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够了(一更)
地黄二年的天气委实奇怪,关东地区秋日陨霜杀菽已属反常,入冬后月余不降雪更是叫人心头泛起嘀咕来。
等着初雪终于姗姗来迟后,不过安静了一
就卷起暴风雪来。
起初雪虽下的不小,但谁也没当回事。
直到院中的雪没用上一个时辰就落了足有一尺厚,密集厚大的雪花从九天之上呼啸而下,大有把天地间湮没的架势。
天地间一片混沌,呼啸的狂风毫不费力地把庭院中的树木拦
斩断,枯树轰然倒下砸起雪
滚滚。
雪是午后下起的,彼时李昭宁刚送走了来退婚的刘旻,身心俱疲。
不过歪在榻上睡了一觉,再醒来就见得雪势惊人,她心下又是骇然又是焦急。
真定王外出数
,送信回来说今
返家。
这么大的风雪中,车马寸步难行。
若是真定王还未出发倒好,这要是在半道上遇上了暴风雪可如何是好?
李昭宁心急火燎,却偏生没有半点办法。
这样的天气,谁能出去打探呢?
只怕还没走出真定城,就被风雪拍打的四顾惶然了。
她只能等着,望穿秋水地等着,时不时地便踱步到窗边看看雪势有没有变小的趋势。
朱碧见她这般坐立不安,便劝慰道:“风雪但凡小了些,婢子立时就打发人去打探。”
李昭宁点点头,究竟还是心浮气躁。
尤其是想起今天刘旻来竟然是给郭圣通退婚,她的心气就更不顺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
被人攥住了理,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低了底气。
就只看夫君回来会如何处置了。
问雪的事固然是她不对在先,可刘旻怎么就不能理解她是为了什么呢?
她自己也姓刘,她莫不是忘了?
无论如何,这婚是不能退的。
不说一时半会难得寻找和郭圣通差不多人品家世的贵女,更难的是得儿倾慕满意。
那孩子听说他姑母来了,今
往这来了好几趟,李昭宁都推说身子不
利没有见他。
若是让他知道他姑母是来退婚的,还不知道他会如何难过呢?
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忍心叫他有一星半点的不如意?
李昭宁长叹了口气,目光凝滞在蒙上设落翅香的菱花窗上。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雪势仍是未小,下的人心惊
跳。
这要是始终不停,可如何是好?
莫不成真如市井间流言所说,这是王皇后在不平?
也是。
王皇后正经的元后嫡
,膝下有四子一女,品行贤淑大方,没有一样是能挑出错的。
谁知当今陛下竟连孝期都没过,就大张旗鼓地要选新后。
如此行事,怎能不叫人心寒呢?
城阙夜千重,残月下章台。
莲花清漏滴,桦烛影微红玉软。
地龙中的热气从青玉地板上渗透出来,室内温暖如
。
李昭宁枯坐了大半宿,不觉间也生了困意,只是不肯不睡,倚在案上微闭着眼假寐。
忽地,有人大踏步地冲进来,虎虎生风间带进一股凛冽寒气。
轻烟般垂落在地的帐幔被卷动,光影中
开一地涟漪。
李昭宁蓦然惊醒,抬头望去竟是真定王刘扬回来了。
他身披玄甲,着绛
戎服,
挂环首铁刀,英武
人。
李昭宁大喜,忙
上前去“这么大的雪,大王是如何回来的?我正担心的睡也睡不着,就怕大王冒雪回来。”
这般大的风雪中,委实寸步难行,属下们都劝他等雪小些再计较。
但刘杨既传信回去说今
回去,怕
儿担心,仍是执意要走。
好在赤练马勇猛神俊,硬生生叫它闯出了一条路来。
其间艰辛,自非常人可以想象。
刘杨笑笑,并未就此多言,只道饿了。
李昭宁忙吩咐下去,又亲自服侍着刘扬
去了浑身甲胄。
等着刘杨盥洗完毕换了身家常衣裳,热腾腾的饭食也上来了。
李昭宁陪着刘杨用饭,想着刘旻要退婚的事几次想要开口。
但见刘扬已是疲累不已,李昭宁心想也不急于一时便按捺住心绪只字未提。
刘扬何等人,早看出李昭宁有话和他说,但见她最终没开口,只当不是什么急事,当下便也没问。
等着一夜酣眠,次
起身更衣时,大雪已经不知何时停住了,明亮的阳光混着雪光漫映在窗上。
刘扬想起昨夜李昭宁的
语还休“孤看昨夜王后似是有话要说?”
李昭宁神色沉肃起来,挥退了左右方才
低了声音道:“昨
上午,小姑来为桐儿退婚。”
退婚?
刘扬眉头皱起来,小妹好端端地要退什么婚?
李昭宁叹了口气,把问雪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我知道留下这孩子实属不该,小姑恼火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我们真定刘氏这脉实在艰难了些。
到得儿时已是单传,我怕损了
德实在下不了手。
便想着把那孩子留下也好,最起码后继…”
她还没来及说完,就听“砰”地一声。
原来是刘得一脚踹翻了榻前屏风,语含薄怒地道:“够了!”
自成婚以来,刘杨从未和李昭宁红过一次脸,如今这般足以叫李昭宁惊愕半天。
她有些摸不准刘扬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在生小姑的气。
因为,刘扬比她更盼望着子嗣。
他不止一次地和她说,等刘得成婚后有了子女,他希望能由他们亲自教养一个。
他期盼子嗣的心比她还重。
可,小姑是他嫡亲的妹妹,他看重血脉亲情,从未和这个妹妹生过一次气。
现下这事确实又是小姑受了委屈,他没道理和小姑生气。
那是,生得儿的气了?
可得儿还是个孩子,一时不妨犯了错,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李昭宁正准备开口规劝,却听刘杨语气冰冷地问道:“那孩子在哪?”
啊?
李昭宁一时不知说是不说,就见刘杨斜睨向他,眼神冰冷锐利,似一把尖刀笔直地扎进她的心窝间。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只是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信,她不信他会这般心狠手辣!
他比任何人都盼望着子嗣!
那盼望,绝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