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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劝降(下)
 斥候都是军中娇子,守素派出的这几个斥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是侦察楚军吃什么,这个任务不要太简单。

 两个时辰后,斥候们回来了,不停打着嗝。

 “我等失手被擒,周将军请我们喝马皮汤,好大一碗必须喝完,喝完又给一碗,我等不敢不喝…嗝!”几位斥候不辱使命,成功侦察到楚军现在吃的是马皮熬野菜,把马皮和驴皮上的血剔净后,包好埋在地下,十天半个月内不会腐烂变质,楚军现在就靠这个充饥。

 “周将军说了,熬驴皮乃是大补之物,他最近补得太厉害,每天撑得不想吃饭,请安国公上山一起喝驴皮汤,管。”几位斥候表情古怪,马皮野菜汤不是烤马,味道古怪难以下咽,他们被着喝了好几碗,这会儿肚子里正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管!老子让你管!老子让你管!以后你们天天都给我喝野菜汤…”

 守素的大巴掌劈头盖脸打了过去,周国栋这厮也太过分了,大家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吗?为什么一定要死扛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压力也很大呀——除了虎视眈眈的西军之外,守素这一万多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军粮也快见底了。

 早知道周国栋这么难,当初就不该招惹他,守素骑虎难下,积攒多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把几个斥候迁怒打了一顿后,他考虑片刻,对左右说道:“周国栋这厮强作镇定,其实已经撑不住了,诸位,我们再咬牙坚持两天,然后…然后再派人上山劝降。”

 周国栋已经走投无路,只要自己别气,坚持到底,他早晚都得投降。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守素一大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派出劝降的使者,就发现卢明臣和高文贵退兵了,远远看去,西军的营寨里空空,军旗帐篷等等都被带走,出大片土黄的空地。

 !

 ??

 守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派斥候查探,确认西军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后,不由得喜出望外,踢翻桌案一脚踏上去,意气风发地传令道:“来人,杀一匹马,老子也要吃烤马,嗯,不是有一匹伤马快不行了吗?就杀那匹…”

 西军为什么撤兵,守素已经不关心,他只知道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突然散去,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以后烤马可以随便造:“周国栋啊,周国栋,你喝你的马皮野菜汤,我吃我的烤马,再过两天,我看你投不投降!”

 西军既然撤兵,就不急于劝降周国栋,现在周国栋还有马皮野菜汤喝,和他谈判肯定会提出种种条件,再过几天,等到周国栋连马皮野菜汤也喝不上了,就只能无条件投降!

 这顿烤马吃得风卷残云,酣畅淋漓,心情好胃口就好,守素把一马骨头啃得白生生的光,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正准备躺倒睡个午觉,手下军兵来报,楚军派了一名使者下山,求见安国公。

 “有请…慢着,先请他吃顿烤马,给他挑一块大的,不吃不行,吃完再给一块…”

 来而不往非礼也,堂堂大明安国公,岂能因为两块马丢了面子,守素派人稳住周国栋的使者,然后对左右心腹笑道:“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周国栋在山顶上肯定也看到西贼撤兵了,你们说,他在这个当口派人来,是想做什么?”

 “我等驽钝,猜不透周国栋的来意,请将军明示!”左右心腹都是聪明人,一起摇头表示自己是个笨蛋。

 “若本将猜得不错的话,周国栋应该是要请降了,西贼既去,他再没有趁突围的机会,里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只好向本将请降。”历经艰难险阻获得成功,更显得弥足珍贵,守素很想在部下面前表现的矜持一点,但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巨大喜悦,已然像鲜花绽放般溢满了整个膛,他的眼睛和嘴角,都出浓浓的笑意,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变得容光焕发,就连耳朵后面那道伤疤也变成了粉的粉红色,充分说明它的主人此刻是多么兴奋。

 “原来是这么回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

 “决计错不了,周国栋这是要投降了。”

 “他不投降怎么办?再这么硬扛着,肯定死路一条!”

 “依我说呀,咱们不要轻易答应他的请降,把使者先赶回去,然后每天准备些好酒好到阵前劝降,三五天就能让楚军士卒叛逃大半,到时候周国栋别想再提什么条件,只能自缚请降。”

 “对,不能便宜他了,周国栋不是爱喝马皮野菜汤吗?让他在山顶上再凉快几天吧…”

 众人被守素一语点醒,立刻七嘴八舌的抢着出主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守素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说的不错,周国栋几次三番羞辱于我,本不该轻易放过他,但是我军在这里已经耽搁的太久,保国公和定国公这几天又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本国公担心迟则生变啊。”守素沉片刻,说道:“这样吧,先看看来人说些什么,周国栋提出的条件如果不是太过分,就答应了他。”

 时间不长,楚军的使者被带进中军帐,满嘴油光,不停打着嗝。

 守素盯着他的嘴看了半天,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意。

 “尊使来此,有何贵干?”

 “我家周将军,命我前来劝降安国公。”

 “嗯,早知今,何必当初,你家周将军早就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家周将军,命我前来劝降安国公。”

 那使者重复一遍后,突然之间冷场,守素和左右将领一个个莫名其妙,以至于竟然忘了生气,没人出声斥责这个荒谬狂妄的使者。

 “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里坏掉了?”守素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应该是你们投降吧,怎么还来招降本国公?”

 “西贼已经逃走,国公还在这里等死,倒也真是可笑,安国公难道还不知道,你等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吗?”那个使者盯着守素的眼睛,目光犀利:“今天这顿烤马,算我欠了国公一个人情,罢了,那就给国公指一条生路吧,现在赶紧收拾兵马,退出湖广,还可以保住性命,当然了,若肯向我家周将军投降,对国公才是最好的结果,就怕你没有这个魄力。”

 “放!”守素终于发怒,指着那个使者的鼻子骂道:“你胡言语,无非是想我军心,你来说说看,本将为什么要大难临头,又为什么在等死?说不出个道道来,本将可不信‘两国兵不斩来使’那一套!”

 “国公难道就没想过,西贼为什么要撤兵?”那个使者幽幽问道。

 “这个…”守素脸色猛的一滞,被他问住了。

 “西贼撤兵,明显是害怕什么,请问国公,西贼怕的是谁?”那个使者追问。

 “…”还是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可怕,西军好几万精锐人马,又有刘文秀这样的名将担任主帅,肯定不怕刘芳亮和贺珍,能让他们退避三舍的只有楚军,而且是楚军的主力部队组成的一支大军。

 “西贼撤兵,还有一个原因是无机可乘,无利可图,请问国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刘文秀觉得无机可乘?”那个使者接着追问。

 “难道说,难道陛下他…”守素的目光突然间失去神采,喃喃自语。

 “不知道,我家周将军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在何处,但他知道,若是保国公和定国公抢回了陛下,刘文秀绝不会轻易退兵。”那个使者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我军虽然已经断粮,但是节省一点,驴皮野菜汤还能喝个三五天的,安国公若是不甘心,就等个三五天再见分晓,你大可以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言尽于此,某,告辞了。”

 不等守素说话,那个使者已经大步向外走去,两旁将士也没人上前拦阻,他快要走出帐外的时候,突然又转了回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周将军最近驴皮汤喝多了,虚不受补,我看安国公这里的烤马好像还有不少,能否给我家周将军带回去几块?”

 守素斜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终于点点头:“拿去,都拿去,我送你一整条马腿,背上山去吧…”

 当天晚上,守素收到了刘芳亮和贺珍的亲笔信,得知隆武帝已经被楚军送往长沙,然后不知所踪,与此同时,楚军调集了五万大军,由刚刚突围的谭啸率领,向湘桂边境的永州府快速推进,前锋距离宁远只有五十里。

 守素被迫退兵,当天夜里悄悄撤出九嶷山,临走的时候,很细心的给周国栋留下了几担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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