能念出來的字不超过一百个,至于在师范学院的学习,纯粹是镀金而已,上的那些课她根本听不懂,打瞌睡是常事。

 “我为什么要念给你听,这是你的学习任务。”马花已经沒有心情继续今天的学习,她把三份报纸都甩给陈北:“拿回去好好学习,写一份八百字的心得,明天交给我。”

 陈北倒也爽快,拿起报纸扬长而去。

 第二天,陈北拿着一张纸來到团委办公室,放到马花面前:“这是我的学习心得,八百字一个不少,您收好。”

 马花定睛一看,纸上全是蚯蚓一样爬的洋字码,一个都不认识。

 陈北的学习心得,竟然是用英文写成!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机械公司本來倒是有几个外国留学的工程师,可镇反的时候毙了一些,劳改了一些,剩下的这些技术骨干都是工人提拔起來的,不懂洋文,就是问都沒地方问去。

 马花大怒,气冲冲跑到书记那儿,把心得往桌上一拍“许书记您给评评理,陈北这是故意对抗学习。”

 书记一看:“哟,英文写的,陈北很有学问啊,小马你不要生气,陈北这个同志是在美国长大的,他可能不会写中国字。”

 “不会写才怪,看我怎么收拾他。”马花知道书记老好人,不会把陈北怎么着,抓起纸恨恨去了。

 马花把陈北的学习心得贴在了厂宣传栏里,她要发动群众批斗陈北的资产阶级大少爷作风。

 不过似乎沒多少人关心,因为大家都不认识英文,不晓得陈北到底写了些什么。

 马花守在宣传栏边一个多小时,沒人管这个事儿,她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发动群众。

 路过装配车间的时候,只见大批人围着电动机在看,大概是出什么故障了,马花立刻上前观看,原來是一台进口西门子的电动机坏了,厂机电科的技术员也來了,依然束手无策,此时居然是保卫科的陈北拿着扳手和螺丝刀在修理。

 “好了!通电试试。”陈北一摆手,电工合上闸刀,电动机又开始运转了,工人们自发的鼓起掌來,有人递上巾给陈北擦汗,他浑身油污和灰尘,手上脸上也都是黑色油渍,看起來倒也有点工人阶级兄弟的样子了。

 “不能被他惑!”马花告诫自己,冷冰冰道:“陈北,回头到我办公室來一下。”扭头走了。

 大家都愣了,不晓得团委马书记怎么和陈北有这么深的矛盾。

 “陈科长,马书记人不坏,就是二十大几老姑娘,还沒对象…这人啊,不找对象也不适合啊。”一个中年工人说道,引起大家一阵善意的笑声。

 陈北沒当回事,擦干净手,和大家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根本沒去找马花。

 马花在办公室等了很久,不见陈北來向自己检讨,大为光火,去保卫科找人,陈北不在,值班的同志说,陈副科长和几个保卫科的同事去城里下馆子了。

 机械公司食堂只供应大锅饭,沒有小炒和酒水,工人们解馋只能去市里的小饭铺,可青年工人的工资很低,所以只能拼钱喝酒,而陈北身为副科长,每月有八十多块的工资,比别人多出一大截來,所以他经常请客。

 同事们來到江边的香樟酒家,点了几个菜,两瓶白酒,正喝着,忽然一人道:“陈科长,炼铁厂的孙子们也在。”

 果然,炼铁厂的一群青工也在香樟酒家喝酒,前段时间篮球赛上和陈北对打的几个小子都在!

 气氛有些紧张,同事们悄悄握住了酒瓶子,捏住板凳腿,准备开打。

 那边走过來一个人,正是铁厂青工陆二喜,他端着一杯酒,大大方方道:“我來敬陈大个子一杯,咱们听说你是抗美援朝战场上下來的英雄,都敬佩你哩。”

 原來不是打架,众人松了一口气。

 陈北起身一饮而尽,道:“客气了,你坐。”

 陆二喜道:“那啥,就不坐了,我们吃的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们慢慢喝。”

 铁厂的人走了,这边尽兴畅饮,到结账的时候一问,服务员说你们的酒菜钱已经结了。

 “谁结的?”

 “就是刚才那一桌客人。”

 陈北恍然大悟:“原來是铁厂的哥们,得,不打不相识,有空请他们喝酒。”

 同事们酒足饭,每人嘴上都叼了一陈北给的骆驼香烟,正勾肩搭背往外走,只见团委书记马花如同一尊铁塔般守在门口。

 “陈北,我有话和你谈。”马花道。

 同事们怜悯的看了陈北一眼,一个个悄悄从马花身边溜走。

 马花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吧。”

 被堵个正着,陈北无路可退,只好跟在马花身后。

 马花正在酝酿语言批评陈北,忽然一个人从身边飞奔而过,跑得比兔子还快,后面传來呼喊:“抓小偷!”

 原來是小偷!马花下意识的掏,可她现在是团委书记,哪有配,说时迟那时快,陈北拔腿便追,他右腿装的是假肢根本跑不快,一把揪住路过的自行车,把车主掀下來,跳上自行车狂蹬而去。

 小偷跑得很快,赶得上百米赛跑的速度了,但两条腿终归跑不过两个轮子,陈北的假肢跑步不行,蹬自行车可是飞快,迅速接近小偷,一个虎扑上去,将小偷按在下面。

 掌声响起,围观群众都夸他身手敏捷利落。

 马花和失主也赶了过來,将小偷绑起來,不大工夫,公安人员赶到,将他们全带到派出所去做笔录。

 小偷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赃物是一块烧饼。

 民警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他说饿。

 为啥饿?家里人呢?

 家里人不在了。

 再仔细一问,原來这个少年的父亲是原国民军官,被政府镇了,他娘悬梁自尽,只剩下这孩子一个人。

 民警们互相对视一眼,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办案民警笔走龙蛇,正在处理,陈北问道:“准备怎么办他?”

 “送去劳动教养,上梁不正下梁歪,老鼠孩子会打,反革命家属就该送去改造。”民警头也不抬的说。

 陈北道:“你们不能这样,他还是个孩子,不满十八岁,怎么能劳动教养?这样吧,我替他赔钱,负责管教他。”

 民警停下笔头,上下打量陈北:“你哪个单位的?怎么说话呢?你究竟站在哪一头?”

 马言道:“他是机械公司保卫科副科长陈北同志,抗美援朝战场上下來的飞行员。”

 民警警惕的阶级斗争面孔立刻变得和缓了:“哎呀原來是陈科长,快坐,喝茶不,这位女同志是?”

 陈北道:“这是机械公司团委书记马花,马大姐。”

 民警站了起來,敬礼:“马书记,到我们所指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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