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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舜(500推荐+)
 郭圣通想,果然是父亲的书。

 但是父亲怎么千辛万苦得来的这本书,母亲却似乎并不准备说。

 正好弟弟背了书后去洗漱更衣回来了,吵着说饿了,母女俩的话题便被打断。

 郭圣通也不想叫母亲从这些陈年往事中又伤怀,便在晚膳后向朝母亲讨要《太史公记》,至于书的来源已经无意探问。

 她自从知道建兴帝是前朝孝平帝的岳父,郭圣通也对前朝历史感兴趣起来。

 “阿母,我一定格外珍惜,看完了便好生给您送回来。

 你就让我带回漆里舍去看吧…”

 弟弟郭况见她撒娇,朝她挤眉弄眼地笑她。

 郭圣通毫不在乎,继续求母亲。

 虽是父亲心爱之物,但郭圣通讨要母亲还是爽快地道:“好,好,你既喜欢,那你便带回去看。”

 又和姐弟俩感慨“你们父亲在时,常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读也是大有益处的。”

 郭况看看母亲,又看看郭圣通“那姊姊看过了后,我也读来看看。”

 母亲刚要欣慰地点头,就听他接着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姊姊快和我去挑一个明天放的木鸢。”

 母亲同郭圣通俱是失笑。

 郭圣通依着郭况给他挑了一个墨鹰木鸢,又约好了明天一起在锦棠院用早膳后,就在园中放木鸢,他才开开心心地跟着侍女们回穹霄院去。

 弟弟走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郭圣通也起身回去,母亲见状便派了四个侍女把整整两箱子装着《太史公记》的帛书送到漆里舍去。

 出了锦棠院,清冷的夜风面而来,叫人情不自地打了个寒颤,几如秋夜。

 也就是这风中裹满了甜蜜的花香,才叫人觉得到底来了。

 廊下明灯高挂,映在地砖上的人影淡淡地,却被拖得老长。

 月光皎洁透彻,却总是带着几分冷意。

 郭圣通脚下步伐便不免快上了几分,待远远望灯火通明人声熙攘的漆里舍,才放缓了脚步。

 到门口后,她叫常夏赏四个辛苦送书来的侍女每人三百钱。

 常夏面上出微微讶异,却还是顺从而去。

 郭圣通先还没当回事,进了里室洗漱更衣后在软塌上拿起下午那卷《五帝本纪》时,她才想起从前自己从未赏过什么人。

 自己屋里这些伺候的年节赏赐,全是母亲为她做主。

 乍然说要赏人,也就难怪常夏奇怪了。

 但当时自己怎么没感觉出不对?

 就像是经常做的一样,不过顺口一说。

 郭圣通想起今天读《太史公记》时亦是这种恍如经历过的熟悉感,心下一动,陷入了沉思中。

 难不成自己不单是先知?

 但除了先知又如何解释?

 她不过是病了一场,怎么倒像是重活了一次?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打在郭圣通口上,叫她周身都有些发木。

 她手脚冰凉,心中大骇。

 她甚至大胆地想,她会不会已经在那场怪烧中死去了?

 若不然怎么解释这种种离奇?

 但心脏强有力跳动的声音却彷如响在耳畔,她活着,她确确实实活着。

 何况便是她是死后复生,亦不能解释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圣通脸色惨白地攥紧了帛书,手上骨节都泛出青白色犹不能减缓心中的半点惊恐。

 她心中滚过千百个念头,洪水般地席卷过来,得她心神不安。

 室中刻漏滴滴哒哒地走着,本该是清脆悦耳,但现下听在耳旁却有些承受不住的惊心来。

 常夏脚步轻盈地转过屏风来,就见郭圣通闭着眼全身发抖地坐在软塌上,脸色惨白的渗人。

 她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许多了,疾步上来问道:“女公子,您怎么了?哪不舒服?”

 说着便热了手往郭圣通额头上摸去,显是上次郭圣通的怪烧把她吓得心有余悸。

 郭圣通微微收回了些心神,她极力勉强自己睁开眼冲常夏笑了一笑。

 “我没事,就是…”

 不管她身上的种种离奇究竟为何,都不能让旁人知道。

 常夏自然值得信任,但也不能保证在听着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后心下不为之惶恐。

 郭圣通想做一个正常人。

 她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希冀能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目光触及手中的帛书时,她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把话接了下去。

 “…有些心寒害怕…”

 她指着手中的帛书念道:“…虞舜者,名曰重华…而舜母死…瞽叟爱后子,常杀舜,舜避逃…”

 她顿了一下,本是矫造作,却真有了些悲意:“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呢?”

 常夏一愣,旋即心中又升腾起怜惜来,缓缓跪坐在郭圣通身前握住她的双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想,女公子这只怕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从懂事便在漆里舍中伺候,虽为侍女,却因为伺候着郭圣通而得以通笔墨,才学见识并不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少。

 常夏知道郭圣通哀切为何,帝舜的父亲瞽叟舜的生母死后,又续娶了一个子生下了幼子名象。

 瞽叟本就偏心后幼子,加之听了后的撺掇,愈发想想把舜杀掉,好把家财全留给幼子象。

 舜孝顺恭谨却又机灵聪明,侍奉双亲至诚至善,只有在每逢父亲同后母想杀掉他的时候,他才会躲出去叫谁都找不着。

 舜怎么判断父亲同后母是要杀他的?又为什么每次都躲的谁都找不到?

 这个问题是不能深想的,略一思及,心下便有寒气止不住地往上冒。

 没人知道舜受了多少苦。

 郭圣通本只是为自己的异样寻个吓着自己的理由,但想到舜被亲生父亲用火烧土掩的种种恶行,悲痛哀怜之自然而然地就真切了起来。

 她想,她注定只是一个小女子,成不了圣人。

 舜受了如此多不公正的对待后,也没有心生埋怨,仅仅对弟弟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然,尔其庶矣”

 对父亲和后母半句恶言都没有,其后还是孝顺依旧。

 设身处地地想,她做不到,她万万做不到。

 而且她相信,父亲若是在,必定对她和弟弟爱如珍宝,绝对舍不得叫他们姐弟俩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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