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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密告
 却说朱震晓得自己儿子做了些个事,觉出内有隐情,将要问出之际,太皇太后崩逝,朱震耽误不得,只得命朱珏看好这三位“叔父”自往宫里奔丧去。

 宫里头,帝后已换了孝服。九哥一脸无奈,李长泽眼中满是惋惜。原本崇庆殿已将官家劝得回转了,不想不到一,太皇太后又崩逝了。太皇太后于官家,算不得一个贴心老人,只是个寻常长辈,死活原本只是面子情。当此之时,却真个要多往神仙面前烧几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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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求雨不得,九哥养成一块心病,闷了自己三。政事堂诸相他不见,只传出话儿来,命凡有政务,悉由政事堂斟酌处置。诸相公无奈,将苏正也寻了来,他也不见,将洪谦唤了来,他也不见。太子来门外问安,他也只在门里答应一声,并不开门儿。李长泽将牙一咬,请了郦玉堂来,他依旧不见。

 虽止三,官家不上朝,对外称病,朝野已是议论纷纷。

 李长泽等无计可施,只得请出皇后,往劝官家。不想九哥自登基来,不顺的事情多,顺的事情少,尤其近三、二年,更是苦苦煎熬,能撑到如今才倒,也算是难能可贵。便是子来敲门,他也不肯应。

 李长泽满脸尴尬,待要劝玉姐回去时。玉姐已卷已袖子,往门上狠拍两掌:“你出不出来?!”将诸位斯文相公吓得跳将起来,若非事情紧急,几个白胡子老翁翁齐齐一跳,朵儿几乎要笑出来了。

 九哥依旧不应声儿,玉姐往后一退,指着于向平道:“给我砸!”

 “你哭丧着脸儿要做甚哩?”

 九哥终于发了脾气,吼道:“你是真个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你作这样子,我便好受了么?!我便没有一件顺的!我以为我只消尽力,便能天下太平,能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我也想做一贤君,现在呢?你看不见么?!”吼完便号啕起来。有句话儿他闷在心里不敢说出来,那便是“许我真不是上天选中之人”

 他这一通吼,将玉姐与诸相都镇住了。玉姐难得尴尬了,因她儿子也在一旁,将脸儿也沉下来了:“把门关上。”胡向安与于向平两个亲自动手,掩上了门儿,自己也逃了开来,唯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朵儿还想留下,叫于向平掐着胳膊拽了出去。诸相也叫关在门外。

 只听着里头玉姐亦吼道:“郦九!你好本事!你学会跟我大小声儿了!你还学会甚了?!都使出来给我瞧瞧啊?!你道你是谁?贤君?!贤君都会跟老婆发火的哩!尧舜禹汤,古之帝王,你比他们如何?成汤在位,经七年之旱,众议纷纭,得他要上吊!你道他不怕啊?他怕得要死!架起柴火险些将自家点着了!结果呢?!还不是撑过来了!撑得过便是圣君,撑不过上吊了,也就是个死人!”

 听得诸老臣头皮都麻了!里头声儿却小了起来,许是想着儿子还在外头,怕父母拌嘴儿子听着不好。

 玉姐里头已放缓了声气,她见已将九哥吼得傻了,肯老实听话了,便拧了块帕子,轻轻与九哥擦脸,道:“我晓得你心里苦,也不说那些个‘天将降大任’的废话了,便是成汤的事儿,想来这些日子他们劝了你不少了。我从来便说,能撑过的便是赢了。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你说是也不是?我还不信了,咱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甚坎儿是迈不过去的。成是乃圣君,那是因他撑过了。撑不过这七年,你猜后人要如何说他?从来谁个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九哥一意要做个明君,不说彪炳千古,也要做个范则。是以一直自律,将自己憋得不轻。方才一番吼叫居然畅意不少。人若发脾气,最恨一拳打到棉花上,若有人与他抬抬杠,反觉好过些儿。此时脾气也发过了,人便老实了,玉姐又温言哄他,他才转过颜色来,也好说心里话了。

 扭扭捏捏,将担忧说了出来:“如今传闻很不好。”玉姐看着他一张方脸,如今威严盛,上又蓄一点须,居然做这般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人一辈子福祸都是有数儿的。如今经过了,总好过后再来烦你。孔子还是圣人哩,列子还还要刺两句,你道‘孰为汝多知乎’真是两小儿说的?那分明是列子说的。”

 说得九哥也笑了,敛容道:“我想也是有人作幺,不外是那些个北人兼并之族。是我这些日子心火太旺,方才无礼了,大姐毋怪。”

 玉姐道:“你这般说,又是显我方才更无礼了,你也不许怪我。”她明是欺负老实人,晓得九哥不会怪她,又戏言,火气大,便多吃些苦瓜,败火。九哥一张脸也皱个苦瓜样儿了。

 不多时两个又携手出来了,玉姐满脸慈爱搂着儿子,九哥与诸相公道谢:“这几生受诸位了。”

 哪知将振没两天,太皇太后又崩了!

 ********倒叙完毕***********

 朱震见着九哥的时候,九哥正疑惑:怎地净遇着坏事了?!

 宰相们都是经过事的,太皇太后之丧仪也是有规程的,照做便是了。宰相各司其职,李长泽持典礼,丁玮与于蓟两个轮处置政务。田晃、靳敏、朱震三个维持秩序。头一是装敛,聚了许多人。第二人齐了,才正式举哀。凡亲近宗室、大臣,连家都不得回,须守灵,皆在宫中静室里安歇。房舍不够之处,又搭起芦棚来。

 到第三上,朱震心里有事,不免目光有些散,心神不宁间四下顾盼,叫他看着陈奇贼眉鼠眼。陈奇是陈氏宗族,又是皇太后亲弟,虽叫夺了爵,太皇太后之丧他亦与其兄陈文一同到了。

 这兄弟两个心里有鬼,陈奇勾连些个如朱清一类人物,陈文却与文昌侯等有些个默契。两个更是心不在此,听其哭声,一丝哀意也无,反透着些欣喜。

 这朱震一生与无数犯人打过交道,见识过五花八门儿的恶人,登时觉着不对。猛然间又瞧见陈文与宗室里燕王家人眉来眼前,忽然福至心灵!朱震审过许多案子,如大家族里争产一类,更有自己家门不幸事之经历,忽想到一件事儿!登时摇摇坠!

 也不顾太皇太后丧事了“立仆”他倒了,便要叫扶回去休息,坐实他抱病之事。一出灵堂,他便催促回府,回去便将朱清三个提了出来,先喝令一套打,打得朱清腿折了一条、朱源胳膊断了一支、朱润牙齿也打落四颗。这才问朱清:“是不是陈氏教你这般说的?”

 朱清忍着痛,笑得脸儿也歪了,嘶声道:“爹已晓得了,爹既晓得了,还是放了我的好!父子一场,爹手下留情,我也好为爹求情。”

 朱震气得气血翻涌,下令道:“与我将这三个畜牲都捆了!堵上嘴!”要带着三个入宫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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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震这里捆了“逆子”正往宫里赶哩,那头陈熙已叫自家妹子惊着了。

 陈三姐嫁与宗室,亦当入宫哭灵。头一便入宫应个卯,领了孝衣。第二哭了一回,第三过来,便趁机偷溜出来,寻他哥哥陈熙:“大哥,大事不好了,有人要趁这国丧谋反!”

 这陈三姐自嫁与七哥,夫两个也算是相敬如宾。陈三姐为人端正,凭谁也挑不出理儿来,原侯家又渐回过气来,胞兄陈熙更官拜枢密副使。虽有些妯娌、小姑子酸几句,她也应付得来。因其温柔可亲,七哥虽过继不成阖家丢了大脸,也不曾待于她。

 昨七哥自宫里回来,神色便不大对,三姐暗中留意。听说钦天监监正登门,不由大奇!这时节,监正合当忙着太皇太后之事才对。忽想起太皇太后故去,皇太后便是宫中大长辈,今见着皇太后,便觉很不对!旁人哭,她那眼泪都是出来的。又想着京城流言,天命之事,再看这监正,更是怀疑。

 便潜去听他两个说话,一听之下非同小可。这监正是不肯将功劳都记在陈奇头上的,他以管、乐自居,当然要在七哥面前出头。想着于事发前夜往寻七哥脸儿,必能印象深刻。往见七哥,宏篇大论,皆入了三姐耳内。

 这一夜如坐针毡,幸尔七哥也不曾回房。第二便寻陈熙来告密了:“历来谋废立,成者寥寥。官家自登临以来,行不曾有失。大哥若袖手旁观,百年之后,难逃史笔;有生之年,难逃良心。不说百年之后,便是眼下,若叫他们成事,能有你我甚好处?皇太后被娘娘压制这许多年,难道不思报复?满门危矣!七哥与我夫一场,筹划许久,一字也不曾漏与我,已是生了外心了。”

 陈熙道:“休多言,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纵不为自家,也须为社稷!”

 即带了妹子,往寻灵前寻九哥与李长泽,不想两个都不在,一打听,却是叫朱震请了去。如今皆在崇政殿里。九哥暗想,崇政殿乃是藏书之处,为何要往那里去?便也疾行,途遇拦截之人,忙说:“我有十万火急之事,性命攸关,要见官家。”陈三姐跟在他身后,见着生人,羞得不行。

 宦官还人拦,他便硬闯过去。擂门之时,里头人听着:“臣陈熙求见官家。”都吓了一跳,盖因朱清不得己招供,道是陈奇等人谋反,另立新君。陈熙说着:“十万火急。”于蓟便硬声道:“有何急事,不经宣召闯宫,该当何罪?可是要谋反么?!尔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下多是忠贞之士?!”

 陈熙一听便知不好,恐是陈奇事发,一时无词可辩,陈三姐不得不出声儿,说:“他们要谋反,我听着了。”

 于蓟点破窗纸一看,才开了门儿。陈熙兄妹两个一进门儿,便看着朱清兄弟三个惨状,都暗叫一声:“好险”

 当下陈熙便说:“臣死罪,事起仓促,不得不如此,臣妹早间与臣说,潜听着有人谋反。”陈三姐儿急将监正如何寻七哥,两个如何说,道是皇太后做主,陈奇挑唆军趁着众臣齐聚灵前,好一网打尽,陈文已与好些勋贵有了默契一类,约定今灵前发动,奉皇太后之命行废立之事说了。

 李长泽道:“汝夫谋为帝,于你有利,因何而发其事?”陈三姐泣道:“谋逆原是十罪重罪!祖上随太祖打下的江山,一门忠烈,先辈声名怎可遽毁?”

 两下比照,九哥等便知此事是实。当下命送三姐送往皇后处看顾,命陈熙去调军,一路往大庆殿前,一路往慈寿殿前,好护着帝后。因国丧,国军大事悉皆从权,有诸相在,合以九哥手谕,旨意行处,即可调集人马。李长泽请九哥休往灵前去,却又先不说后宫事,想来谋废立之关键在前朝,前朝既定,后宫自安然无恙。说将出去,恐走漏消息。

 九哥冷笑道:“我不过去,他们怎会发动?胡向安去说与皇后知晓,她是个明白人。”

 李长泽便不再劝,想着这皇后,心里也有些个怵。靳敏却想:这般安排,是想将谋逆者一网打尽了,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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