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汉白玉
彭家宅院的花园,原是前朝王府花园改建的,格局虽微缩了一圈,内里确实基本没动,雕梁画栋都出自宫廷手笔。
约见于霁的这座汉白玉石桥也有百年光景了,依旧清纯润白,桥身高高拱起,人行其上,看不见对岸来人。
然而于小灵同顾初雨到的时候,于霁已然立于桥上观景了。他穿了一身墨绿色暗纹锦袍,长身玉立在汉白玉石桥上,远远看去,飘逸宁人。
顾初雨看得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于小灵却不似她这般,微微错开眼,看向于霁身旁立着的一位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湖蓝色锦袍,于小灵一眼看去,首先在心里排除了他是徐泮的可能,毕竟徐泮今
穿了件乌金色的袍子,况他方才还在假山之上,不可能这般快地换了衣裳,来到此处。
于小灵定了定心神,多看了此人几眼,直到他朝着她笑了,明眸皓齿地喊了一句“妹妹来了”,于小灵这才想起来,他是黄谦石。
于小灵朝他屈膝行礼,四人相互见过,下了桥,往桥旁的柳树下来了。
“灵儿找我何事?”于霁当先问道。
于小灵哪里有什么事体找他,若说找他,那也是顾初雨找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只好有拿了于霆做挡箭牌:“也没什么,就是好一会儿瞧不见霆儿了,他去哪了?没跟着大哥?”
于霁笑道:“随姜六哥耍去了。”
于小灵“嗯”了一声,听顾初雨笑着说道:“姜六哥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是那般耍乐的脾气,小心他把霆弟教坏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朝几人行礼,向于霁道:“于大少爷,奴婢奉姜六爷的命令,叫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趣事等着。”
“你看,我就说吧!”顾初雨裂了嘴笑,又道:“什么趣事?我也去看看。”
“这个奴婢不晓得。”那丫鬟回道,又抬手引了顾初雨,道:“奴婢这就为您引路。”
“那咱们过去吧。”顾初雨说完抬脚就要走。
于小灵却立身不动。于霆最爱
着谁,她不用想也知道,万一徐泮也被请了过去,她难道不是自投罗网么?
因而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道:“我就不去了,人多定然热的紧,我最怕热。”
她说完看向于霁和顾初雨,却忽然听见身旁的黄谦石说道:“我同妹妹一般,也怕热得紧,不如我陪妹妹在此处纳凉,你二人去吧。”
这话让于小灵一怔,她本想借机逃回厅里的,谁知话还没说,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她的计划。她眼睛上翻瞧向黄谦石,见他眉目舒展,并未看向自己,稍稍松了口气。
顾初雨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道:“也好,也好,这水边柳下最是凉快,那你二人在此纳凉吧,我同于大哥去了。”
于霁回头看了眼黄谦石,又看了眼自家妹妹,想了想,点了点头。
看着那二人在河边的身影渐行渐远,于小灵摇着团扇的手动得越发快了。
“今儿真热。”她说道。
“听闻妹妹幼时就怕热,夏日爱泡在水里?”黄谦石转过头来,看着于小灵,柔声问道。
“黄二哥还知晓这个?我哥哥说的吧。”听他捡了自己的趣事说来,于小灵方才心里的那么点儿不自在也消散了去,想起程氏跟她说的那些话,同时也收起了一贯的懒散,打起精神来。
黄谦石点了点头,瞧见她面上因暑热儿泛起的几分红晕,心跳有些快。
母亲说,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就替他相看起姑娘来。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于家小妹的身影。他不喜欢那些精明地吓人的姑娘,也不喜欢那些吃吃笨笨的姑娘,似于家小妹那般,他以为正好。
况且她也爱看闲书,还送自己东西,黄谦石越想越觉得于家小妹同他简直天作之合,因而一提到成亲,心里便在没有旁人的。
“我听说,江浙一带出了本传奇,在江南甚是有名,正托了位友人去买上几套,若是好看,到时候也赠给妹妹一套。”黄谦石捡了二人的共同乐趣又说了起来,望着于小灵的眼睛便多了些许柔情。
于小灵初初听见他说这个,还小小兴奋了一下,可她转念想到于小霏闹出的那场麻烦,便挑了挑眉,顿了一下,道:“黄二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我父亲不让我们几个看闲书,黄二哥便不必赠了吧…”
她说着,抬眼向黄谦石望去,却见他不知何时,面上也泛起一圈红晕,看着自己的眼神认真而温柔,让她一时呆在当场。
这是…怎么同那人相像?
于小灵吓了一跳,眼前浮现出徐泮那双深邃的眸子,浑身一紧,连忙别过了眼去,不再看黄谦石。
然而她这般作态,落在黄谦石眼里,却带着浓浓的女儿家的羞怯味道,让他心中不由柔情万千,轻柔道:“妹妹送我的红石,我甚是喜欢。”
于小灵闻言又吃了一惊,她再笨拙,再不通情事,此时也晓得黄谦石的意思了,这明明,同徐泮一般无二!
于小灵心里“呜呼哀哉”,
哭无泪。
她本还想说服自己,嫁给黄谦石也不算欺骗了他,毕竟她的事情,连于家人都不晓得,所以黄谦石不晓得也没什么,各自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就好,可她万万想不到的事,黄谦石竟同徐泮,抱了同一个想法。
他们,非要把她拉下马么?!
这可怎么办?
于小灵顿住了,却不晓得黄谦石这些轻言细语,竟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拱桥后,负手而立的一人的耳朵里。
仲夏的风吹起此人乌金色的衣摆,却吹不走他心头上似覆盖了千年冰雪所溢出的寒气,紧锁的眉头下,他痛苦地闭起双眼。身形有些不稳,他抬手扶在了汉白玉石桥的雕花圆柱上。
原来他二人早已到了互赠情物的地步…
徐泮想走上前去,狠狠地将那小人儿掠走,锁进旁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只他
夜夜才能看见,可是他抬不起腿。
又或者,他干脆一走了之,不要再做那跳梁的小丑,在暗许情意的两人中间横
一刀,可是他又不能甘心。
徐泮肝肠寸断,他嘴角绷得紧紧地,再不敢松开了去,他怕下一息就要
出心头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