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七章 碎片
二月初的常安城,
意渐明。
阳光不复隆冬里的清寒,温煦有力起来。
纯白绵软的积雪静静地融化,
出褐色土地的原貌。
燕子的身影活跃在蓝天下,似是要剪下一缕春风来。
轻烟渗柳
,柳树梢头静悄悄地弥开了淡淡的新绿。
甄璇同母亲孔曼由着宫人引领,穿过长长的宫廊往椒房殿去。
太子前
正式在天子跟前求婚,天子已经御旨赐婚,婚期就定在年底,她们今
是来谢恩的。
既已进了宫,便没有不去椒房殿拜见的道理。
春风拂来,暖意满面。
一想到即将见到王皇后,甄璇心头不由涌起几分忐忑不安来。
往后,王皇后便是她的婆母,讨得她的
心甚至比得到太子的宠爱还要重要。
虽说王皇后对她的印象应当还是不错,但婆母看儿媳总是带着几分挑剔的,谁知道王皇后会因为什么突然就对她生出不满来?
小心些总是没错的,长辈们都喜欢温顺听话的。
这般想着,甄璇在进到椒房殿后格外注意礼仪言行,嘴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王皇后虽然瞎了,但她身边的女官可没瞎。
甄璇如此谨慎着意地表现了好半
,终于见到几个女官眸子里都涌起了赞赏之
。
她心下松了口气,她知道她走后这些女官定会把她的表现细细说给王皇后听。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甄璇看了眼母亲孔曼。
孔曼会意,刚要开口告退,就有宫人进来回说郭圣通来了。
郭圣通?
甄璇楞了一下,郭圣通来做什么?室主还没有消气?
听说郭圣通被室主拿鞭子赶出承明宫后,甄璇真是又解恨又开心。
果如她所料,郭圣通哪有什么医术?
去了承明宫不就是出丑?
只可惜她最近忙于婚事,无暇参加常安城中贵女们的聚会,不然郭圣通的名声可就响亮了。
甄璇还听说室主有意叫王皇后下旨申斥郭圣通,不过估摸着王皇后觉得有些过了到底还是算了。
可,今天为什么又传召郭圣通呢?
依着甄璇看来,多半还是室主的气没消。
她心下愉悦,若不是想着郭圣通是自己举荐的,真快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了。
等等…
郭圣通能把室主气成这样,想必是连带着把王皇后都得罪了。
而郭圣通是她举荐的,王皇后和室主不会因此也对她有什么看法吧?
更重要的是,她为了让王皇后动心,把郭圣通的医术说得天花
坠,这下可不就被戳穿了吗?
甄璇的手心瞬时间就冒出汗来,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
她深
了口气,想着不如自己主动问起,再无意间把王自和教授郭圣通医术的事情提一提,想必王皇后心中也就有数了。
她抬起头,正
上母亲关切的目光。
母亲在冲她摇头。
甄璇心下叹气,母亲怎么就想不明白?
她主动说起,倒显得心中坦
并无不可对人言。
“快叫进来…”甄璇犹豫的功夫,王皇后已经开口了。“正好,甄璇也在这…”“殿下——”甄璇应了一声,鼓足了勇气一发狠便跪倒在地“臣女向殿下请罪——”
王皇后楞了一下,摸索着望向甄璇说话的方向,笑着道:“这孩子,好端端地请什么罪呢?”
孔曼心下发紧,脸上忙堆出笑容嗔怪地道:“璇儿,殿下面前不可胡言
语…”
甄璇不待她说完,便抢过话头来:“臣女心下急切,也没探问明白,就向殿下举荐了郭圣通。还请殿下和室主宽宥——”
“哦?”王皇后有了些了然,
边的笑变得复杂起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王皇后闻声阖着双眼望过去“这孩子到了——”
甄璇回眸,是郭圣通。
她今
穿着绛红色衣裙,徐徐走来,光影漫照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肤
白皙通透。
真是好似一朵清丽的芙蓉花。
“论品貌,国相女公子哪比得上我们表姑娘?”
甄璇耳边恍惚间又响起真定王宫中那些宫人们的议论,她心下又是愤懑又是不甘。
她自觉容貌上并不逊于郭圣通半分,不过是这肤
叫她占了劣势。
郭圣通见着甄璇也在这,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之
。
但旋即她就了然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上前向王皇后行礼问好。
王皇后笑着叫起她“快到孤身边坐下。”
甄璇讶然,王皇后对郭圣通怎么非但没有怒气,反倒如此亲热?
总不能是…
不!
不会的!
郭圣通若是如此厉害,怎么会被室主
鞭打出承明宫?
甄璇眼前蓦然闪现出刚到真定时郭圣通信誓旦旦地告诉她得防着无
火的那一幕,心下正怔仲忐忑间,就听王皇后笑盈盈地说话了。
“你治好了嬿儿,孤想好生赏赐你一番,却又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些小女孩子喜欢什么,就把你叫进来问一问。”
郭圣通坐在下首,被王皇后拉着双手。
她声音轻柔,宛如一
羽
划过平静的湖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
能治好室主,臣女心下便觉宽慰欣然。”
王皇后夸赞了句“好孩子”,却还是执意要赏郭圣通。
…
一片笑语声中,甄璇却只觉得如坠冰窟,周身发寒。
她脸上虽还笑着,但那牵强就连她自己都感觉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郭圣通怎么会真治好室主呢?
医术那么难,她就学了这么两年怎么就能强过以此为生的老御医们呢?
最重要的还不是琢磨郭圣通怎么治好室主的额,而是——
她方才说那一番话,会叫王皇后怎么想?
甄璇浑身的力气好似被
干,软绵绵地只想瘫倒下去,却还得勉力支撑着跪坐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天是怎么出的椒房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
父亲好像来见了她,和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全然没有听进去。
她只是心存侥幸地想,会不会王皇后没有看穿她原本的用意?
这夜特别漫长,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却还是没熬到天亮。
她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真定,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对她轻轻点头。
她温婉地笑着说:“之前我生了怪病,还是桐儿妹妹先瞧出来的呢。”
少年忽地变
“那你怎还恩将仇报?想要害我表妹出丑?”
梦境至此哗地一声碎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