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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九章 分家
 霜华般清寒的月光从门漫进来,融进满室灯火中,再无处去寻,只有被点透的锦牖印证着它的存在。

 婶母灿烂的笑容很快就落了下去,她攥着帛书有些不安地问叔叔:“可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低了声音“嫂嫂不是说等大伯咽气了再分家吗?”

 咽气?

 分家?

 郭圣通侧目望向在灯下明**人的婶母,愤怒如利剑贯穿了她。

 父亲都病成那样了,他们一点不担心不说,反倒上蹿下跳的要分家。

 叔叔笑笑,同样低了声音:“嫂嫂还不知道,是大哥私下里拿给我的。”

 他宽慰婶婶道:“你说的没错,我和大哥本就是异母兄弟,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嫂嫂又是真定翁主。

 等大哥咽了气,不要说分家,就是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谁会为我们说话?为我们做主?

 你从蜀中远嫁而来,哪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还是趁着大哥在的时候,把我们郭氏的家产分好了。”

 他沉下眸子来,仍是有些不足意:“我看大哥这般轻松就拿出了百万钱来,只怕我们占的还是小头。

 只是那时怕嫂嫂突然回来,没敢多和大哥掰扯。

 可现在想想嫂嫂是真定翁主,大哥还用得着担心他去后嫂嫂怎么生活吗?

 不如全留给我们好了。

 再说了,大哥去了嫂嫂势必再嫁。

 到那时,岂不是把我们郭氏的财产便宜了外姓人?”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不免义愤填膺起来,当即拔脚就要往外走,嘴里嚷着:“我得再去和大哥说道说道…”

 婶母拉住他,柔声劝道:“别去了,我嫁你是图你人好,又不是图荣华富贵。再说——”

 她垂下眸来,语气哀婉:“你们兄弟原本亲密无间,为了娶我这个商户之女已经让你们兄弟间起了嫌隙。

 别再因为分家产的事闹得兄弟失和了,他们愿意给我们多少就给多少。”

 她这番通情达理的体贴话说的叔叔更要往外走。

 婶母拦不住他,只得叫他去。

 她送他到门口又叮嘱他道:“若是兄嫂因为这个吵架,你就把这文书还回去。

 我娘家兄弟姐妹虽多,但总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

 实在不行,你就跟我去蜀中…”

 说话间,她就把文书往叔叔怀里

 叔叔闪身躲过,攥紧了拳快步而去,显是不肯受岳父家帮助度

 婶母在他身后无奈地唉声叹气,等他走后却就着廊下的灯火展开手中的帛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真当你们郭氏富可敌国了,这些只怕已经是大半家财了。”

 郭圣通在旁全程看完,早气的七窍生烟。

 只是苦于自个儿是透明的,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她狠狠瞪了婶母一眼,拔腿往自家跑去。

 风声咆哮在她耳边,她的心跳的又急又快。

 好容易跑到母亲院里,隔老远就听着了争吵声。

 红玉气的柳眉倒竖“二公子未免也太欺负我们翁主了,趁着翁主出去哄着大公子分了家不说,这会又嚷着分少了。

 阖家财产都给了他,怎么还不知足?

 大公子都病成这样了,他还一个劲气他。”

 叔叔果然又回来闹了。

 郭圣通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上涌,涨的她头痛裂。

 她没有停留,继续往里跑。

 却忽然叫人一把抱住了,她愕然望去。

 是红玉。

 她竟然能看到她?

 红玉也很惊讶“女公子,你怎么起来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放开我——”郭圣通挣扎着要下地去“我要去看我父亲。”

 红玉哄她:“别进去了,翁主在呢,您乖乖回去睡觉吧。”

 “不…”她拼命摇头,闹的红玉满头大汗。

 “昌郎…昌郎…”

 里间爆发出了凄厉绝望的哭喊声。

 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怎么了?

 郭圣通急的咬了一口红玉,红玉吃痛一下没抱住她,叫她从怀中溜了下来。

 “女公子…”

 郭圣通理也不理,径直往里跑去。

 有人从里间惊慌失措地跑去,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小小的她跌倒在地,仰头看去,叔叔满头大汗恐惧的脸在她视线中无限放大。

 她爬起来,继续往里跑。

 通体鎏金的竹节熏炉宛如身形窈窕的少女静立在角落里,轻烟从雕镂孔漫出来。

 母亲伏在父亲榻上,哭泣着握住父亲的手:“没事的,没事的。”

 她尖声叫起医者来。

 父亲脸色惨白,剧烈地着气,似乎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亲泣着站起身来,被父亲拽住了手:“别…别…别恨…”

 这几个字耗尽了父亲浑身的力气,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像一条被搁浅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着气。

 母亲哭的泪如雨下,连声唤道:“好,好,我都应你,应你。”

 纷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扑到父亲榻前,把手搭在父亲手腕上。

 母亲暂时止住了哭声,泪眼中满是期待。

 可很快,一瓢冷水就浇了下来。

 医者苦着脸无奈地冲母亲摇头。

 母亲的泪顿时决堤了。

 父亲望着她,目光温柔又无奈。

 他伸出手想为母亲拭泪。

 但那手只伸到了一半,就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父亲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她啊地一声尖叫出声。

 母亲这才瞧见她,慌忙抱起她来训斥起侍女们:“怎么让女公子跑了出来?”

 她在母亲怀里哭的背过气去了。

 原来她父亲是这么去的。

 难怪叔叔和婶母在之后再也不登门了。

 问心有愧,如何敢见未亡人?

 难怪她不记得关于父亲的什么事。

 一个三岁孩子亲眼见着父亲叫叔叔气死,绝对深受刺,不愿再想起来。

 可凭什么?

 凭什么父亲死了,叔叔和婶母却拿着家财逍遥度

 还举家搬走,连祖宗都不要了。

 母亲也真是好气,因为父亲叫她不要记恨叔叔便果真放过他们了。

 若是她,必定把他们挫骨扬灰!

 …

 “桐儿…桐儿…”

 有人在推她。

 她猛地从梦境中跌落出来,睁开眼来。

 刘秀关切地望着她:“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还没能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当下木木地点了点头。

 他用手她额边的碎发,柔声哄她道:“梦都是反的,别怕,别怕。”

 这语气和哄刘疆时一模一样,让她有些想笑。

 可这会,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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