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千里飞雪赠寒衣
进来的人却肆无忌惮,当先一个黑袍汉子大笑道:“好香!好香!十里外就闻见香气了!吃的什么?店家,给我们也来一份!”
护卫们都松口气——看样子没恶意。
太史阑放下碗,打量那些人,这些人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可能还是同一门派的,衣服虽然不一样,但都系着紫
的衣带。
大批江湖人士,匆匆赶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心中一动。
店家为难地
上来,
手道:“客官…店小,已经没地方了…”
那黑袍汉子一皱眉,道:“想办法挪一挪吧,我们也赶了一天路,又冷又饿,总要给大家歇个脚。”
店家只好偷偷瞟太史阑,店里桌子不少,但十个桌子都被太史阑的人坐满了,要挪,也是她挪。
那黑袍汉子也看出来了,对太史阑一笑,拱拱手,道:“姑娘,能否让你的人挤挤,给挪点位置出来,让兄弟们轮
坐下吃点热的?这天气,不喝点什么,夜里赶路难熬啊。”
他带的人比太史阑还多,却并不恃强欺人。太史阑向来是个你踩我我就煽你,你敬我我更敬你三分的人,当即一挥手,道:“已经吃好的,去后头轮
休息。”
护卫们纷纷起身,留下了一半人保护太史阑,其余人都跟着雷元去后头轮班休息,说休息也是假的,这么多武林人士出现,雷元也不敢真睡觉,悄悄带着人把这店包围。
腾出的五张桌子给那群人坐了,太史阑又命店家按自己桌上火锅菜
,给对方也上了份,这些人吃了也连连赞好,那黑袍人亲自过来敬酒致谢。
太史阑趁机问他“兄台这天气还要赶路?”
黑袍人叹口气,道:“是啊,夜里走路,有时还安全些。”
太史阑听他话风不对,有心再问,对方却似乎不愿多谈,敬了酒便回到自己桌上,几个人凑一起,低声
头接耳,似乎在商量什么。
太史阑对一个护卫抬了抬下巴。
那是邰世涛给她选的护卫,叫蒋乐,武功平平,却是个读
语以及学方言的高手,出行带他很方便,到哪都不会有言语不通情形出现。
蒋乐坐到那黑袍汉子斜对面,瞄着他的嘴型,片刻,道:“他们在说…等下分批走,看那群兔崽子追谁…天杀的四大世家,居然在这里就开始堵截…不知道武帝世家有没有得到消息…这次十年之约…只怕很难善终…嗯,听说圣门势必要报小公主身死之仇,势必要李家新家主磕头赔罪…这个头岂是轻易能磕的?磕头是假,
过李家成为真正的武林第一是真…四大世家从来不是铁板一块,这次不知道是怎么联合到了一起…我看是想合力先掀翻李家,再分赃罢了…听说他们的第一个计划是
倒李家,可能还要顺带攻击和李家关系极好的晋国公府…攻击不至于,晋国公府远在丽京,手下雄兵如铁,圣门有什么本事攻击他家…晋国公容楚,不就正在这附近嘛,云合城…”
太史阑霍然眉头一挑。
一瞬间眼神杀气凛冽,蒋乐惊得一呆,也就忘记继续辨认
语,把下面一句话给漏了,太史阑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是的,是这样,对,要晋国公也磕头赔罪…别
心人家了,先想想咱们,咱们是武帝世家多年附庸之族,如今十年之约,咱们前去助威,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大会之前,谁家都不能先动手,可四大世家竟然派人在各路堵截杀人,听说已经死了两批人,咱们务必小心…”
这段话话音未落。
忽然外头风声大作。
风雪之夜,本来风声就紧,但这一刻狂卷的风声,分明忽然烈了几倍!
几乎在风声大紧的同时,外头便响起一阵惨呼。惨呼一响,屋内那群江湖人脸色大变,随即人影连闪,帘子飞卷,刹那间那些人就抢了出去,室内空了一半。
太史阑这边护卫也变
,但没有人动,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知道,此刻保护太史阑和景泰蓝才是要务,不是看热闹的时候。
太史阑抬起脸,眼神肃杀。
刚才听到的消息,让她脸色冷了三分。
很明显,似乎武林大会终于要召开了,四大世家撕毁约定,联合在一起,对武帝李家开始打
,在半路上,就开始截杀前来支援李家的武林势力。
这也罢了,武林中和政坛一样,也是你死我活的争夺,手段卑劣不足奇,但太史阑发怒的是那句“磕头赔罪。”
好像要李扶舟给圣门磕头赔罪?
圣门小公主,风挽裳?
还要容楚去磕头赔罪?
这算什么?迁怒?
以为自己是谁?
“把窗户都打开。”太史阑端坐不动,道。
护卫们掀起窗户上用来挡寒的棉褥子,打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苏亚给景泰蓝和太史阑都披上大氅。
门帘也卷了起来,可以看见外头发亮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好几具尸体,鲜血白雪,殷殷刺目。
其余男女立在尸体旁,神色愤怒而惊惧,仰头对天空看着。
昏暗的天空,飘落的雪花和血花。
血花。
确实有一片片的雪花夹杂着血
,幽浮在半空中,遮蔽了大半个视野。
雪花忽然更加紧密,空中若无若无,响着空灵渺远的歌声,似男似女,忽男忽女,音调重复,于这重复的枯燥中,生出一种鬼气森森的恐惧来。
在这片带血的雪后,黑袍人带领的那一批江湖人,警惕地围成一圈。
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每个人都脸对着那歌声来处的空场和树林,而是站成一个脸对外的圆圈,脸向四面八方。
“咻。”
忽然一线明光,闪烁而起,光线之亮,让太史阑想起现代那世的电焊,刹那间刺人眼膜,几乎所有人在乍遇强光的这一刻,都忍不住眼睛一闭。
只是这么一闭眼。
一条白影忽然出现。
像从雪花中翻飞而出,袍角还掠着雪的清凉,一双惨白而冰冷的手,闪电般搁上一个男子的脖子,手指一抬,白影黑影倒翻而出。
众人睁眼,只看见白影黑影刹那在半空
叠,似戏水的海豚,在大
的峰巅轻轻一卷。
随即一声惨叫。
一蓬血雨哗地在半空亮开虹霓,洒落。
白影格格一笑,松手隐入风雪中,黑影直
从半空坠落。
砰一声,黑影落下的时候已经成了尸体,眼睛犹自睁得大大的。
圆圈仍在,却已经有了缺口,风雪仍在,却依旧看不见敌人。
黑袍人那一批人,眼底已经
出惊恐之
。
“好可怕的杀人手法。”小店内太史阑这一批人,在刚才也屏住了呼吸,于定好一会儿才道“圣门!”
“哦?”太史阑看过来“你确定?”
“确定。”于定道“这批黑袍人,看样子,应该是峨山刀门。擅使刀法,
紫带,这一门是武帝李家的附属之族,效忠多年。而圣门中人,喜穿白衣,身法轻诡,擅长
踪换影之术,只是…”他轻轻摇头“早年的圣门,武功虽诡,行事却还算得上堂皇正派,对得起四大世家的江湖地位,如今这手法风格,虽然诡异更甚,却已经落了下乘…”
太史阑深以为然。
武功光明不光明,还要看什么人使。
屋外歌声还在继续。
几乎每次歌声微微一顿,风雪中就会出现一个雪白的诡异人影,揪出圆圈中一个人,瞬间格杀。
人命在他们手里似乎不算什么,而刀门的人虽然试图反抗,但目标都找不到,怎么反抗?竟完全处于挨打局面。
护卫们看着这一边倒杀戮,都有点跃跃
试,尤其是江湖出身的护卫,有同仇敌忾之心,都拿眼睛看着太史阑。
太史阑不动声
。
她向来不好勇斗狠,景泰蓝在这里,她必然以他安全为上,这圣门武功如此诡异,她擅自多事,给景泰蓝带来危险怎么办?
“再等等。”她道“武林中的事,必须要想好了再
手。”
她谨慎不愿多事,人家却似乎不想放过她。
几乎她话音刚落,风雪中就传来一声冷笑。
“
手?”那人声音讥诮“就凭你们这些人?”
这声音忽远忽近,近的时候就好像在身侧,护卫们都失
,没想到对方耳目这么灵便。
太史阑眉头一挑。
“对。”她道“我们这些人,打鬼足够。”
风雪静了静,随即那人大笑。
笑声如啸,震得针叶林碎雪簌簌,又似无数人在笑,层层共鸣,声势惊人。
“打鬼?”那人笑道“一群过路人,也敢吹大气。不过,”他语气忽然转淡“你们吹不吹大气,我们都没打算留你们,圣门所经之地,怎容路人观看圣迹?”
太史阑挑挑眉。
原来她早就是目标了,出手不出手,人家都要将她灭口。
“这群人真是恶心。”苏亚冷冷道“杀人灭口就杀人灭口,还非要说得这么圣洁。”
“装
犯。”太史阑鉴定完毕。
“出来吧!”风雪中幽幽的声音一声大喝,随即一声锐响,似无数剑气刹那驭空而来,所经之处,那一片的雪花都被
开,出现真空如透明针管,却在真空之后,拖着长长的雪龙之尾,呼啸而来。
砰砰连响,那七八条雪龙经过门窗,门框窗棂瞬间炸裂,森然寒气扑面而来,当先一条最
的雪龙直袭太史阑面门,远远地,雪龙中伸出一只手,泛青的指甲如鬼爪。
“让开!”太史阑在雪龙初起时便一声低喝,护卫们立即抱着景泰蓝让开,苏亚一人卧倒在她长凳下。
七八条雪龙刹那在半空汇聚,竟然全部扑向太史阑一人,当先一条雪龙里有人格格一笑,森然的鬼爪,已经将要抓到太史阑面门!
寒气刺骨!
太史阑忽然向后一倒!
她倒下的刹那,漫天雪光里,忽然有金光,闪了一闪。
不是一道金光,是无数细小的金光,极小,但极亮,让人想起山巅之上白云之间,忽然升起的朝阳之光。
只是那么一闪。
空气中似有震动之声。
那种震动让人无法听见,只能感知,感觉到了一种穿刺、深入、震动、崩毁。
最前面那条雪龙忽然“咦”了一声,鬼爪猛地一收,全身一震,雪花掉落,现出一身白衣的真身,随即迅速后掠。
与此同时,那其余七八条雪龙也齐齐一震。
这一震雪花漫天散,随即,血花!
无数条细细的血泉,每条只有发丝大小,在半空
织溅
,纵横炸开!
瞬间太史阑面前,像忽然开了红色烟花如幕!
屋外的黑衣刀门瞧着屋里那一片诡异凄
的红色光幕,都已经呆住。
“砰砰。”
红色光幕亮开一霎,七八条雪龙散尽,七八个白衣人影,掉落!
最前面那个人又“咦”一声,这回声音又惊又怒,随即他也顾不得再杀太史阑,霍然后退。
忽然一条人影,从太史阑凳子下倒翻而出。
她倒翻的姿态快而凶猛,腿弹起刹那脚尖已经绷到天上,像月夜下忽然扬起尾钩的蝎子!
那尾勾一弹,就到了那领头人的面前!
刀光一闪!
“嗷!”一声惨叫,三
指甲泛青的手指血淋淋掉落!
一条人影捧着断手倒蹿而出,半空中眼神无比惊怒,瞪着从凳子下蹿出,飞刀伤人的苏亚。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史阑会躺下伤人,一杀八人!
他更没想到,比太史阑杀人体位更诡异的还有一个苏亚,竟然能从凳子下翻出伤他!
这两个女人的配合,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她们杀人的方法,便是以诡异武功名闻天下的圣门也没见识过!
什么样的暗器躺下发
?谁敢在群敌攻来的那一刻,躺下杀人?谁能如此狂妄,不动如山?
什么样的武功能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桌子凳子,都是可以翻转的凭借?
他骄傲,他睥睨,却在一霎间遭遇一生至惨,只能惶然后退,退得毫不犹豫,比来时还快。
顾不得伤势和那七八具同伴尸体,他退出门外,仰天一声尖啸。
刹那间空中雪花团舞,现出七八十白衣人影。
遭遇挫折,这人终于不再骄傲自大,装神弄鬼,直接把所有马仔都喊了出来。
太史阑坐起,神色冷淡一挥手,也准备开始火拼。
正在一触即发这一刻。
忽然雪花一静。
当真是一静。
刚才还团团飞舞,混乱如雪龙的雪花,瞬间一停,都静止在了空中。
好像天神忽然点了点手指,令这天地万物停驻,令时间不再前行。天地在刹那间凝固封存。
又或者大神通者从雪林上方过,步履所及之处,形成巨大的力场,身在其中的人,都被
锢。
连屋内旁观的太史阑,都忽然感觉到了那种静止的诡异和压力。
几乎这雪花一静,那七八十条轻灵诡异的人影,也一窒一滞,像被什么拖出了脚步。
随即所有人都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一字一字,悠悠道:“开我鸿蒙,定我苍黄,唯我武帝,剑破八荒。”
这声音和先前空灵飘渺的圣门歌声全然不同,堂皇光明,浩然博大,带着沉重的共鸣,自天际罩下。
声音震得四面针叶林碎雪又颤,但力场正中,雪花竟然还是一丝不落,圣门中人,还是行动艰难。
这诡异又令人惊心的一幕没有持续多久,随即风声狂呼!狂呼!从极静到极动之间,没有转折!
前一刻还沉重笼罩,万物在压力前沉默俯伏,下一瞬雪花狂舞,风声大作,万物都活了过来,疯了起来!
无数条巨大的银光,自针叶林深处狂卷而出,汇聚成巨大的风
,拔山倒海,袭到!
“砰砰砰砰砰砰!”黑衣刀门圆圈之外,那七八十圣门白衣人形成的大圈子中,数十声撞击的巨响就如一声,每一声都带出大蓬鲜血!
和圣门杀人如戏耍,一会儿拎一个出来调戏的风格不同,武帝世家,是完全大开大合的风格,从极静到极动,从沉默到爆发,瞬间狂暴,势卷天地。
数十道银光所经之处,只看见鲜血大片挥洒,尸体一具具掉落,以极快的速度。
被力场困住的圣门中人,就好像先前任他们宰割的刀门众人一样,自己也成了鱼
。
场中砰砰之声不绝,武帝世家杀人好比切菜,那种决断和凛冽比这雪花还冷,他们在血雾之中穿行,银色的衣袂不染一丝血迹,因为他们杀得太快了。
黑衣刀门绝处逢生,早已张大嘴不知道该惊呼还是欢呼,屋内众人也看得惊心动魄,于定激动得已经跳到了凳子上,想要看清楚人家的杀人手法,出身江湖的护卫眼睛发亮,都觉得真真不虚此行,竟然在这风雪之夜,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之外,看见江湖顶尖名门之间的血腥搏杀。
连景泰蓝都瞪大眼,从赵十三怀里探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齐皇室一直对武林很有兴趣,小子今
见这一幕,大抵
后要动歪脑筋。
太史阑单手托着下巴,心想好呀李扶舟那家伙藏私。武帝世家的下属都能有这般威势,他和她的第一面,却连个崖沟都没跃过去。
他的解释是说受伤,话又说回来了,谁能令他受伤?
太史阑
角淡淡一勾,心想李扶舟的神秘感,还真是越来越浓。
可惜武帝世家出手,戏就会唱得很快,众人还没看过瘾,战局就结束了。
半空中雪花开始继续纷纷扬扬,地上的鲜血被新雪覆盖,尸首僵硬的躺在地上,银衣人从空中来。
半空中数道光影一敛落地,当先的是一位银衣汉子,高大轩昂,眉目不算俊秀却很耐看,鼻大口阔,整个人给人一种大气疏朗的感觉。
他们的武功,作风,所有整体表现的风格也是大气浩然的,武帝世家,当真对得起这个“帝”字,真有几分帝王般的睥睨和尊贵。倒是圣门有些对不住他们的“圣”字,除了衣服干净点。
大部分武帝世家的人停留在雪林边缘,接应黑衣刀门的人过去,掠出的几个人落地,直接向太史阑走来。
太史阑从屋中缓缓站起,
上对方银衣男子的目光。
男子也在打量她。
作为武帝世家此次派出来接应刀门的核心人物,他还身负另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很特别,以至于他此刻不能不认真多看太史阑几眼。
第一眼有点失望。
这女子有点憔悴,有点瘦,脸色发黄,病恹恹的。
少主怎么会在意这样一个女子?
然而第二眼便改了最初的想法。
屋中静静立起,裹着大氅的女子,虽然面有病容,但气度端严,看人时目光凝定,不被任何外物牵萦一分。
但凡拥有这样目光的人,都是心志坚毅决断的天生首领。
再看她身边护卫的态度,呈现出一种自然的恭敬。
发自内心的恭敬,和强权威
导致的恭敬,表现出来的感觉不一样,银衣人是武帝世家高层,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亦有肃然起敬。
了解一个人,看属下对她的态度就够了。
再看看地上的圣门手下的尸首,圣门纵横武林,除了武帝世家,多少年在谁的手下吃过亏来?但是太史阑一出手,圣门死七人,首领残废遁走。
不管她用什么手段杀的,这就是本事,这本事,武帝世家都不敢说自己轻易能做到。
少主的眼光…确实了得。
银衣男子忽然笑了笑,大步踏雪而来,寒风卷起他衣袂,不落碎雪。
他身后银衣人静静伫立,不言不动,宝相庄严,似极远天际神祗无声雕像。
银衣男子在店门口站定,朗声道:“武帝世家门下彭南奕,奉主上命,为太史姑娘送衣御寒。”
说完手一招,身边一个银衣女子递上一个包裹。
彭南奕双手奉上包裹,向太史阑微微躬身。
“家主说,极东行省不比西凌,气候反复,深秋便如严冬,姑娘不知此地气候,想必未携寒衣,特奉上极东特产紫貂大氅。愿姑娘耐经风雪,此去平安。”
他身后众人齐齐躬身。
“愿姑娘耐经风雪,此去平安。”
太史阑默然而立,注视着那包裹,深紫
的锦缎包裹,很大一包,说明大氅一定
皮丰厚,从包袱
隙里可以看见一个领子,毫光灿烂如珠,珍贵难以估价。
有些心意,本身便不可估价。
李扶舟自己想必也麻烦
身,单看圣门敢于半路拦截李氏门人的行为,就可以看见武林高层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个时候他想必坐镇中枢,
理万机,却还想着她的寒衣。
那银衣汉子看她不接,将包袱微微一举,随即放在门槛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轻轻搁在包袱上,笑道:“这药是在下敬奉,看姑娘面有病容,似有内损,这药补气养神,想必会有稍许帮助。时辰不早,我等,告辞。”
他说完再不停留,微微一躬,转身便走。其余人也是一言不发,躬身离去。
所有人注目他们大袖飘飘的背影,卷着风雪离去,银色高颀的身影,似掠过长空的星,没入黑暗深处。
隐约有高古空旷的乐声传来。
“开我鸿蒙,定我苍黄,唯我武帝,剑破八荒…”在空寂落雪的针叶林中
绵不绝,渐渐远去。
众人都凛然沉默,为武帝世家旷然高远的上古侠风所折,只觉天地阔大,而风雪苍茫。
==
这一夜是个
曲,或者也是个序幕,这一夜的风雪,这一夜的鲜血,还有这一夜圣门的诡异震慑,和后来更为震慑的武帝世家出手,宛如一首读来回肠
气的长诗,在人的心中不断回旋,太史阑身边护卫,光是两眼放光地说武帝世家的出场,便说了三天。
太史阑却另有关注的事情——十年之约,武林盛会,到底在哪里举行?圣门到底打算对武帝世家怎么做?这事还牵涉到容楚,容楚打算怎么应对?
也许,天授大比之后,就要想办法往那个方向走一趟了。
当晚武帝世家来了后,再也无事,之后第二天,召集齐学生继续前行,李扶舟送来的大氅太史阑穿上了,暖和得无法形容,但这氅的珍贵之处还不仅仅在暖和,这种
皮过于滑溜,刀刺不入,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巨大的宝甲,内衬也是一种奇特的皮,可以单独取下来,太史阑试着刀刺了刺,果然一般刀剑,也是刺不穿的。
药她已经用了,果然好了些,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
丝,她这是积劳成疾,想要完全转好还需要一个过程,尤其需要不
心的静养,可是赶路之中,哪里能做到这些,所以一时也没完全痊愈。
从凌河城一路向东,所经之处,也是五越出没之地,最初接触的是南越,现在因为地域的不同,已经换成了北越,北越人比南越人更加彪悍,他们个子矮小,下盘扎实,臂力非凡,族人几乎个个都是天生的大力士,太史阑第一次遇见他们时,就想起魔幻小说里的矮人族,当然,这个矮人族,是不会锻造的。
北越人还善于御兽,有天生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极东之地的狼虎熊之类的猛兽,也是他们的助力。
太史阑带着二五营学生一路斩杀,一路胜利,此时正是越人冬天出来备荒觅食的季节,越人分裂之后,不喜欢大部队行动,都是小股小股地来掳掠,砸南齐的地盘上摸一把抓一把,这就给了太史阑分散击破的机会,她的兵锋所经之处,小股越人连败,而太史阑行路极快,越人有时候好容易集结了想要报复,她已经带人跑远了。
到了后来两天,已经碰不见什么越人,众人都很得意——打怕了!
这一晚到了凤岗,这是一个小镇,离云合城已经很近,翻过一座山就到。
但这座山却不是寻常的山,是极东行省号称最险峻难爬的山,这山很多人不愿意走,尤其在冬天,结冰后很危险,每年十月就会封山,行路的人宁可多花几天绕道,也不走这条路。
但太史阑必须要走,因为她一路打怪,耽误了不少时辰,明天云合城天授大比就要点名,所有队伍必须报到,否则没有参赛资格,她不得不抄近路。
她看看学生们疲惫的脸,昨天那场遭遇战,第一次遇见中越人,对方擅长各种毒虫和毒烟,那些细小的东西防不胜防,虽然最后打胜了,但拖得时辰长,学生们精力耗损厉害,时间也因此被耽误,此刻要想赶上天授大比开幕,取得参加资格,还得走夜路爬山,等翻过山,估计大家力气都耗尽了。
不过好在听说第一天就是熟悉下情况,再过两天才正式开始大比,总有时间休息的,只要明早之前赶到。
“一个接一个长蛇阵行路,每隔十人举一个火把,每个人
上系绳,靴子上也绑草绳。”太史阑安排连夜过山的行路方式。
山路崎岖
滑,要选择相对安全的方式。
三百七十人鱼贯而行,天色还是
的,好在没有下雪。
这样的路没法坐马车,景泰蓝已经由赵十三背在背上,苏亚要来背太史阑,被她摆手拒绝。
“你爬不动的。”苏亚担心地看着她憔悴的脸。
“爬不动我会喊你帮忙。”太史阑折了一
树枝当拐杖,披上大氅,这大氅虽厚却轻,不沾雨水。穿着很舒服。
苏亚叹口气,只好紧紧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扶一把。
山道逶迤,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向下的斜坡,滑溜溜的,这里的植物很奇怪,虽说气候寒冷,但不缺乏绿色植物,大片大片看不出品种的深绿色常青灌木分布在整座山体,有时候会有种走热带雨林的错觉。
空气中有种沉沉的气味,说不清是香还是臭,人闻着,觉得从鼻子到心都似乎被堵住,有种压抑的感觉。
太史阑走着走着,忽然一停。
苏亚诧异地看着她,太史阑眉头垂着,面无表情,整个人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沉思。
不过这表情只维持了一会儿,随即她恢复正常,一边道:“大家走慢点,不要太散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圆筒,圆筒黑而长,一头有玻璃,赵十三一瞧,道:“咦,魔筒吗?西洋那边带过来的货?”
魔筒是南齐对望远镜的称呼,当然这个时代的望远镜还比较
劣,望得也不算远,只能说将景物稍稍放大,不过这就很神奇了,对作战用处巨大,一个魔筒在南齐价值万金。
太史阑随意“嗯”了一声,她身边龙朝忽然鄙视地低低哼了一声。
太史阑走在人群中央,将魔筒端在手里,四处
瞧,赵十三鄙视地撇撇嘴,嘀咕“呸,没见过世面!”
四面常绿灌木间,簌簌似有风声。
暗处的光影里,有无数双眼睛,紧张地盯着长长的人群。
眼睛里都透着残忍和狡猾之意,还微微有些不耐烦,似乎等待了很久。
灌木丛的叶片背后,有人在悄悄打手势对话。
“那女人在干嘛?”
“好像在四处
看。”
“能看得见吗?”
“不知道,那个黑黑长长的…什么东西?”
“不要管,我们还是要等他们走到豁崖那里,那里出手最好。一个冲锋就能让人滑下去。”
“可是那个黑筒是什么?哎呀她看过来了!”
“别大惊小怪,她是
看!”
“我觉得不是,哎呀她又把那筒子转过来了!”
“不会是什么奇怪武器吧?”
“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不过好像以前大王
兵,有过一个什么,摄魂筒?”
“胡扯,那东西都
失多少年了,又是咱们五越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女人手里?”
“看起来很像呀…”
“不可能,你们不要吓自己!”
“我说,阿卓王子,虽然你中越强大,是这次联军的领头人,但你也不能太自以为是,这要判断错误,会死很多人的。”
“是啊是啊,这也是咱们五越分裂以来,第一次联手对敌,虽然人数少了些,但也算是难得的大事,你总要尊重一下我们吧。”
“那你们什么打算!”
“我们觉得那个筒真的很像传说中的摄魂筒,摄魂筒据说可以远处摄人魂魄,她这样转来转去
看,可不是要慑我们的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抢先出手!”
“好吧…”
…
太史阑将那筒在手中转着。
她转得过于频繁,连赵十三都觉得奇怪——太史阑从来不是一个爱玩的二货,她做什么事都有她的原因的。
“你这是做什么?”
“哦。”太史阑拍拍苏亚,低声对她耳语两句,才答赵十三“四面撒网,重点集中。”
“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赵十三咕哝一句“和咱主子越来越像…”
他忽然竖起了耳朵。发现随着太史阑转筒转得越急越快,四面的声息似乎也有了变化,空气中显出
动的意味。
“什么人!”他忽然暴喝。
“要你命的!”比他更暴烈的喝声从不远处响起,还不是一声。
哗啦啦一阵树叶响动,那些深绿色的灌木丛里,忽然鬼魅般冒出很多人影,而最前方,电一般
出五个高高矮矮的人。
“埋伏!”护卫们都一惊。再看这些包围他们的人,很明显就是最近
战的越人,但不同的是,这些人中有比较高的南越人,也有比较矮的北越人,还有敦实的脸上刺青的中越,以及遇见得比较少,还没摸出特征的西越东越,看样子,竟然是五越联合作战。
黑暗中的人影,连绵不断站起来,
略数数,怕不有一两千。
众人脸色都严肃了,这将是一场艰苦的遭遇战,不仅是人数的悬殊,还有地形的狭窄,天气的恶劣等不利因素,更重要的是,对方明显比己方要熟悉这里的地形。
赵十三等人脸色更不好看,这些越人果然诡异,这么多人,埋伏得也不算远,怎么就一直没有发现?
于定等人望望不远处的豁口崖,心中有些庆幸,如果是在那里遭遇埋伏,只怕猝不及防的学生们瞬间便要死伤一批,看这些人的位置,似乎原本就是埋伏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发了傻,自己提前蹦出来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提前蹦出来,不过是因为太史阑一个动作。
太史阑感应到了危险,但却不确定对方到底在哪里,贸然叫破也可能令学生失措,干脆
他们自己提前出来。
她手中的筒,是让龙朝特制的,龙朝游走天下,见识很广,也去过五越,知道五越传说里的这种东西。
学生们最近天天打架,一路胜利,揍的就是五越,常胜将军看见手下败将,自然不会有什么恐慌,哪怕对方人多,学生们也没太紧张,迅速在沈梅花等人指挥下,组成队形。
“五越?”太史阑挑挑眉“难得,居然联合在了一起,这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联合吧?”
“咱们五越联合不联合,可不是你能知道的…”一个胖子得意洋洋地道,另一个脸上刺青的瘦子立即道:“南火,住嘴!”
太史阑眼神一闪——看样子五越所谓的分裂,近年来已经渐渐消弭,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走向一统?否则怎么能这么快联合拦截自己?
又是谁,能不动声
地联合五越?
“太史阑是吧?”几个领头的越人说话有点生硬,把太史阑的名字读得怪怪的“我们越人没招惹你,你倒带着你这点人,一路杀过来,咱们五越都有人死在你手里,这是深仇!你是五越人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在这里等着,杀了你!”
---题外话---
这章原本想叫“武帝世家”的,完完全全就是我从小到大一个武侠梦啊。
踏雪而来,驭剑而去,三万丈飞血降,五千里虹霓生。
风卷八荒**。
谁共传奇千古。
文艺时间结束,下面开始猥琐:
李扶舟千里飞雪赠寒衣。
土肥圆一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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