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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一吻溯源
 赫连茗湮,那个白衣如雪、风华绝代的神秘女子,数不清有多少次出现在言离忧的脑海里。

 那人与温墨情有着怎样的过往?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深深烙印进他的心里,让他总是在回想时出寂然表情?言离忧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考虑这些,她只是好奇,很想知道有关温墨情的事,尤其是他掩藏在冷漠之下的感情,哪怕是一点一滴也好。

 “我和她…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短暂沉默后,温墨情妥协般摇头,扶着言离忧一起靠坐在角落里。

 “遇见她时我还不是君子楼少主,也从没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师父总说不懂情的人成不了大事,我只当是个玩笑从不在意,直到遇见她才明白,许多改变,在你遇到特别的人之后才会发生。”

 温墨情的声音一如既往平和淡然,言离忧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不要睡去,拼命睁眼听他目光宁静地诉说已经成为过去的故事。

 “当时我在安州替沐师兄追踪一件东西,好不容易把东西拿到手却不小心被个小贼偷走。我循着那小贼留下的脚印一路追去将他擒住,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把东西出来,我见他出手时颇有气势,一时兴起与他手数招,到最后却发现…原来自己欺负的,竟是个女人。”

 那女扮男装的小贼,自然就是后来与温墨情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赫连茗湮。

 一个是文武双全、跨越朝政与江湖的俊朗少年,一个是来自异族充满新鲜气息的绝美少女,两双自由不羁的眼眸相遇时就注定要产生一份浪漫情缘。温墨情和赫连茗湮的相识相遇相知如许多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一样带着传奇色彩,二人并肩走在街上总会引来无数惊羡目光,虽说秋逝水始终不肯接受赫连茗湮,温墨情还是不顾一切与她频频见面,举樽共饮。

 “那时年轻气盛却也不乏羞涩,敢为了她与师父争吵,敢违逆父王的意思长住安州,唯一不敢做的就是开口问她,我们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忆起当年自己的任青涩,温墨情仍觉得颇为可笑。平静语气遮不住丝丝缕缕惆怅,连着那些将人隔绝千里之外的淡漠也悄然消弭,温墨情目光落在静止一般的纱幔上,对那些无法释怀的过往忽而没了激动感觉:“直到她不辞而别前我们都保持着十分朦胧的关系,谁也不曾开口说男女之事,亦不会反驳外人对我们的猜测。事实上我从没考虑过有一天要娶她或是如何,只要她在某处等着,有一杯清酒淡茶相侯,还有说说笑笑高谈阔论,于我而言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

 “她呢?也这样想吗?”头脑愈发沉重,言离忧轻轻靠着温墨情肩头,仿佛透过他清和嗓音回到那一年的繁华安州。

 半晌,温墨情才淡淡回答。

 “我猜不透她,只知道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无话不说的知己。”

 “知己啊…”言离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声低喃之后再无声息。

 温墨情等着她嘲笑揶揄,过了半天方才发觉言离忧的沉默并非是在措辞,猛地翻身皱眉,用力按掐不知何时闭上眼的言离忧人中,焦急声音沙哑低沉:“离忧,离忧!睁开眼睛,不许睡!”

 长而卷翘的眉睫轻颤,言离忧面色痛苦,好像在与强大恐怖的困意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每次温墨情唤她名字时她的手都会用力攥上一下,而后又缓缓松开。温墨情喊到喉咙嘶哑,被叮咬中毒的伤口火辣刺痛,在力量尽数消逝前勉强把言离忧抱起,紧紧依偎在自己肩上。

 “不是说要为了他努力活下去吗?你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手依旧冰冷,触在苍白皮肤上漾起一阵阵寒意,这寒意让言离忧感觉陌生,却毫无理由地想要抓紧。已经归于平静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本该陷入昏的言离忧奇迹般睁开眼,细微一条,狭窄视线仅看得清面前咫尺。

 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表情,没有那副总是让她不舒坦的疏离淡漠,有的只是担忧,眉头紧拧。

 这是要杀她的男人,也是于危机中屡次救她性命的男人。

 “为什么…要杀我…又救我…”已然失去血瓣干裂无光,言离忧神情恍惚,许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嚅嗫些什么。

 温墨情松口气,眼神复杂,变幻莫测,看着她徘徊在清醒与混沌之间不停摇摆,忽地俯低头颅突然靠近,在言离忧最猝不及防也无力防备的时候,将一抹柔软微凉刻印在她瓣上。

 摩擦的细腻感觉,若有若无的力度,还有鼻翼翕合间传来的独特气息,所有这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有着某些不同。

 怎会有印象?

 是什么不同?

 谁曾如此吻过她吗?是温墨疏?

 转瞬千万念,一线灵光贯穿真假难辨的幻想与记忆,言离忧终于清醒。

 温墨情的已经离开,只留一点润和残余温度。

 “你干什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体力精力支撑着言离忧,瞪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温墨情,微带惊慌,更多懊恼羞涩。

 指尖掠过瓣轻轻一抹,温墨情从容不改:“趁人之危。”

 “你——”才喊了一个字,言离忧身上又没了力气,软绵绵委顿在结实肩膀上。

 都要死的人了,他竟然厚颜无趁机吻她,是自暴自弃自寻死路还是想在最后一段人间路上再恶心她一回,连死都不让她死个清静安宁?言离忧满腹愤慨倒不出,只能弱弱息,用尽力量横眉瞪眼。

 “定远郡风俗严苛,男女亲吻就算私定终身,所以纵是有千万个不情愿,我还是得对你负责。”温墨情一本正经,是玩笑还是认真,言离忧实在懒得去分辨。

 “少不要脸,吻了又如何?再说——”到嘴边的话未等出口,言离忧硬生生止住,咕嘟咽回腹中,脸色瞬间变得窘迫。

 第一个吻她的人是温墨疏,这种话要如何说出?

 “再说什么?想要告诉我下手太迟,那晚你们两个跑出去逛市集就已经情意绵绵不顾一切,在楼阁之上又搂又抱毫无节度了吗?”温墨情淡淡笑声略带讥诮,角勾起招牌一般令人讨厌的弧度“若是我告诉你,刚才并非我第一次这样做,温墨疏也不是第一个对你这样做的人,你要如何?”

 言离忧呆呆愣住。

 那晚温墨情果然看见了——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口口声声说什么第一次是谁不是谁,什么意思?不知怎么,言离忧脑海里又浮现刚才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着想着,愈发心慌。

 那感觉不是因为温墨疏吻过她,让她觉得被人吻这种事似曾相识,而是因为那个吻很特别,忘了什么时候,极其相似的感觉曾经出现于她的梦中。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梦。

 言离忧弱弱气,苍白脸色显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绯红:“你究竟偷着占过多少女人便宜…”

 “一个都没有,对你,也是无心之过。”温墨情果断回应,一脸无可奈何“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不甘心,费尽心力保护你、对你负责,理由却荒唐得可笑。走到这地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与其因为那种理由让自己委屈到死,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把失误变成过错?好歹我心里会舒服一些。”

 温墨情的话让言离忧云里雾里越来越糊涂,本就昏沉的脑袋几乎成一团,依稀猜到自己早就被他趁人之危偷吻过,却想不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唯有一点模糊记忆作为他说话佐证。

 于是她不得不相信,自以为离谱的可梦境并非虚幻,早在心甘情愿落于温墨疏温柔怀前,温墨情已然悄悄抢走了她相当宝贵的初吻。

 居然会被这种人…言离忧哭无泪,想咬牙切齿又没力气,频频瞪了几眼,终于耐不住体力匮乏再度闭眼,安安心心靠在温墨情臂弯里。

 太多问题想要问这世间,可她真的支撑不住了,忽如其来的疲倦让她不想再追究任何事情,似乎曾经在意的许多东西,都在生死之前变得无关紧要。

 “温墨情。”

 “嗯?”

 “我喜欢墨疏,但也不讨厌你。”

 “是么?我也一样,从没讨厌过自己。”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会去找赫连茗湮,告诉她千万别嫁给你,嘴巴毒的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成全你和二皇子,看他这辈子备受煎熬。”

 “如果我们都死了呢?”

 “那就和你葬在一起,到曹地府也好有个侍女可以使唤。”

 “你到底是谁呢?我认识的温墨情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

 “那是因为,你认识的不是真正的我。”

 “这样…活下去的话,我想认识真正的你…”视线渐渐灰暗,耳朵也慢慢听不清声响,言离忧坚持不停说话,哪怕听不到谁回复,哪怕声音越来越小。

 终于,连自己也再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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