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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张氏猛的被堵嘴,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路旁看去。那青年军官骑着匹高头大马,马油亮发光,一看就是罕见的良驹,他本人更是拨傲岸,锐气人,张氏接触到他冷幽幽的目光,背上一寒。

 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一名军官张氏并不会放到眼里,可是如今爵位没了,费家人全体被驱逐出京城,张氏便没了底气。她避开军官冰冷而无情的目光,低下头,不敢作声,也不敢伸手拿出堵在口中的荷包。

 “这多管闲事的!”张氏在心中恨恨的骂“你替靳家丫头打抱不平,难道她会嫁了给你不成。那家人势利的很,你若没有好家世,没有侯爵的爵位,看靳家人会不会理你!”

 张氏真想啐那军官一口,可惜,嘴里堵着东西呢,做不到。

 押解费家人出京的官兵见到那军官的服饰,便知道他职级高,自己招惹不得,忙大声训斥着费家诸人,不许他们暄哗闹事。原来威风凛凛的平凉侯费兴等人,被兵士们训的无话可说,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

 青年军官见张氏知趣,不敢再胡言语,‮腿双‬夹了夹马肚子,一声呼喝,纵马而去。

 沿街茶舍的二楼上,一位身材高挑、明眸皓齿的少女站在窗前,小脸雪白。本来是在家里呆着闷,出来看热闹的,谁想却听到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话语。那张氏的嗓门很是尖利,会有很多人听到了吧?自己名声扫地了吧?

 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中年男子急步走上来“安儿!”他神色间有些慌张,原本儒雅俊美的面容有些变形。

 少女头也不回的站在窗前,喃喃低语“我竟不知,我和那种人议过亲事…”费家已是全京城的笑柄,自己这闲极无聊跑来看笑话的人,却没料到自己也沦为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靳通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女儿身边,柔声劝道:“不相干的。乖女儿,她已是这么个身份,她说出来的话不过是被市井百姓听了去,根本传不到居于深宅大院的夫人太太们耳中。安儿,你信爹爹,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安儿笑了笑,轻声抱怨“您都没有告诉过我。我若知道,便不会偷偷溜出来看这份热闹,也便不会生这个闲气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干嘛专门来这儿找气生啊,吃了撑的么。

 靳通政歉意的解释给她听“并没定下来,不过是两家长辈在相看着罢了。若是两家都看好想好了,彼此有意,爹怎会瞒你。安儿,爹不只不会瞒你,还会让你悄悄看看那孩子,你若不喜欢,爹便不应承。”

 “爹爹疼我。”安儿光洁明亮的小脸上泛起笑意,很甜美。

 “傻孩子,爹爹当然疼你了,你是爹亲生的女儿啊。”靳通政微笑说道。

 他见女儿还能笑出来,心中大是宽慰。

 安儿咬咬,把方才在楼上看到的事讲给靳通政听了“…爹爹,您若替我相看,一定要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才行。那种一开始隐瞒身份骗婚,骗婚不成便死命诋毁女方的没用之人,真是让人恶心死了。”

 靳通政微笑点头“人品好,有担当,有才能,相貌当然也要好的,家庭必须和睦,公婆必须慈爱。还有,他要对我闺女温柔体贴,一心一意。”

 “我不要那么多,只要他有担当便可。”安儿神色暗了暗,摇头“爹爹,我不贪心的,只要他能为我遮风挡雨,便足够了。”

 爹爹您口中的男子世上总共才有多少位,若搁在从前倒也罢了,可以消消停停的慢慢挑着,保不齐真能遇着了。可是如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只是议亲,生辰八字都给了,可见女家很是有意,这事若传开了,肯定会有不少贵妇人对自己另眼相看,十全十美的夫婿,莫想了。

 有担当,足矣。

 靳通政见活泼可爱的女儿好似一下子就长大了,懂事了,心疼的不行。她本应很天真很天真,可是,那个令她萌动芳心的人定了亲,和她议亲的又是费家这样的无之尤,安儿经过这两次挫折,不再像从前似的稚,有了大人的样子。女儿长大本是好事,可是因为这样的事而长大,让做父亲的如何不心疼。

 “他必须要有担当!他若敢软绵绵的提不起来,爹会跟他拼命!”靳通政咬牙切齿的说道。

 安儿心中感动,甜甜笑了“爹,那您要挑个文弱少年才行,要不,您打不过他呀。”靳通政哼了一声“谁要跟他比蛮力气了?自然是斗智。”父女两个说笑着,缓步下楼。

 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把平凉侯一家逐出京城之后,站在东宫的前发感慨“眼前一片清亮啊。”这样的一家人倒了霉,真是大快人心,普天同庆。

 “这其中还有我的功劳呢。”想到自己在其中出的力,想到自己给十哥出的好主意,得意的嘻嘻笑起来。

 她已是两子之母,不过,依旧年轻美丽,楚楚动人。她站在上,脸色比路旁的鲜花更娇

 不只娇,还有些淘气。无忧无虑的太子妃,她算得上古往今来最无忧无虑的太子妃。

 一个两三岁的漂亮小男孩儿被宫人傅姆簇拥着走过来,眉花眼笑“小正正,你来啦。娘亲正在想你呢,快来快来,咱们好生亲热亲热。”小正正迈着端庄沉稳的步子走到面前“娘,看娶媳妇儿!”他仰起小脸央求。

 八舅舅不是快娶媳妇儿了么,他想过去凑热闹,亲眼看着八舅舅把八舅母娶进门。

 小正正是很想和爹娘、弟弟一起亲自到外祖父家看八舅舅娶媳妇儿的,皇帝溺爱他,差点儿就答应了。不过,考虑到安全问题,还在犹豫。皇太子和皇太孙、潞王同时出宫,他哪能放心得下。

 蹲子,温柔的劝小正正“咱们若是去了,得带上几百上千名近卫,声势浩大,很扰民的。儿子,咱们不去了好不好,省得外祖父外祖母为了招待咱们,过于费事。”

 小正正便有些不悦,指指自己身上的小龙袍,发起牢“不好,都不能看热闹。”他也知道,就是因为这一身龙袍,他他不能出宫看舅舅娶媳妇的。舅舅娶媳妇儿是多好玩的事啊,因为自己身上这件龙袍,不能去看。

 笑咪咪“身份贵重,言行便需谨慎持重。儿子,每一样好处都有它的负担。”

 你做皇太孙多威风啊,可是,也要忍受身份带给你的不便。譬如,舅舅娶媳妇儿,你不便到场祝贺——你一去,裴家上上下下都得围着你转,那还得了。你八舅舅的好日子,他和他的新妇才是主角,众人瞩目的焦点,谁也不能抢他们的风头。

 小正正很不乐意,但他是讲理的好孩子,跟他商量过后,他决定不去扰民了“兴师动众的,不好。”

 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

 粲然。小正正,你这句成语用对了呢,没闹笑话。

 几位舅舅进宫来看望他的时候,小正正把八舅舅裴琳拉到自己房里,从多宝阁上挑拣了他认为很好看的两件和田玉雕,郑重的送给八舅舅“您一件,八舅母一件。”

 小正正才两三岁,便知道送礼物给即将娶的八舅舅了。裴琳被他感动的不行。

 “要幸福哦。”小正正殷切看着八舅舅,鹦鹉学舌似的学着教给他的话。

 “一定,一定。”裴琳眼中闪烁着泪花,连连点头。

 小正正,八舅舅一定会幸福的。

 秋光烂漫的季节,玖宁街裴府办起喜事,八郎裴琳娶新妇陶氏进门。这是裴家这一代人最后一桩喜事了,亲友们都重视的很,纷纷上门道贺。到了正式娶的那天,偌大的裴府客来客往,笙曲悠悠,喜气洋洋。

 安儿本来不打算来赴宴的,到了裴琳成亲前一天,她忽然改了主意,坚持要到裴家坐席。相氏很头疼“裴家有什么好去的?”安儿却倔强着,偏偏要去。靳通政私下里询问过她原因,安儿低声道:“我就看看他的背影。爹,我就看一眼。”靳通政一向娇惯她,闻言惆怅的叹了口气,同意了。安儿坚持,靳通政支持,相氏无奈,只好带着她到裴家做客。

 “没诚意的裴家。”裴琳娶的这,相氏和安儿到了裴家大门口,相氏抬头打量着上方那龙飞凤舞的“裴府”两个大字,皇帝陛下御笔亲书的大字,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再显赫又怎样呢?这时爬的有多高,将来摔的便会有多惨。

 像老师那样淡泊自甘,才是外戚们应该模仿的。裴家,张扬了些。

 安儿自和一众年龄差不多的少女一处说笑,相氏见女儿好像全没心事的样子。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和相氏同席的有位魏国公府的孙子媳妇,她和褚氏是见过几次面的,大力赞美褚氏的长相和教养“…虽有些坎坷,到底是位侯府千金,浑身上下那气度,真是令人折服。新娘子长的很像她呢,母女两个倒是一对大美人,个个风华绝代。”

 可怜相氏心里呕的不行,面上还要保持礼貌,微笑着附合,不停说服自己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十分辛苦。

 “若没有裴八郎,她这会儿还在那偏僻小县城呆着呢。”相氏忿忿想道:“嫁女儿给裴家,好处可真不少。”

 陶铭于季官员考核之时被皇帝朱笔批了“特优”两个字,升到吏部任文选司郎中。从七品县令到五品郎中,相氏觉得他升得太快,全是沾了太子妃娘家亲戚的光,却不想想,依着陶铭的政绩,从七品升到五品,根本就是应当的。

 相氏对陶家因为嫁女儿而取得的种种好处十分不齿,怒气郁结于心,偏偏同席的那位不时津津有味的提起褚氏,提起陶家大小姐、裴家八少,把这对母女夸得天花坠。相氏听在耳中,觉得无比刺耳。

 相氏带着满腔忿忿之意勉强尝了几种菜式,食不知味。

 她吃下去的不是美食,是怨恨。怨恨,是很难消化的。

 相氏憋气极了。本来,她的安儿是夫人太太们喜欢的女孩儿,前程无量。可惜张氏那不留情面的一通叫嚷,说出多少秘辛之事,打这之后,从前见了相氏极诚恳极亲热的几家,不再一盆火似的赶着,而是客客气气的,非常疏远。很显然,出了那个传闻之后,她们已对安儿无意。

 淑女有的是,她们犯不上淌这混水,还是谨慎些,再相看的姑娘为好。

 相氏想想安儿所受到的冷落,再听听褚氏和陶氏所受到的器重,眼都红了——

 皇城的东门外头,路边站着两个人、一匹马。这两个人,一个是中年官员,儒雅洒,一个才十五六岁,看样子是小厮。

 一名近卫军官下值回家路过此地,见这中年男子和小厮愁眉苦脸看着那匹大黑马,停下脚步。“可有在下效劳之处?”他上前拱拱手,客气的问道。

 中年男子见他是军官服饰,大喜“阁下定是懂马了,对不对?仆这匹马不知怎么了,一步也不肯走,骂也好打也好,都是一动不动。”

 军官笑了笑,伸手抚摸大黑马的头,柔声跟他说了几句话“我劝了劝它,它肯走了。”他抬起头,笑着说道。

 中年男子拱手道谢,感激不尽。

 军官亲自把中年男子扶上马,替他牵着马走了几步,然后把马缰绳了给他“您消消停停的回罢,应该能平安到家,不会再闹了。”

 中年男子再三道谢,方骑着马,慢慢去了。

 青年军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咚咚直跳。他是靳大人,他家里有位宝贝女儿,美丽又活泼,子可爱极了,宫中宴会时自己曾见过的,小姑娘很纯真,很明净。这样的姑娘,很久之前曾经见过一位,可是那位太尊贵了,高不可攀…

 中年男子坐在马背上,嘴角噙笑,心情愉悦。看来打听到的事没错啊,这个孩子,果真是个好的。

 两天后中年男子和青年军官又在皇城外“偶遇”两人寒暄了几句,也算互相认识了。中年男子邀请青年军官到茶楼喝茶,青年军官推辞了几句,但是,没有坚持。

 到雅致安静的茶室中坐下,斟上香茗,水气氤氲,两人喝茶闲聊。

 “陈同知如何这个年纪了,尚未成亲?”靳通政好似不经意的随口提了一句。

 陈凌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先父去的早,小侄的婚事,无人主持。嫡母总想为我聘位老实绵软、身份不高的姑娘为,我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要娶位美丽大方、知书达理的女子。若娶不到这样的女子,宁愿独守空房。”

 靳通政被逗乐了“男人守什么空房。”

 陈凌云却是极认真“真的是守空房。不瞒您说,小侄生平最羡慕的人家,便是玖宁街裴家了。我小时候,先父还在,跟着他去了姑苏古城,在那里认识了裴家姑丈,和表哥表弟们。裴家人很和气,很亲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我…我恨不得…世伯,我若有了孩儿,也要让他们像裴家姑丈的孩子们一样,故此,我真的会守空房。”

 他说的虽有些笨,靳通政却听明白了。临江侯府是有些混乱的,他把临江侯府和裴家一比,对裴家很是羡慕。他自己是没办法的了,没法挑选爹娘,不过,他会让他的孩子们幸福快乐。

 “居然是个洁身自好的。这一点,在勋贵子弟中真是难得。”靳通政和陈凌云坐的越久,便对他越满意。

 更令靳通政满意的是,这次喝茶之后不久,陈凌云便央了金吾卫指挥使童大人上门提亲。陈凌云应该和上司的关系很好,童大人到了隆庆大长公主府,很尽媒人的职责,把陈凌云夸的天花坠。

 靳通政客气的招待了童大人。童大人也知道靳家肯定要商量,当天是给不出答复的,提过之后,坐了坐,便告辞了。

 相氏大为吃惊“这怎么能行?他是庶子。”

 靳通政声音淡淡的“庶子不成,生子可以么?”

 相氏怔了怔,掩面痛哭。

 是她的失误,才造成了这个局面。这几个月以来,并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来向安儿提亲…

 “若是他的弟弟,倒好了。”相氏还不死心,弱弱的说道。

 陈凌峰好歹是嫡子,是侯爷,陈凌云算什么呢。

 “凌云一直想分家出去,他嫡母邱氏死活不许。”靳通政慢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相氏猜测“怕分去产业么?”分家,总要让陈凌云带走一部分家产的,或多或少。

 靳通政笑了笑“因为,支撑起临江侯府的人,不是陈凌峰,而是陈凌云。”

 陈凌峰还在国子监读书,谁会理会他呢。倒是陈凌去在边关打过硬仗,在近卫任指挥同知,不可小视。

 相氏仔细想了想,也承认陈凌云这样的比陈凌峰略好些——父亲没有了,无人可靠,若是本人再弱些,可如何在京城立足呢。唉,可惜,若是他有这个本事,又有侯爷的爵位,该我好。

 却不想想,陈凌云若是真有侯爷的爵位,又怎么等到今时今还未娶呢。

 “可是,庶子,嫡母和他不一心,总归是难受。”相氏替安儿觉得委屈“若是嫡子,一家人相亲相爱的,就好了。”

 “这样的人家有啊,裴家便是。”靳通政凉凉说道。

 相氏哑口无言。提起裴家,她是很心虚的。

 隆庆大长公主是个没脾气没主意的人,孙女的婚事她自然听儿子的。至此,靳家算是全员通过。

 临江侯府之中,邱氏得知陈凌云要娶靳家独女,极力反对“你还是娶个老实本份的好好过日子的,这种身份的娶了来家,怕是要淘气。”

 邱氏真是很恼火。按理说,名门贵女怎么着也看不上他呀,可是靳家丫头倒霉,被平凉侯那缺德人家败坏了一回,最后竟会俯就陈凌云这样的庶子,真是气死人了。

 他已经很精明强干,再娶个有家世的媳妇儿,自己这做嫡母的还管得住么。

 陈凌云笑了笑,使出杀手锏“我求了贵妃,她答应亲自为我做媒。”

 邱贵妃一直卧病在,听说陈凌云有望娶得好女儿,硬是要从病上爬起来,替他谋划婚事。

 邱氏一脸乌云。邱贵妃这个人很死心眼儿,她觉得陈庸救过她娘,便傻呼呼的要对陈庸好,要对陈庸的孩子好。因着她自己是庶出,故此,对陈凌云这庶子好像更好些。

 兴国公府的男人全体很没用,邱氏靠不上娘家,儿子还在读书,哪能再得罪邱贵妃和陈凌云?最后,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临江侯府和隆庆大长公主府,成了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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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阁老已经去世多年,靳通政是他门生而且对他感情很深的事,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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