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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为父伸冤
 李夔略略想了想,便终于记起来了,他在旧档案中看到过,汤县一名举人在磁州替人代考被抓,被剥夺了功名并记录在案,好像就是叫李大器。

 “哦!你父亲原来…”李夔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李延庆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夔道:“我知道父亲名声不佳,事情就摆在那里,无可否认,但我想问大官人一个问题,农夫会拿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去喂猪吗?”

 李夔一时没有听懂李延庆的意思,便笑道:“再说详细一点,我不太明白。”

 “很简单,家父很清楚替人代考被发现的后果,而且做这种事情,他也没有一文钱收入,更没有别的什么好处,那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功名前途去冒险?大官人想过这个道理吗?”

 李夔这才明白李延庆刚才的比喻,确实没有人会舍得拿粮食去喂猪,一般是用酒糟和猪草,同样,也不会有人舍得拿举人的功名去给别人做嫁衣。

 “那是为什么?”李夔倒有点好奇了。

 “因为家父替考之人,便是马县丞的侄子,在权势威之下,家父生懦弱,不敢不去,事发后,家父整个人都毁了,家慈为此病故,但马县丞却无恙无灾,这对家父是何其不公!”

 李夔终于想起来了,是马县丞的侄子,他点点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世间很多事情都和公平无缘,作为普通人,只能小心再谨慎,千万不要去做那种自己承担不起的事情。”

 李夔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虽然有点不公平,但你父亲还是去替考了,本身就有错误,而且又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免责呢?

 这时,李延庆跪下,含泪道:“学生并不是想给父亲罪,只恳求大官人看在家父是被迫替考的份上,看在家父为此已家破亡并潦倒多年的份上,替他除去记录吧!大官人之恩,学生必将铭记于心。”

 李大器替考的处罚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革去举人功名,另一个是记录在案,永不得再参加科举。

 对于李大器而言,一旦记录在案,就算他将来考得再好,也不会有哪个主考官会录取他。

 不仅如此,官方记录在案对李延庆也有重大影响,就象父亲有了犯罪记录一样,他就算将来考上状元,考官一旦查他父亲的档案记录,李延庆莫说进士状元,就算是普通州试中举都没有希望。

 可一旦除去李大器的档案记录,李大器在官方就算改归正了,十几年后,官员不知换了多少拨,这种小事情也不会被人记起。

 李夔当然明白这一点,他也很爱惜李延庆的才华,这样一个天才孩童,如果将来受父亲影响而失去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也太可惜了。

 更重要是,李夔有这个权力替李大器除去档案记录,他可以派人去乡中了解李大器这几年的表现情况,如果他已痛改前非,并且在乡中助幼济老,名声良好,那么李夔是可以给李大器一个机会,替他除去不良记录。

 当然,重新参加科举是不可能了。

 李夔沉思良久便缓缓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记下这件事,但公事须公办,规定是五到十年的观察期,那我就取下限,明年州学正会派人来乡里察看你父亲的表现情况,如果表现良好,我会替他除去档案中的不良记录。”

 李延庆心中感激万分,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考虑,他就不想参加什么科举,只是他一心想替父亲除去官方记录,替父亲摘去桎梏在心中的那副沉重枷锁,父亲又能重新面对生活了。

 李延庆知道按照正常程序,知州不会主动问及这种事,必须是县学正先提申请,然后层层审批,最后才到知州手中。

 但有马县丞在,谁又会再提及这件事?

 李夔虽然欣赏自己,但这并不是他愿意帮助自己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的本,是他的宅心仁厚,为人正直,李延庆心中感激,他给李夔再行大礼“长者厚爱,延庆铭记于心。”

 ….

 明天要‮试考‬,李夔便没有和李延庆多聊,只是又问了问他学习生活情况,就让他回去了。

 李延庆告辞,离开了书房,他刚走到外面走廊,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只见是小娘李九真追了出来。

 “我还说怎么没见你!”李延庆停住脚步笑道。

 李九真气呼呼跑上前道:“你根本就不想见我,出了门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哪里有,因为明天要‮试考‬,所以急着回去温习。”

 “嗯!这是个很好的理由,算了,不怪你了,那你打算怎么把新书给我?”

 李延庆挠挠头,这个小娘子不会自己去买吗?他心念一转,便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让鹿山潇潇子在书上给你写几个字?”

 李九真重重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她又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

 “没问题啊!”李延庆热心地答应了,这对他是举手之劳,但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她认出自己笔迹,不就知道自己是作者了吗?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李延庆便想到了解决办法,让父亲替自己写几个字就行了。

 “那我怎么寄给你?”

 李九真笑逐颜开,连忙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我家地址,你可以去驿站,让他们把书送给我爹爹,记住要包扎好,别让他们弄坏了。”

 李延庆收下地址,向她挥挥手“我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李九真一直目送他出了侧门,走到门口李延庆还转身向她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在大门外。

 “九娘,怎么了?”父亲李夔出现在她身后,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脑勺。

 “爹爹,我来送送庆哥儿。”

 李夔笑道:“今天上午他写的那首诗真不错,要不要爹爹给你看一看。”

 “好啊!在哪里?”

 “在爹爹书房,爹爹带你去看。”

 李九真牵着爹爹的手,一蹦一跳地跟他去书房了。

 …

 天还没有亮,二十几名同乡便自发地护卫着学子牛车前去县学,他们举着火把,一名后生挑着灯笼走在最前面,灯笼上写着‘鹿山学堂’四个大字,在夜中格外显眼。

 今天的‮试考‬将从卯时正开始,午时正结束,也就是从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整整三个时辰。

 ‮试考‬比较简单,难度只相当于辩试的第一题,主要是考学子基础,内容包括《孝经》、《论语》和《孟子》三篇儒学经典,同时也是考学子们的书法。

 但考虑到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所以四名学子中只取三人的成绩,和辩试成绩汇总后,便形成了最后的总成绩。

 难度虽然不大,但评分标准却很苛刻,错一个字,有一处涂改都会影响得分,所以学子需要倍加小心,三思而落笔。

 随着一声钟响,‮试考‬开始了,宽阔的大堂上,摆放了三十二张桌子,来自八个学堂的三十二名学子据案而坐,每个人都深思行笔,大堂里异常安静,只有笔锋划纸的沙沙声。

 三名老学究作为监考在走道之间来回巡视,在大堂正上方坐着州县两级学正。

 这三本儒家经典每个学堂在备战时都让学子们背默了无数遍,每个人都背得烂,只要细心谨慎,看清题目,基本上都能答好,甚至连《孟子》背得不好的王贵也行笔如飞,答题格外顺利。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距离‮试考‬结束还有半个时辰,李延庆已经在做最后一题了,他看了几遍题目,是考《孟子》卷一梁惠王章句上,把缺省的句子补全。

 李延庆沉思片刻,便提笔在空白处写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李延庆轻轻放下笔,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又仔细检查了两遍,无一字出错,‘当!’第三次提醒钟声响起,学正姚万年高声道:“最后一次提醒,还有一炷香时间!’

 几名学子没有把握好时间,开始焦急地飞笔行书,‘哎呀!’有学子低低惊叫一声,显然是忙中出了错。

 李延庆等墨迹全干,便举起手,一名老学究笑了笑,上前收走他的卷子,这时,岳飞也举起手,他也要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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