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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素雪落日
 半晌,他静静问道:“这是多久的事情了?”

 怪不得昨夜他带她回屋里,她一点激动心情都沒有,

 原來… 不记得了。

 这是一座夫墓,看上面并排写的名字便知道,因之前只是略瞥了眼是故并未注意。而当她看到女儿 “冷冉竹”三字时,脑子里轰的炸了开來。

 她的父母,真的全都死了…

 冉竹腿一软便跪了下來,冰凉冷意随即隔着衣服透过膝盖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的目光顺着墓碑顶部的字一一落下來,忽然目光定焦在父母死亡的时间上。

 “我父母六年前就去世了?”冉竹心跳如鼓,转头急声问着宣墨。

 “那是你的养父母,六年前玄镇发生了瘟疫,很多人都死了,他们也未能幸免。”

 宣墨轻声道,心中确定了冉竹失忆后,话语上便多做了几分解释。

 “那我亲生父母呢?”冉竹问道,她紧紧盯着宣墨,一颗心卡到了嗓子眼。

 宣墨沉默了会,道:“你的亲生父母素來喜欢云游,踪迹不定,否则也不会让你的养父母将你养大。”

 当玉昙殿一战结束后,海生告之沁老爷对冉竹不利,而他在沁老爷送进大牢给冉竹喝的酒里也查出了令人容易狂躁发怒的药來。

 白静当时私语冉竹便是刺她失去理智拔刀挥砍,而躲在树后的他便轻而易举的上了他们合力设计的连环套!

 沁老爷和他的夫人当夜就不知去向,沁玉更是消失数月,他亦曾到处打听冉竹的亲生母亲婉儿,至今未有下落。

 所以宣墨这么说只是希望让冉竹对沁家眷恋少些,诚然,冉竹现在的失忆让他存了点私心去隐瞒她的身世。

 可这些话听在冉竹耳里,却是最可笑无的谎言,但她并不戳破,对着养父母的墓碑三跪九叩之后便站了起來。

 “谢谢皇上今带我來。”冉竹淡淡谢道,心里却不期然的想到了莫尊景。

 他说今会带她來个地方,不知会不会也是这里…

 宣墨今带她來祭拜养父母,甚而帮她葬了她生命应该很重要的朋友蝉,于理于情她该谢。

 只是谢过之后,她必要伺机反击,报仇活命,而且蝉的死十分可疑,她亦是将蝉的死怀疑到了宣墨头上。

 “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宣墨柔声道,目光里有着探究,心中期冀中夹着复杂纠结。

 冉竹点点头,既然他都已经知道自己失忆,她也沒什么好装下去的必要了。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自宣墨口中吐出,随后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意,他朝冉竹伸出了手,语气轻柔如三月暖风:

 “不要担心,失忆未尝不是件好事。你只需要记住你是我的皇后就好。”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冉竹的前衣服上,那里有他刺进去的一剑,亦有她为他挡的致命一剑。

 宣墨的心,一下子刺痛的很。

 冉竹,就让前尘往事都随着你失忆掩埋。今后余年,我定不再让你担惊受怕孤苦失望,许你一世长安。

 她望着宣墨,对方眼里的柔情令她心中恨意更深。但她只是略扯了扯嘴角,慢的走了过去,虽然慢但未有犹豫。

 “皇上忘了,我是莫尊景的,嫁夫随夫。皇上您连这个都不懂吗!”

 冉竹的脑海里蓦地出现昨夜她义正言辞的对着宣墨说着这样的话。

 看着自己将手放入了宣墨伸开的掌心里,她心里早已苦笑成林,枯叶凋零。

 二人慢慢走出白杨坟坡,路过蝉的坟墓时,冉竹又待上了会。其实若不是昨夜事先碰到了蝉婶婶,想必她今天也不会相信宣墨口中的关于蝉的这事。

 脑海里极力搜索了会关于蝉的记忆,依然无果后便作罢。她本來想问问蝉为什么在宫中被烧死,但又觉得宣墨及时的答了也不一定就是事实,倒不如回了宫中再查。

 白杨坟坡下,花田边,正响起串串银铃声响,二人抬头循声望去。原來有个小女孩正在秋千,而一个比她高一点的男孩正站在树旁,亦是一脸开心。

 冉竹痴痴望着,心迭起,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模糊画面。她看不清,可心底却觉得温暖又苦涩。

 “可有想起些什么?”宣墨低声俯问,站在冉竹身旁为她驱走些凉意。

 冉竹摇摇头,心想即便是记起什么,她想与其第一个分享的人也只会是莫尊景而不是有杀父母之仇的宣墨。

 宣墨出宫已有十來天,亦不可在玄镇久留。他带着冉竹在玄镇闲逛见她依然想不起半分,于是决定启程回宫。

 临走,冉竹还是派人将蝉死讯通知给了她的叔叔婶婶,不管如何她们是蝉的亲人,有权知晓。

 不过那蝉婶婶在看到宣墨便是当年的浥轻尘时,整个人早已吓破了胆,素來厉内荏欺软怕硬的她躲在屋子里不敢出來生怕冉竹会想起她來,治她昨夜大不敬的杀头之罪。

 是故当侍卫敲了他们家的门,只说了句他是皇上派來的侍卫这几字,蝉婶婶一口气沒提上來活活被自己给吓死了。

 因还担心冉竹伤势,宣墨回程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在路上冉竹询问了下独孤子诺的事情。

 那次喜堂抢夺大战,独孤子诺那一双碧眸和一口一个徒儿留给了冉竹很深的印象。

 但宣墨只是略略提及了独孤子诺的身份,对于那师徒一事只说是独孤子诺一厢情愿的说法,让冉竹不要记在心上。

 自然,冉竹是不会相信的。

 这一路上,宣墨也未再对冉竹有过分举动,只是每夜非拥着她入睡方作罢。

 而冉竹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鄙视自己睡着也就算了,而且竟然总会有莫名踏实心安感觉。

 一行人在第六天的落黄昏终于走进了长安城,那一天积攒着这一路许久未下的雪又开始沸沸扬扬挥洒起來。

 斜残光给每一片雪花都蒙上了一层光晕,让长安城凭添了一份诗意美景。

 冉竹此刻站在凤仪殿的院子里,望着宫墙外那已被遮盖了大半个的落,透过纷繁密匝的白雪望过去,竟然让人产生一种如坠幻境的感觉。

 宣墨从凤仪殿里走出來,抬眼就看到院子里站在雪中的冉竹,忽有冷风骤起,吹地上空中雪花齐齐围绕她身旁旋转,仿佛雪中仙子乘风而去。

 宣墨心中一紧,披风都顾不上穿,一个踏步跃了出去。自漫天飞雪中将冉竹拉入了膛里,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心中这才安定了下來。

 “你若想赏雪景可以在房里看,这冰天雪地的容易冻伤了身子。”

 自另一个身体传來的火热温度驱走了冉竹身上的冷意,她心中小人无比气愤的想要挣脱出宣墨的怀抱,而她却很沒骨气的贪恋那一丝雪中温暖。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皮肤上传來的阵阵微凉令她堪堪清醒,心中惆怅满布,低喃轻语:

 “素雪落美却是世界两不同,终究都化成一汪无形之水,在有太阳的时候不如不下。”

 宣墨爱她,她能感觉得到,而正是于这种建立在父母死亡上的残暴爱意,令她十分愤怒。

 可他毕竟是天子圣上,如这落般,冉竹觉得自己就是那不堪一击的白雪,在温度下瞬间殒命。

 是的,她沒信心。

 自踏入皇宫幽幽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忽的心生怯意,而突如其來的思念如疯草滋长,那一刻她竟是十分想念莫尊景。

 可她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任马车将她载了进來。

 “你怎知它不是逐而來?”宣墨反问道。

 “拿生命逐,蠢钝无比。”冉竹口气有些冷,无形中将沒有生命的雪花比喻成了自己。

 “那你可有看到太阳为这雪花敛了热度,就为了能与雪花有片刻共存。需知,落后便是无边黑暗,它苦等一夜才能在另一个早上见到这白雪。”

 宣墨辩论道,他自沒有将自己当成太阳的比喻,可无形中却也阐述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也不要做太阳,他要冉竹夜不离他左右!

 “可它白里融化了多少白雪,那时它是怎么想的?”

 冉竹急促说道,

 “它是天之子,散发热度是它的职责,否则老百姓就会在冬日里冻伤。”宣墨无语道,不知道冉竹忽然这般纠结一个太阳做什么。

 “所以,它们就不该在同一个世界出现。不如彼岸花,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冉竹说完自顾离宣墨怀抱,往外走去,心中只觉憋闷想离开宣墨的视线。

 “小竹,你到底想说什么?”宣墨终于发觉了冉竹的不对劲,上前两步伸手便想拉住她的手,奈何她指间快速离,他只握到了一股冷风。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冉竹转身望着宣墨,面如冰渊,心口却疼痛异常:

 “皇上,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风雪呼啸的凄厉声响自他们耳边滑过,宣墨的沉默令冉竹一刻也不想待在凤仪殿,踏了出去。

 望着心情飘飞不定的冉竹,宣墨心中犹疑不安如涟漪的湖水一圈圈扩大:

 “秦彪,让麦饭找个合适时间替皇后把下脉,朕需要知道她的伤势恢复情况还有,失忆原因。”

 一声低不可闻的“是”自风雪中梦呓般发出,宣墨望着雪地上冉竹留下來那深浅不一的足迹,俊眉渐渐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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