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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 再求
 朝阳洒遍庭院的时候,郭圣通和刘秀回了漆里舍。

 千丝万缕柔和的风游弋在他们身前身后,轻轻摇晃着他们宽大华丽的袍袖。

 繁花落尽,郁郁葱葱的梨树枝叶上溅开点点闪亮的银光,晃得人眼睛怪难受的。

 人站在廊下眯着眼往上看,万里无云的苍穹蓝得叫人心旷神怡。

 攀援而生的月季晕红了一隅,淡淡的清香漫卷在风中,渐渐染透衣衫。

 暖风和的五月天,不好生享受一下是会后悔的。

 毕竟,天热起来往往都是一夜的事。

 郭圣通吩咐侍女们在庭中小亭铺了苇席摆了条案再落下帷帐,又取了几卷帛书便跽坐在案前读起书来。

 她见刘秀还站着,便道:“坐啊,别想着我还请你南向而坐。”

 南向坐,是尊客。

 他笑笑,从善如地坐下。

 他面前的书案前摆了《太史公书》,他翻到前次读到的地方一行行慢慢往下看。

 清风拨弄着垂下的帷帐,浮雕云纹红漆紫檀木几上瓷青釉叶脉纹香薰吐出阵阵青烟。

 这香味很是馥郁,好似千百种花香扑面而来,恍惚中有种春光回转的错觉。

 他之前问过一句这是什么香,侍女告诉他这是阇提花香。

 他忍不住偷眼看了下对面面容沉静的郭圣通,心下泛开涟漪来。

 侍女还说她很喜欢这香,用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换过。

 这是个长情的人。

 只是不知道她的长情肯不肯用在他身上。

 风起帷帐,明亮的阳光落在鎏金鹿铜镇上,映得人眼底亦是一片挡不住的灿烂。

 他缓缓收回目光,继续认真读书。

 他方才迟疑着没有坐下是因为还惦记着要去看各方情势的密报,但如今想来,哪有和夫人对坐亭中偷得浮生半闲来得有意义呢?

 他深邃幽黑的双眸中开浅浅笑意,好似柔柳枝划过春日湖面。

 常夏轻手轻脚地进来为郭圣通倒了杯热茶,而后低声回道:“尚书令府上又来人了,说要见您。”

 为了范氏?

 不会吧。

 郭圣通虽和王氏统共就见了一面,却也看得出她是傲骨嶙嶙的子,既被拒绝过一次就绝不会一而再地来求。

 可除了范氏的事,还能有什么事呢?

 公事该找刘秀才是啊。

 她蹙眉不解的时候,对面的刘秀扬起脸看过来。

 她笑了笑,解释道:“尚书府来人说要见我,只怕是为了范氏的事。

 好歹也是两条性命,我还是去和他们说清楚,也免得他们还抱着希望。”

 他合了书卷,站起身来:“我和你一起去。”

 他声音温和,态度却坚定。

 郭圣通想起前次他回她的书信中那斩钉截铁不要她蹚浑水的话,不免莞尔:他这是怕她被说软了心吗?

 可心软又有什么用呢?

 不还是救不得。

 这世间事,不是一句我想我要我就可以得偿所愿的。

 他们下了小亭,上了回廊,往见客的厅堂中去。

 …

 赵曼薇焦灼不安地跪坐在苇席上,不时引颈向外望去。

 等听着外间终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她忙直了脊背,把想好的求情话语又在嘴边转了一遍。

 脚步声终于落到她跟前后,还不等她站起身行礼,她便听到有个娇悦耳的女声轻轻道:“若是为了令府少夫人而来,还请回去吧。”

 赵曼薇堵在嘴边的话被噎住,她措手不及地看向眼前女子:“夫人…我确实是为我表嫂来的…但是还请您听我说…”

 眼前女子身量窈窕,五官明媚,肌肤白皙如玉,背逆着光影而立,好似初时节清丽的梨花,叫人眼前一亮。

 而当赵曼薇的目光移到她身边的男子身上时,她仿佛听见脑子中轰然一声巨响,她双眸中浮现出没法掩饰的惊

 这就是武信侯吗?

 生的也太好了吧。

 她起初听说真定翁主之女嫁给了足足大她十六岁的武信侯,还曾为她惋惜过,觉得明珠蒙尘了。

 可如今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男子,她却忍不住有些羡慕起郭圣通来。

 她深了口气,撇开浮思。

 她是来是为命悬一线的表嫂求情的。

 “夫人,我表嫂已经怀胎九月了。

 按理来说,也该生了,可胎儿前不久已经死在腹中了。”

 说到“死在腹中”这四个字,表嫂那苍白的脸色,那通红的眼睛,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和那屋中愁云惨淡的气氛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叫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她怎么能想到再被接到舅舅家小住时,那个温柔大方的表嫂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表嫂那痛不生的样子实在叫赵曼薇心痛,所以当表嫂艰难地写下请她来求武信侯夫人郭氏救命时,她立时就答应了。

 她听表嫂的贴身侍女说,这病最开始是郭氏瞧出来的,可那会舅母害怕郭氏趁机要挟舅舅不肯叫郭氏治。

 等着拖了月余再上门时,郭氏连人都没有见就断然拒绝了。

 赵曼薇知道这是把人得罪了,毕竟郭氏是侯夫人,又不是医者,没得舅母一句请就巴巴上门的。

 所以即便后来舅母写信给舅舅让他向武信侯求助也是没用,可也不能就这般让表嫂等死啊。

 她的眸中涌出泪意来,忙拿袖掩了掩,微微哽咽着继续往下说。

 “您知道的,我表嫂腹中有血块,医者们说即便用了催产药,那孩子也是下不来的。

 可若是孩子始终留在腹中,那血块越来越大,不用等胎毒发作,我表嫂就会——”

 她咬着停下来,她实在说不出那个“死”字。

 赵曼薇看向郭圣通,却发现她出奇地平静,清澈的双眸中没有半丝波动,仿佛她说的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而是在赞美这庭中的月季花很美。

 她怎么能如此冷漠?

 人都说医者仁心,她即便不是医者,也该有恻隐之心啊。

 就因为之前舅母得罪了她,便连表嫂也恨上了吗?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她含泪咬牙拜道:“还请您大发慈悲,救我表嫂一命吧。待她好了,定会报答您的恩德…”

 她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在白玉地砖上。

 郭圣通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孩子死在腹中,血块渐肿大,这样的棘手病症她想想都头皮发麻,如何有法能治?

 便是再往前半月,甚至一月,她也是无能无力的啊。

 怎么就觉得她是在刁难范氏?

 是,她起初听到范氏抱恙时的确存了别样心思,提出给范氏治病时也是打着要替刘秀好谢躬的用意。

 可,她说要治好范氏难道就是假的了吗?

 为什么那时没人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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