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凉
入冬后虽是一天比一天冷,却是一直没下雪。
今年的天气很有些反常,初秋时关东地区陨霜杀菽,又碰蝗灾,庄稼因此颗粒无收,广范围的饥荒中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饿死。
十月,建兴帝大赦天下,国丧释除。
大赦天下自然是好事,但郭圣通却忍不住有些心凉,为王皇后心凉。
因为不过半月后,便有善于窥探意的郎官
修献符命,言中宫空缺,当再立国母。
建兴帝于是遣中散大夫、谒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淑女为新室选后。
大舅说建兴帝此举更多的是为了安定人心,粉饰太平。
但郭圣通还是没法接受,建兴帝对结发数十载的王皇后真就没有一丝情意吗?
也不知王嬿听闻了之后会不会愤慨。
或许,她对于建兴帝的冷漠绝情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早就没有了天真的期待吧。
可立继后了,就真的能安定人心吗?
郭圣通纵然不通政事,却也知道这是掩耳盗铃之举,除了耗损本就空虚的国库,没有任何作用。
但郭圣通看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呢?
为建兴帝选后的使者仍然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职责,月到真定后大舅还设宴为他们接风。
郭圣通身有婚约,自然不在此列。
等着使者走时,郭圣通在大舅那见着了真定国的淑女名单。
李思柔的名字赫然在其。
说来,郭圣通已有许久都没见到李思柔了。
身边的人知道她不喜欢李思柔,也从不提起她来。
时
一长,那些旧事都被郭圣通忘到脑后了。
没想到她再想起李思柔,竟是在这名册。
郭圣通还当是李思柔继母
迫,特意问了一句,却被告知这机会是她求来的。
建兴帝已过花甲之年,李思柔却还未及笄,怎么想来都算不得她的良人。
但因着建兴帝至高无的身份,她就愿意嫁,哪怕成不了皇后也无妨,哪怕要和无数女子一起分享也无妨。
她的选择倒是和甄璇如出一辙,只是这真的是一个好选择吗?
天家皇室,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甄璇已经付出了鲜活年轻的生命,李思柔还要去步后尘,把自己深陷在风雨飘摇的新室深宫中。
李思柔将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郭圣通不会去劝李思柔,甲之
糖,乙之砒霜。
李思柔未必会领她这份好意,反而会觉得她心怀不轨。
而她们之间的情意,也还没到郭圣通要去忠言逆耳的地步。
初雪到时,入冬已有月余,如此姗姗来迟似乎连它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它谁都没告诉,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中悄然来到。
寒风呼啸中,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卷下。
等到拂晓时分,早已是落得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郭圣通早起时,常夏一面麻利地卷起
帐,一面带着几分欣然地告诉她下雪了。
“是吗?”
郭圣通也高兴起来,屋中热气充盈,她只披了外衣便推开轩窗朝外望去。
雪早就停了,静静地落在梨树萧索的虬枝,乍然望去,犹如满树梨花开。
朝阳落在庭中,折
出刺眼的光芒来。
郭圣通梳洗完毕后,捧着手炉往锦棠院去。
要说下雪了最高兴的还得是郭况,郭圣通刚走进院中,就见他在兴高采烈地堆雪人,还吩咐家人子们不要扫雪。
寒冬腊月的,即便身裹着厚实的棉袄,在外扫一会雪,手脚都得冻僵,进了室内好半天也缓得过来。
是以,家人子们听了这吩咐都愿意,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凑来帮忙。
郭况抬头发觉郭圣通来了,招手叫她:“阿姊,你也来和我玩一会吧?”
郭圣通笑着摇头“我怕冷,你自己玩吧。你也早些进去,快用早饭了。”
用过早饭后,郭况刚去书房念书,刘得便来了。
他指着由宫人抬进来的十多匹锦缎说明来意“母后新得了些蜀锦,叫送来给姑母和表妹做衣服。”
母亲点点头,说了句替她谢过大嫂,而后眸中的笑意便止也止不住。
这样的小事,打发宫人们来就是了。
多半是刘得主动求来的。
次姑嫂间说私房话时,大嫂带着些酒意告诉她,得儿每听说了有什么要送到郭府中去都会主动请缨。
大嫂明白他的心意,很想笑,又怕孩子不好意思,每次都得忍着。
母亲有些讶异,她还当从前都是大嫂想两个孩子亲近才找尽了理由。
却原来是刘得这般有心,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桐儿。
母亲更满意了。
她略和刘得说了几句闲话,便对郭圣通道:“年下了母亲事务繁杂,你带着你表哥去漆里舍玩吧,等午饭时再过来。”
郭圣通大大方方地应是,站起身来和刘得出去了。
又下起了雪。
飞雪在风中
舞,扑面而来,落在肩头
前立时就融没。
郭圣通捧着手炉,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在刘得说话时含着淡笑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她这般表现,刘得也摸不准她是因为冷不愿说话,还是心情不佳不想说话。
实际,郭圣通自己也颇有些意外。
自那
见着朱碧后,她感触良多,心境也颇有些不平静。
但一晃多
,她早冷静下来了,也想好了如何应对。
只是还不等她去找刘得,刘得先来找她了。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心底究竟有些意难平。
他种种表现,都像是极为在意她。
可他若是真爱慕敬重她,就不会如此欺瞒她。
问雪的事将来被挑破,难堪的不止是她,还有母亲。
他有没有想过?
还是他也和大舅母一样,觉得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如此,不管她对他有没有意,都真的不能嫁他了。
倘若将来她在子嗣也艰难,那他对她的情意也会大减,那这味同嚼蜡的婚姻有什么好开始的?
郭圣通心如
麻,走了一路想了一路。
快到漆里舍后,她深
了一口气来平复心绪。
她在心底笑自己,有什么好意难平的?
她既对刘得无意,打定了主意悔婚,那刘得和她便没了牵扯,为什么还要盼着他对她矢志不渝呢?
她也如此虚荣,
恋被人喜欢的感觉吗?
不!
她不是!
她只是觉得有些悲哀,这世间一世一双人就这么难求吗?
也无妨,若是真没有,难不成她一个人就活不了了?
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还很多不是吗?
她深
了口气,
边
漾开淡淡的笑,脚步轻盈地进了漆里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