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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坦白
 锦棠院中。

 刘旻正在理事,她微垂着眼帘,似是有些漫不经心。

 但立在她跟前的管事们却是没有一个敢趁机糊弄,谁都知道翁主也就是面上看着软和。

 面上软和从来都不代表软弱可欺。

 天不知何时阴沉起来了,寒风凛冽刮过庭院中,漫卷起雪尘。

 落尽了叶的枯枝在风中簌簌发抖,无端地就添了几分聒噪。

 刘旻心下的烦躁就更重了几分,她深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这没来由的不快。

 她不知是怎么了,自午后起身后心里便不安的很。

 就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一般。

 好容易理完恼人的杂事,刘旻略微休息了片刻后便坐到书案前写字。

 心烦气躁时,写字最能静心养身。

 她足足写了两刻钟,才搁下笔来动有些发酸的手腕。

 正在此时,宁静了许久的天地间重又下起雪来。

 刘旻披了大氅到廊下赏雪。

 漫天纷纷雪花,落得院中洁白一片。

 雪越下越大,风也狂躁起来,吹得院中枯枝呜咽。

 雪花胡乱往廊下裹来,一片蒙中什么都模糊起来。

 红玉便劝道:“翁主,进去吧。”

 刘旻点点头,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似是有什么人在强往里闯,偏偏又还无人敢硬挡。

 是谁来了?

 刘旻回头,风雪凄楚中只依稀见得一个人影大步走来。

 那人脚下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疾跑起来。

 他转瞬间就到了刘旻跟前。

 是刘得。

 他的头上脸上肩上全落满了雪花,几乎已经成了个雪白的雪人。

 侍女们都很讶异,不明白有什么样的急事叫王太子要这般急匆匆。

 刘旻也很奇怪,这孩子不是上午就回去了吗?

 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还是如此急切慌张的神色?

 出了什么事?

 刘旻心下的不安惊慌更重了,但她面上却是半点都没出来,只轻笑着埋怨道:“这孩子,怎么连个伞也不打?走,快进去,换身衣裳去,可别着了凉。”

 刘得却没应她,而是神色严肃地举手加额,似是要行大礼的样子。

 这不年不节的,所为何?

 刘旻心下的不安几乎冲得她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但越是如此她面上越是从容镇定。

 她未出嫁时,遇事总习惯性地先去看父母。

 嫁人后,变成了看夫君。

 后来,父母去了,夫君也没了。

 她便知道再没有人可以看,她只能靠自己。

 她再也不能慌再也不能

 因为,她的身后还站着一对儿女。

 她一旦慌乱起来,叫他们靠谁去?

 时久了,更叫他们有样学样,养成了经不住事的子。

 等着刘得笔直躬下再直起身时,刘旻笑着伸出手去拉他:“姑母这你是惯常来的,怎么突然要行此大礼?快起来。”

 刘得挣脱开去,他双手再次再次齐眉,而后缓缓跪下,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

 他行的是祭祀祖宗时才用得着的大礼,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要对她行这般的重礼?

 刘得是她唯一的侄儿,他但有所求她什么时候没应过?

 如今这样,只能说明这事——

 刘旻心几乎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她对红玉看了一眼。

 红玉会意,立马和侍女们不由分说地就要扶刘得起来。

 不管出了什么事,王太子就跪在这说,总是不像话。

 刘得却是发了狠,执意不起来。

 坚硬冰冷的青石地板像一块冰一样,那凉意穿透厚厚的衣衫袭来,却抵不过他心底的热血澎湃。

 他是走了。

 只是走到半路,他终究是意难平。

 从今往后桐儿真就和他没有半点可能了吗?

 他要活生生把她从心底剜走吗?

 不,他做不到!

 他叫停了马车,骑了马就往回跑。

 他要求姑母原谅他,他要求姑母把桐儿嫁给他!

 从前种种都是他的错,但只要姑母肯答应他,他保证会一生一世待桐儿好。

 他推开侍女们,重重地磕下头去,朗声道:“请您把桐儿嫁给我!”

 这是说的什么话?

 桐儿虽然定给了刘得,却因为她要留桐儿到十七岁,要桐儿及笄后才议亲。

 可虽没有议亲,这两家长辈说好的事情还能轻易反悔不成?

 刘得这般急切莽撞,究竟是怎么了?

 刘旻蹙眉,目光终于冰凉起来。

 刘得仰起头来,额上已然渗出血丝来,目光中满是哀求。

 刘旻却是看也没看他,霍然转开身去,径直往里间走。

 红玉忙低了声音劝刘得“您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进去再和翁主说。”

 刘得眼看着姑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知道他便是跪在这三天三夜也没用。

 从前父王和母后怕姑母后半生孤苦,想叫她改嫁,姑母打定了主意不嫁,到底也是谁都奈何不了她。

 是他存了侥幸心理,以为姑母一向疼爱他,说不得就说出了“你和桐儿的婚事不是早就说好了”这样的话来。

 只要他和桐儿的婚事经了姑母亲口当着众人点头,他之后再开口求得姑母的原谅也就容易的多了。

 唉——

 刘得长叹了一口气,不再执拗。

 他终于站起身来,随着侍女们到了里间盥洗过换了身衣裳才重新去见姑母。

 刘旻眉眼温和,边又有了淡淡的笑,仿若方才薄怒之下拂袖而去的并不是她。

 她见刘得进来,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而后却是连红玉和绿萱都被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打发下去。

 刘得的心悬得更高了,他有预感:今天想要求得姑母的原谅只怕不易。

 他看向刘旻。

 刘旻也看向他,边的笑已然没了。

 她面容沉肃,语气冰冷。

 “说吧,什么样的事要让你在我跟前宫?”

 “…姑…姑母…”事到临头,刘得才发现比他想象的更难开口。

 但如今已没有别的法了,只有在桐儿说出退婚之前抢先争得姑母支持这一条路了。

 他狠了狠心,咬牙把问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先时还紧张的说都说不清楚,而后见着姑母脸上虽冰冷却也未发一语,似乎虽在震怒中但对于他能坦白的行径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只要他能好好认错,而后又能用行动证明他的心意,说不得姑母还是会答应把桐儿嫁给他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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