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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拜寿
 叶一直想不通,富贵人家的聚会如此的索然无趣,为什么他们还趋之若骛,端一杯酒到处跑,这个搭几句,那个聊几句,说串门吧,又是在同一屋檐下,说唠嗑吧,他们连坐都不坐,整个一不伦不类。

 他还是比较怀念以前跟猴子张三他们一起的时候,南乔木厨房里给哥仨儿做菜,他们三个坐着,一只脚半支在椅子上,一杯二锅头入喉,肚里如烈火般燃烧,趁着酒气赶紧挟一口麻油拌顺风,烈酒伴着辛辣,龇牙咧嘴一阵,全身孔舒坦。

 吹嘘几句当年干过的某件得意事,抬高自己的同时,也不忘打一下猴子和张三,损得他们白脸变黑脸,一场嘻嘻哈哈的吵闹过后,再痛痛快快干上几杯,南乔木则支着下巴,笑的安静听他们吹嘘扯淡。

 这样的生活才是叶真正喜欢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别扭的正式礼服,一脸假笑的与那些陌生人应酬客套,不笑还不行,别人会说沈家的孩子没礼貌,没教养,孤傲清高。笑得太夸张了也不行,别人会说沈家的孩子像傻子…做人多难呐,连笑容仿佛都被尺子刻量好了似的,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其实叶现在最想做的是下自己的鞋子,从秦家的前堂一路走过去,看谁不顺眼就用鞋底他们嘴巴子。

 很可惜,世俗的教条束缚了他那颗狂野奔放的心。

 叶正打算找个清静的地方躲一下,忽然感觉耳朵子一阵剧痛,叶大怒,便待扭头发飙,却见一张笑的美丽脸庞映入眼帘,让他满肚子怒火消逝无踪。

 垂下头,叶毕恭毕敬道:“老妈…”

 周蓉穿着一袭红色礼裙,头发盘成一团,高贵雍容,不可视。

 “小混蛋,这些曰子也不说来看看你妈,有了老爹忘了娘,嗯?”周蓉笑意不减,眼中却冒着杀气。

 “忙啊…”叶干巴巴的笑。

 周蓉冷哼:“你忙?你能忙到哪里去?会比我这个跨国集团老总还忙吗?无非一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罢了。”

 “老妈,我已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

 周蓉一伸手:“事业呢?拿来我瞧瞧。”

 叶尴尬道:“…来得急,没带身上。”

 周蓉恨恨的点了点叶的脑袋,道:“你这没良心的,进了沈家门,对老妈就不闻不问了是吧?跟南乔木怎样?”

 “还不是那样…”

 “牵过手了吗?”

 “那当然。”

 “亲嘴呢?”

 “…也有。”

 “上了没?”

 叶严肃道:“老妈,我是个很正经的人。”

 周蓉嗤笑:“正经只能装孙子,不能给我生孙子,儿子,你要加把劲儿呀,听老妈的,找个时间买束花,挑一件能表达你爱意的小礼物,然后你们一起吃个烛光晚餐,开一瓶红酒,深情款款的表白,旁边请个小提琴师给你们演奏…”

 叶顿时明白了,点头道:“我懂了,女人最不能抗拒的就是浪漫,这些招数一使上,哪怕是贞洁烈女也肯定从了…”

 周蓉敲了他脑袋一记,嗔道:“你懂个,…一瓶红酒放不倒她就再来一瓶,放倒为止!”

 叶:“…”叶承认,自己永远也弄不清女人到底是怎样的逻辑,从南乔木到高胜男,再到他老妈,一个比一个难懂。

 “老妈,乔木保守的,你不用那么急抱孙子吧?”

 周蓉定定瞧着他,片刻之后,幽幽叹了口气,面容浮上愁,道:“傻儿子,不是我急,而是因为你的身份,你若不尽快与乔木定下名分,将来你们沈家恐怕…”

 叶一呆,然后嗤的一笑,凛然道:“沈家敢对我的婚姻大事指手画脚,我一把火把那破宅子烧了。”

 *********秦家前堂大院里人来人往,宾客们三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一派喧嚣热闹的气氛。

 没过多久,便听有人高声道:“秦老太爷到。”

 在秦家长孙秦逸的搀扶下,九十高龄的秦老太爷缓缓走进前堂,在首座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宾客们神情一凝,收了笑语,按照与秦家关系亲疏程度和辈分,自觉的排成队,一个一个很有秩序的向秦老太爷拜寿,并送上寿礼。

 拜寿有拜寿的规矩,如今是新社会,一般人自然不必行跪拜礼,但是秦家和沈家一样,也是老式家族,一些至亲的晚辈还是必须跪拜磕头的。

 待到至亲的亲人拜过以后,沈笃礼便领着叶上前拜寿。

 走到近前,叶才看清这位老寿星的相貌。

 秦老太爷生得一张端正的国字脸,脸上布满老年斑,头发胡须已然苍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看似浑浊无神,不经意间仍出几分令人不敢视的光,就像武侠里拥有两甲子内功的绝世高手一般,配上他那端正的国字脸,一眼就看得出,这位绝世高手一定是诛杀黑道魔的白道高手,脑门顶就差写上“正义”俩字出去招摇了。

 沈笃礼领着叶走到秦老太爷面前,沈笃礼正了正衣领,朝老爷子微微鞠躬,笑道:“恭贺秦老伯寿比南山,晚辈笃礼代表沈家全体,向老伯拜寿。”

 秦老爷子抚须哈哈大笑,九十岁的高龄一说话声若洪钟般响亮。

 “笃礼可是有曰子没来了,沈崇武那老家伙怎样?死没死?前些曰子有个游方的道士给我卜了一卦,说我还能活十年,沈崇武那老家伙肯定活不过我。”

 叶:“…”看似正义的白道高手其实内心很恶…沈笃礼苦笑道:“托老爷子的福,家父目前身体康健,吃睡正常,小毛病虽然不断,倒也不曾犯过大病…”

 秦老爷子嗯了一声,道:“回去叫你爹撑着多活几年,别真死在我前面了,不然老头子跑到他墓碑前得瑟去。”

 沈笃礼苦笑着点头称是。

 秦家与沈家本是多年故,两位老太爷也是从抗战开始吵吵闹闹斗气争风出来的铁情,哪怕这种大喜的场合,秦老爷子也丝毫不避讳死字,小损几句的言语里透着一股子亲密。

 秦老太爷眼睛一眯,看到沈笃礼旁边的叶,抚了抚雪白的长须,缓缓道:“这就是你失散二十年的儿子么?”

 叶上前两步,朝秦老爷子鞠了一躬,作着揖笑嘻嘻道:“祝秦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子叶给秦爷爷拜寿。”

 秦老太爷眼睛越眯越细:“真是沈崇武的孙子?长房长孙?”

 “正是。”沈笃礼点头道:“他叫叶,是我的亲儿子,沈家的长房长孙。”

 堂内等着拜寿的人听沈总理亲口承认了叶的身份,不由满堂哗然,静谧的堂内议论声四起。

 沈笃礼静静听着大家的议论声,脸上浮起几分隐约的笑意。目光所及,正见人群里,周蓉正含着泪注视着父子二人,与沈笃礼的目光相遇,周蓉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

 看来上回沈笃礼装病骗叶回京的事儿,周蓉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给沈崇武磕过吗?”秦老太爷满脸期待地问道。

 叶擦汗:“…还没。”

 秦老太爷仰天哈哈大笑:“总算让我拔了回头筹!孙子哎,来,给爷磕一个。”

 叶:“…”死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肯定经常逛窑子,九十岁了说话这口气还跟他妈瓢客似的…沈笃礼长叹口气,低了声音对叶道:“…你就磕一个吧,他跟你爷爷互相扶持一辈子,也暗里斗了一辈子,今曰大寿,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叶瞧着秦老爷子乐呵呵的样子,心想磕就磕吧,老头儿过寿,总得让人家高兴高兴。

 于是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叶推金山倒玉柱,恭恭敬敬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

 秦老爷子笑得满面红光,连声道:“好好好,这孙子我认了。”

 叶表情愈发苦涩,好么,没招谁没惹谁的,又当了回孙子…满堂宾客羡的目光下,叶摸着鼻子讪讪的退下。

 吃不得亏的人到哪儿都不能吃亏,稍微吃了一点点亏心里总堵得慌。

 叶出了前堂便在琢磨找回场子,混混心里自然没多少尊老敬老之心,老子又没欠你秦家的钱,凭什么一见面就要老子给你磕头?

 叶在前堂外寻摸半晌,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正撅着股玩泥巴。

 “小子,秦家的吗?”叶板着脸问道。

 小孩怯怯点头,猛地一,堪堪到嘴边的鼻涕便被回了鼻孔,时机力道恰到好处,其功力炉火纯青。

 “叫什么?”

 “秦笙。”小孩响亮的回答。

 叶眼尖,见小边挂着一个翠绿的玉佩,深绿的佩环隐隐泛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叶指着它道:“这是真的吗?”

 小孩摇头:“不知道,曾爷爷给我挂上的。”

 从兜里掏出五块零钱,叶欢笑道:“这个你认识吗?”

 “认识,钱。”

 “我拿它买你的绿色小玻璃,干不干?”

 小孩大喜:“好!”…“秦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我曾爷爷。”

 叶大喜:“好,就你了,来,给爷磕一个。”

 “为什么?”小孩很迷茫。

 “我是你二大爷。”

 “…”*********老实不客气受了小孩的大礼跪拜,还花五块钱骗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叶刚刚抑郁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小孩生怕叶反悔似的,抓着钞票飞快跑了。

 叶欢喜滋滋的拿着玉佩,就着灯光瞧了半天,怎么瞧也不懂,不过可以肯定,这玩意儿值不少钱。

 “怎么着应该也能卖个三五八千的吧?”叶盯着玉佩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叹息,紧接着,叶间的软被狠狠掐了一下。

 叶痛呼,回头一看,周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

 “你也来了啊。”叶欢笑着打招呼。周媚在他身旁的休憩长椅上坐下,好笑又好气的瞪着他:“你就造孽吧!骗人家小孩子给你磕头,还骗人家的玉佩,小心被秦老爷子知道,抄起菜刀追杀到沈家去,你就脸了。”

 叶满不在乎道:“吃了亏总要找回场子吧?我得让秦家人知道,让我磕头是要付出代价滴…帮我瞧瞧,这块玉值多少钱。”

 周媚杏眼瞟了一下,口便道:“这是上好的糯种翡翠,至少值七八万。”

 叶楞了一下,然后大喜:“难怪我今天左眼皮猛跳,原来老天注定我今天发横财。”

 周媚无奈叹息,她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位大少爷怎么办才好了。

 “周媚,以后有这种聚会记得多叫我啊,特别是你们富贵人家的聚会,以后我都要参加,去一次我捞一次,争取两年之内靠自己奋斗,在五环以内买套房子…”

 “你们富贵人家…”周媚微微蹙眉:“叶,你还是没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为什么还是对有钱人这么敌视?”

 叶讪笑道:“习惯了,总管不住嘴…”

 周媚盯着他,叹道:“你不是习惯了,而是打从心眼里根本没把自己当成权贵的一分子,你总将自己摆在与他们对立的阶级上,叶,这样不好,你会被孤立,你会变得不快乐的。”

 叶沉默了一会儿,道:“从进京城那天起,我就发现自己没快乐过…周媚,我想我真的不适合这里,离开宁海,我觉得就像鱼离开了水,鸟离开了天空一样,这里人生地不,人来人往里,只有虚情假意的奉承和谄笑,那些人争先恐后与我结,与我攀谈,他们眼里看到的不是我叶这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我背后沈家的那块金字招牌,每个人接近我都带着目的,我很难从他们的眼中发现真诚,每天仿佛活在一个虚幻冰冷的世界里,周围充斥着魑魅魍魉,各种光怪陆离,各种阴谋算计…”

 叶无力的垂下头,道:“周媚,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每一天都像在煎熬…”

 周媚看着叶无力垂头的模样,她的心不由一痛,不自的抚上了叶浓密的头发。

 “不快乐就离开吧,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无论穷或富,最重要的是能做一回真正的自己,不掩饰,不做作。”

 叶摇头,脸上带着淡淡而坚定的笑:“不,我不离开,至少在我没有混出个样子以前,我不能离开,我这一生逃避过很多次,这一次我不打算逃了。”

 “你想混出个什么样子?”

 “说不上什么样子,我只是想好好走这一路,有风景也有风雨,走完了,我便离开这里,过我想过的生活,一生无憾。”叶脸上带着湛然的光辉。

 周媚静静看着他,男人说着自己梦想的那一刻,真的很人。

 原来,他的梦想是走完这一段全新的旅程,用年轻的生命体验那种在路上的感觉,走完了,他便归去,从此云淡风轻。

 周媚深深道:“叶,好好走下去吧,全心投入的走,将来老的时候,回想起这一段路程,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唏嘘。”

 ——当路上遇到坎坷,我会扶你走完它。

 周媚在心中默默补上这一句。

 “周媚,你呢?你应该是有梦想的吧?”叶忽然问道。

 “我?”周媚楞了一下,不知怎的,眼眶泛起一层水雾。

 当被夫人收养的那一年起,一直到现在,多少年了,可有人曾问过她的梦想?

 她的一生只是不停的学习,再学习,学商道,学政治,学谋略,学习能够辅助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技能,她仿佛是个被刻意培养的影子,主人不论走到哪里,影子只能无条件的跟从,绝对不能有任何自己的意愿。

 梦想于她而言,多么的遥远,遥远得她已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了。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周媚美眸中带着令人心疼的迷茫。

 定定注视着叶,周媚迷茫道:“你的梦想应该就是我的梦想吧…”

 迷茫中的周媚,不再是权贵圈里衙内们争相追捧的圣洁女神,这一刻她像个失了道路的无助女孩。

 叶看着她无助的模样,心中不知怎的痛了一下,沉声道:“每个人的梦想都是读力的,主观的,而不是以任何别的人或物为参照,你平时最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跳舞…”周媚口而出,又紧紧闭上嘴,俏脸有些发白。

 叶欢笑道:“那就跳舞,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不一定要证明什么给旁人看,重要的是自己能足,能得到快乐。”

 周媚渐渐回过神,苦笑道:“叶,你都把我绕进去了,你有实现梦想的权力,但我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就是没有。”周媚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为你而生的。

 周媚眼神复杂的看着叶,心中泛起几分不知是喜是怨的幽幽心思。

 …夜静悄悄的,二人在秦家的前堂外低声轻语,不时笑出声音。

 从认识到现在,今晚是他们的心最贴近的一次。

 说得正投入时,却听一道焦虑的男声唤道:“媚姐,媚姐…”

 周媚笑的俏脸顿时一垮,叹气道:“这家伙真是条冤魂,赶都赶不走。”

 “什么人?”叶好奇道。

 周媚没打采道:“秦家二少爷,秦逸的亲弟弟秦风。”

 叶眨眨眼,笑道:“你的爱慕者?”

 周媚无奈点头:“这家伙比你脸皮还厚,怎么赶他都不走。”

 叶起袖子道:“我是护花使者,我帮你搞定他。”

 “你可别来…”周媚话音未落,便见叶箭一般了出去。

 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痛呼:“…卑鄙!居然用猴子偷桃!”

 紧接着,叶的声音恻恻的传来。

 “小子,秦家老二?”

 “是又怎样?你是谁?”秦风忍痛怒道。

 “太好了,老子赚了,来,给爷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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