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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泣军
 马车慢悠悠在真定王宫前停下后,郭圣通收敛情绪深了一口气,伸手拨开车帘,就着常夏和羽年的手跳下了车。

 母亲和郭况坐在前面的车里,也下了车。

 一家三口一起往里走。

 和往年一样,宫人们簇拥着大舅母李昭宁等在宫门口。

 见着他们来,所有人脸上都浮起笑意来。

 李昭宁上来,不等他们见礼便道:“外面冷,我们快些进去,可别冻着孩子们了。”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并无多言。

 看这情景,姑嫂间和往年还是一般无二的亲热。

 至于彼此心下是不是毫无芥蒂,郭圣通不得而知。

 但年节下,看着大舅的面子上,总不能闹得很难看不是?

 郭圣通也这么想,所以李昭宁偶尔有问到她什么时,她都笑着应对过去。

 郭况虽然没像母亲和姊姊一样带着笑,但逢着李昭宁和他说话时,他也应了。

 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不耐烦,母亲看到了瞪了他几眼,他方才收敛一点。

 李昭宁自然也看到了,她心里很明白郭况是为郭圣通忿忿不平。

 她装看不到。

 大王因为问雪母子的事对她已经够失望了,得儿也因为和郭圣通退婚到现在都闷闷不乐。

 她原还担心小姑和外甥们心下怒气不散,只怕会故意叫她难堪,没想到她们能这般顾全大局。

 虽然郭况有些脾气,但也无伤大雅。

 这样,就很好了。

 两家人再见面总算没有太尴尬。

 只是气氛到底不如往年喜庆和乐,最爱说笑玩闹的郭况沉默的像一潭死水,得儿虽在笑却是目光空的在笑。

 长辈们看在眼里,谁心下好受呢?

 反倒是郭圣通,虽没有多少话,但边的笑倒不似强颜欢笑。

 李昭宁想起从礼法上和自己已经没有太大关系的孙子,心底多少有些难受。

 等着好不容易熬完了这天,李昭宁亲自把小姑一家送出宫门,而后长出了一口气。

 这往后,小姑一家必定不像从前那般和她来往密切了,也省去了见面尴尬的麻烦。

 但也无妨,再过上那么几年,孩子们各自嫁娶,从前的这些事也就渐渐模糊了模样。

 *****

 时光如水,地黄三年转眼即逝。

 地黄四年的夏踩着暮的脚步来了。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月光。

 又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

 郭圣通猛地从梦境中跌醒过来时,正好听着三更的打更声。

 她的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砰然响彻在耳边。

 她下意识地捂住口,咬着来抑制急促的呼吸声,她不想惊动外间守夜的常夏。

 一盏茶后,她的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伸手摸向背后,果然透了。

 她叹了口气,就着屋中微淡的光下中衣团作一团丢到塌下。

 她裹着锦被呆坐了片刻,才又重新躺下。

 她很困,睡意很浓。

 只是怕再做梦,她强撑着不睡。

 自去年肯定了她是重生后,她就再没睡过一天好觉。

 但凡入睡,便是在梦里。

 就像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般,那些久远的往事一起向她冲来,几乎把她淹没。

 她很想理出个头绪来,也好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梦境始终混乱无序的不说,更糟糕的还是完全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一年多的时间中,郭圣通梦到的都是和刘秀在一起生活的琐碎日常。

 什么今天他给她画像了,明天她又给他做了双袜子这样的事。

 这能给她什么帮助呢?

 她还是对未来要发生什么一片茫然啊!

 每次梦境到了尾声时,她都会心酸难过的不行。

 不知多少次她从梦中惊醒,又不知多少次她从梦中哭醒。

 郭圣通想,她从前嫁给刘秀后定然是过的很不快乐,不然她不会这般难过。

 可,为什么梦境中全是那些甜蜜过往呢?

 若是单单只看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她实在是不知道刘秀哪可怕,为什么要害怕嫁给他?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是不愿回忆起来吗?

 她究竟为什么重生?

 这一年多来,郭圣通绞尽脑汁地想,也想不到答案。

 可是,她明明该知道的。

 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她不清楚谁清楚?

 然而,现实就是这般讽刺。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未来的血泪,她一无所知。

 她有的只是本能地抗拒。

 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很叫人抓狂,尤其是看着刘秀正在一步步迈向天子之位,她心下更是再无一刻安宁。

 过去的一年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二月时,常安城西灞桥起火,数千人以水灭火,却经久不息,引为奇观。

 建兴帝以为不祥,改灞桥为长存桥。

 长存——

 自然是盼着新室长存。

 梦想是美好的,只不过现实有些残酷。

 仅仅半月后,赤眉军便诛杀了前去平的新朝太师。

 与此同时,头年因天灾从而颗粒无收的关东地区饿殍满地,已经发展到了人相食的地步。

 人相食。

 多么可怕的字眼,郭圣通没法想象那个场景。

 只是看着帛书上的那三个字,她都觉得心惊跳。

 四月时,建兴帝遣太师王匡和更始将军廉丹东征。

 大军出发当然,建兴帝亲临送行。

 祭祀路神时,忽下大雨。

 时人叹曰:“是为泣军!”

 后果被赤眉军大破,杀万余人,追至无盐,廉丹战死,王匡逃走。

 消息传来,郭圣通即便不晓行伍之事,亦是震惊非常。

 王匡和廉丹其人不论怎样,领的却是训练有素的兵,怎能被败的如此之惨?

 郭圣通委实不解,去问了大舅。

 大舅告诉她,朝廷军队自然还没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只是建兴帝权太重,容不得有半点离他掌控的事发生。

 新军若遇战事,必得先请示得着允许后方可行动。

 而战机转瞬即逝,失不再来。

 一旦错过,就是被动挨打。

 他很形象的比喻道“那人把狗牵在手里不放,却一个劲地要它去咬它够不着的人。便是个天狗,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吧。”

 天下成这样,建兴帝也不是半点作为都没有。

 他重开天下山泽之防,不再税。

 可对天下百姓来说,如此杯水车薪,又能有多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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