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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熟悉
 室主半躺在榻上,目光似乎黏在帐子底上,对郭圣通的问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情绪极其低落,就像完全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郭圣通大胆试探道:“您是不是常恍惚得见神异?”

 室主听了这话,终于有了些反应,她偏过头来,目光像冷冰冰的刀子“出去。”

 郭圣通没有生气,转身退了出去。

 她心中对室主的病已经有了定论,只是还需要最后确定。

 一到外间,等候的邑城郡主便解释道:“姑姑近来脾气古怪,不喜欢治病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

 郭圣通点头,表示了然。

 邑城郡主又问道:“姑姑的病如何?”

 郭圣通道:“可治。”

 邑城郡主面讶然,她不知道郭圣通是真有把握还是盲目自信。

 姑姑病了几年,没有一个医者来了之后能说出这样肯定的话来。

 她站起身,想提点郭圣通一二。

 话说太满,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郭圣通目光中满含着轻松之,仿佛这真就是一个小病,没有什么好害怕担忧的。

 邑城郡主忍不住想,难道她真有办法不成?

 就在邑城郡主怔仲的瞬间,郭圣通已经唤过宫人:“把室主吃过的药方子都拿来我瞧瞧。”

 往常来的医者们时常也会这般要求,宫人很快就找出了室主吃过的全部药方子。

 郭圣通数了数,一共是四十二张药方子,全都写在赫蹄纸上。

 简牍笨重,丝帛珍贵。

 赫蹄纸是用丝绵所制,比简牍轻薄方便,又比丝帛易得,正适合书写。

 郭圣通摸着柔软光滑的赫蹄纸,霍然想起母亲曾说起的曹宫来。

 成帝懦弱又狠毒,为了赵合德竟生生死为他生育皇子的曹宫。

 成帝写给曹宫的绝命书就是用赫蹄纸所写,信中成帝温柔地唤曹宫的小名“伟能”,嘱咐曹宫努力饮下随书信带去的毒药。

 成帝已去,飞燕合德亦化作了白骨。

 只有这赫蹄纸还在,深宫内院的血泪也还没有断绝,室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郭圣通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仔细翻阅起药方子来。

 这几十张药方子,有养血安神的,有疏肝解郁的,有健脾和胃的,有清热泻火的,有活血化瘀的…

 很显然,看出室主的失眠是因为心胆气虚的不在少数,为此开出的方子有镇惊安神的,有养血清热的,也有养肝宁心的,都很是对症。

 郭圣通来开方子也左不过是这些了。

 但这些都试过了,室主的病还是没有好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要么是室主根本没有吃药,要么就是室主忧郁在心,脏腑功能失调,以致外界‮物药‬的治疗速度跟不上失眠加剧的速度。

 王皇后夜悬心室主的病,时时问询,室主没有可能不吃药。

 那便是后者了。

 这也是郭圣通的结论。

 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但‮物药‬的帮助还是必须的。

 郭圣通吩咐宫人准备纸笔,她要开药方子。

 邑城郡主见她这般有成竹的样子,便把话咽了回去。

 少顷,药方子写就,郭圣通递给宫人。

 宫人接过后,并没有立时就去抓药,而是转身去了中殿。

 邑城郡主解释道:“太医令和太医正都在中殿。”

 郭圣通面了然。

 只怕宫外医者所开的药方子,都要经过宫中御医们的商榷方可施用。

 她缓缓跪坐下来,立时就有宫人奉上热茶来。

 郭圣通轻抿了口茶,望向邑城郡主“若是药方子可用,还要请郡主再帮我一个忙。”

 邑城郡主目疑惑,药方子如能用,煎药给姑姑服用就是,还要她帮什么忙?

 郭圣通笑道:“我还要再去求见一回皇后,请得皇后同意。”

 邑城郡主本想说有御医们同意即可,但转念一想兴许郭圣通就是为了保险,才要求得皇祖母的首肯。

 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当下便点头应了。

 …

 中殿中,太医令和太医正奉召而来。

 都说同行是冤家,为了不有所偏颇,他们并不知道今次的医者是谁。

 太医令看罢药方子递给太医正。

 太医正接过细看:

 白术,补脾益胃的。

 当归,甘温补五脏。

 白茯苓,渗健脾。

 远志,安神益智。

 木香,散滞气,调诸气。

 炙甘草,散五脏六腑寒热气。

 黄芪佐人参,可健脾补肺。

 五味子、柏子仁,养心安神。

 方子虽好,只是——

 太医正在心中反复琢磨后,抬起头来。

 太医令问道:“以为如何?”

 太医正道:“失眠跳不出脏腑失调、气血不和的范畴,这方子对五脏六腑俱有覆盖。

 只是——”

 太医令不等太医正说出后面的话,便道:“吾以为可用,不知太医正以为如何?”

 太医正心下略有不解,但却从善如地点了点头。

 宫人听得如此说,便看着太医令和太医正联袂在医案上签字后方才捧着药方子回去。

 室主不喜外男留在承明宫内,是以结论一下,便有宫人来请太医令和太医正出去。

 两人出了宫门,在宫门前分手。

 太医令独自一人往椒房殿去回话。

 太医正想必是觉得那药方子眼,是啊,怎么能不眼呢?

 王自和曾经开过一张和这差不多的药方子。

 没想到今天又有人拿着这张略作增减的药方子来了,也不知是从哪寻来的。

 这医者难道不知道王自和就是因为这张药方子才远走他乡的吗?

 王自和口口声声说什么因无家室之累,又心软见不惯生死,故不再诊脉转而传授学生,都是说的好听。

 实际上就是因为没能治好室主,在常安城中跌了声名。

 正好王自和当时又有个肺痈患者病重死去,声名愈发不堪。

 其实公道来说,肺痈委实是重症。

 但彼时世人并不这么想,都觉得王自和是名不副实。

 再后来,王自和便没了音信,听说是四处游历去了。

 没想到又有人从他那拿了这药方子来治室主。

 说不得王自和就躲在这后面,等着看结果。

 他这还是对从前的事耿耿于怀啊!

 太医令方才本也想否了这药方子的,但想想究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自和从前还是深受皇后信重的,要是他见方子被否了索进宫去闹。

 说起医理来,不还是太医令理亏?

 是,较真说来这方子是该有大效的。

 只是几年前铁一般的事实已经告诉了王自和,那药方子偏生就是不奏效。

 既然他不肯死心,太医令便只好叫他再死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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