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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章 争吵
 窗纱被放下,柔顺地垂在地上,如墨的夜如藤蔓般攀爬上来。

 十二盏青铜连枝灯照的满殿通明,绿釉走兽铺首纹三足炉中青烟袅袅。

 刘秀满以为他说完这话后,郭圣通不是拿话顶他就是发脾气不依。

 却不料她笑意盈盈地就应了声好,又趿拉着丝履下了软榻,往花梨夔凤纹翘头书案前坐了。

 这好像不太对啊?

 她这声好和脸上的笑怎么一点嘲讽不平的意思都没有?

 倒像是真心实意的。

 可怎么会呢?

 她方才不还在生闷气吗?

 这么一会就好了?

 真不在乎他?

 他有些发懵,满脑子想好的逗她开心的话一下跑没了。

 他偏过头去看她,她正执着彩漆枝莲纹紫毫笔俯在案上不知道写些什么。

 她微低着头,大半张脸都看不清了。

 他凑过去看她写什么。

 打眼的第一句就砸的他发懵,她言辞恳切地请他纳妃。

 他发懵的更厉害了。

 这一定是生气了吧?

 他不敢再逗她,忙去夺她的笔:“我逗你的,逗你的…”

 他一急起来,下意识地就又自称回了我。

 她噗嗤一笑,躲开他的手“可我是认真的啊。”

 认真?

 别闹了好吧?

 哪个女子会上赶着给夫君纳妾?

 他一把搂过她,笔墨滴到麻纸上染开一团污渍,写到一半的奏章算是废了。

 他心道这下可算是写不成了,一面去她手里的笔,一面轻言细语地哄道:“桐儿…我错了,怎么能拿这事逗你呢?我真没有这意思,真就是想逗你叫你生气。”

 照说这么一番话足以叫郭圣通消气了,但此情此景和磨了她许久的梦境叠重合。

 她一时竟分不清如今身在何处,清醒过来后又想有什么区别呢?

 他前世时这么哄你,你信了,今生还要这样吗?

 她不要被分割成无数块的他,哪怕她得到的那块比较大,她也不屑要。

 她付出的是全部的自己,凭什么不能要求他亦是这般?

 如果做不到,那么她宁肯不要。

 所以,他认真也好,玩笑也罢,她都不在乎。

 早晚要纳,不如就现在吧。

 她仰头,澄清如水的眸子半点雾气都没有。

 她极力着汹涌往上的那股无名火,平静地道:“等开了,我想办几次宴会。既要长久相处的,还是得进宫前就相看一番。”

 她说到这里,仿佛已经看见了左拥右抱的刘秀。

 什么东西坠的她心生疼生疼的,眼睛也止不住地发涩。

 她拼命忍住,有道声音在心下咆哮着,不要再做那个被放弃的人,也放弃一回他吧。

 但是嘴里怎么这么苦呢?

 就像病里喝的苦汤药,苦的直叫人皱眉头。

 他微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计划都有了,不会真是认真的吧?

 她任由他打量,眉眼冰冷,真是见不出半点嗔怒之

 他有些发慌,却还是硬撑着继续哄她:“真是逗你的…你认真干嘛?”

 她笑笑,竟有了心思和他解释:“礼不可废,这后宫迟早是要热闹起来的。”

 他这下是真摸不准她这到底是气话还是真有此意了,哪有这样一心劝夫君纳妾的女子呢?

 除非…

 除非她不在乎他。

 他知道她是被迫嫁的他,他又大她十五六岁,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他们之间的隔阂本就很深,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以为天长地久的相处终会让她明白他的心,明白他说的所有都是发自肺腑。

 可如今看来…

 一股疲倦感从脚底窜上来,他瞬间便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停了片刻后,不再和她争论不休,便道:“纳妃一事容后再议。”

 什么叫容后再议?

 她心头的那股无名火猛地窜到了天灵盖。

 刘秀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又来夺她的笔,想拉她出去用晚膳。

 她一下没压制住火气,抬手就把笔用力丢了出去,洁白的长地毯上染开墨渍,叫人格外堵心。

 她望向刘秀,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陛下还是不要拿对臣子的那套往我身上使,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这是生气了吧?

 他竟松了口气,但等听完她意味深长的话他的心又有些发凉。

 他凝眸看向她,满是疑问。

 她为他解惑道:“陛下忘了臣子们一遍遍的请您称帝了?”

 他一下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讽刺他,说他从前本就有称帝之意,却一而再地拒绝,直到群情汹涌了才作出一番勉强之称帝。

 郭圣通见他反应过来了“陛下若想要什么,就直说。我愚笨不堪,猜不透陛下的用意。”

 他的心凉的更厉害了。

 他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他直直地看向她,脸上悲喜不辨。

 “郭圣通…”

 他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唤她了。

 “我待你的心,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为什么就不信呢?”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若想纳妃,还用这样?”

 “我不知道你介怀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心就这么多,天下和你各占一半。”

 “我们两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走下去呢?”

 他语调淡淡,声音中满是疲惫。

 她大为触动,定定地望着他,似乎是想分辨他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雾气渐渐氤氲了她的双眼,她嗫嚅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秀说的没错,她确实不该这么对他。

 可就算没有丽华,她仍然害怕,能有什么是永恒的?

 与其指望别人庇佑自己,不如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

 她以为看淡情爱是挣开苦海,是早

 她以为她已经变得足够勇敢,再无所畏惧。

 可如今看来,她还是个怯懦者。

 她如果真勇敢,就还该像前世那样炽热地去爱。

 难不成天意注定了她是失败者,她就不敢去争取了吗?

 她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属于他?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吗?

 那她就该试一试才是啊。

 为什么不敢往前走?

 现在的他,完全不是前世的他不是?

 就如她一样,他们都是全新的自己。

 “在真定王宫影堂时,我折枝立誓,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你究竟是不信?还是不屑?”

 “我就没有半点叫你看的上眼的地方吗?”

 她摇头,眼中的水雾终于凝结成泪。

 前世种种早就该丢开了,是她过于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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