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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玉姐
 据说连鬼神都要怕恶人,无赖就更不用说了。

 以往程老太公慈眉善目,林老安人只是嘴上厉害,素姐又抹不开面子,秀英等更是晚辈,吴家登门,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便以程家好欺。程老太公把吴二郎等揪往衙里,吴家且不当一回事。

 吴家并不住在江州城内,吴二郎叔侄几个挨了板子,歪歪斜斜回到家里,已偏西。吴大娘子一见儿子被打了,登时火冒三丈,还要往城中程家门前叫骂:“程家忒滑,钱是他们要给的,又拐我们立下字据,再反手去告…”吴大郎见弟弟和儿子都被打了,也是不忿,并不阻拦。

 四下乡民听了,不由咋舌:这吴家实是够不讲道理的,谁没事儿倒好给你们钱呢?还不是你们总上门讹人家?弄得人家忍不了了,瞧,吃亏了吧?凡事留一线,后好相见呐。

 吴大娘子犹自愤愤:“天已黑了,家中也没几个钱了,今请不得大夫了,讨了钱来,必要好好调养!”

 奈何程家住在城外,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了,只得忍一时之气,待次清早再入城去。

 时已入夏,江州颇多雨水,次逢雨,吴大娘上了年纪,腿脚不甚灵便,路上要过桥过河十分不便,只得再缓一

 第三天气放晴,吴大娘整装待发,还拉上了大儿媳妇:“你男人叫程家人给打了,你与我去他家门口哭去!”

 不等她们娘儿俩往城里走,城中又有差役来寻她们了。

 却是程老太公又与主簿等暗示,翻出吴家欠了逋租未缴,并追究吴二郎先前拐带妇女等事,一并发落——总要弄得绝了后患才好。此事县中主簿便可办了,为了向程老太公讨个好,一大清早的,就派人上门抓人来了。

 吴大娘子原本憋着一股劲儿预备大闹一场,弄上二、三十贯钱来回来好嚼用,一看这如狼似虎的差役,登时了气。吴家只因人穷故而志短,却不太笨,看这架势便知有程家故事在内,也不敢再闹了。

 差役说得还极慈悲:“你们年年欠赋,实是可恶,然则我却是心软的,家中有疮的拿了去,怕不要死在牢里?留与你们将养,这好手好脚的,就随我走一趟罢!”

 吴大娘子枉为泼妇,居然不声不响看着差役把丈夫与小儿子一齐拘到城中。原是想去程家闹一闹的,现在也不敢了,咬着指头只知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大儿媳妇道:“这怕是惹得二娘家人恼,须得再往二娘家讨个人情方好。”

 吴二郎与室内听到了,还嘶哑着嗓子道:“程家狠毒,我没这样的娘子!”

 大儿媳妇又央吴大娘子去:“秀英妹子新有了姐儿,总是吴家骨,不看僧面看佛面…”

 吴大娘子怒道:“要去你自去,我怕去了他们要拿我去打哩!你不怕你就去。”

 说得儿媳妇也不敢去了。

 如是过了三五,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听了下消息。却得知衙里都没过堂,把没打伤的男丁往牢里一关了事,又放出话来:还了陈年的逋赋就放人。吴家能动的都关起来了,又能拿甚去换?吴大娘子丈夫可以不要,儿子却不能不管,打点着又卖了些历年从程家讨钱置下的东西,东拼西凑,还是不够。

 吴大郎父子于狱中缺吃少喝,苦不堪言,吴二郎叔侄地家中凄风冷雨,病势沉重——吴家有甚好吃喝好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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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老太公与县衙素有些关系,听了相的小吏特特遣了差役来报喜:“能动的都关了,前他们家大娘子还到衙里来讨情,央着先还一半,把人放出来想办法哩。”

 程老太公一眼悲悯:“你们辛苦啦,大热的天还要跑这一趟,当差实是不易。平安,取个封儿来,请他们喝凉茶去暑气。”

 差役笑开了:“谢太公赏哩~”接着红包去复命了。

 程老太公踱着四方步,跑去看曾孙女儿了。秀英出了月子就又急急忙忙接管了一应家务,与程谦两个同进同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程谦是赘婿,许多事情上有人不肯听,须得正经程家人降。秀英又是女子,抛头面毕竟不够规矩。正好结伴理事,程老太公也渐放手与他们夫妇。

 大姐儿就由李妈妈带着,镇在林老安人与素姐面前承。程老太公偶尔应酬一二,大把闲暇时光便或往后花园里烹茶赏花,或往郊外踏青。今事毕,忽地念起大姐儿来,便往老那里去。老两口是万不肯把小孩子交给素姐来带的,唯恐她给养成一个面团子。

 大姐儿在睡觉,睡得颇香,林老安人与素姐只趴在边儿看她,就觉得有无限乐趣。素姐还小声与林老安人说:“她再有个兄弟就圆满了。”

 林老安人道:“总会有的!”

 素姐道:“还没个名儿呢,多少先起个小名儿罢。”

 程老太公拖沓着步子缓缓进来,素姐忙起身,叫了一声:“爹。”便再无言语。

 林老安人道:“你来得正好,先前素姐便说与我,要给大姐儿起个名儿,你给想一个罢——要好听的。”

 素姐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的,程老太公看在眼里,问她:“素姐想好名儿了?”

 素姐小声道:“大名儿还得爹来起,又或者女婿斯文人,起个雅致名儿,这小名儿,就叫引弟?讨个口彩罢。”

 程老太安未置可否,林老安人道:“胡说!她娘原叫招弟,她如何叫得这个名儿?”

 素姐垂下了头。

 程老太公道:“待秀英两口子回来再说罢。”他心里实是取不中素姐所思之名,只想这女儿素来柔软,明着说了,恐又要哭泣,是以拖延。

 后半晌程谦与秀英回来,看了一回女儿,大姐儿中间醒过两回,一回是吃,一回是换布。秀英兴冲冲过来,就只看到一张睡脸,不由怏怏戳了戳大姐儿的脸。程谦只微笑,并不说话。

 晚饭是合家一起吃的,程家吃得不错,因家业颇丰,倒也餐餐有鱼有米细面。林老安人对孙女儿格外关切:“新买的凉茶,大热天儿喝一盏方好——也不要多饮,怕伤身。”

 秀英一笑:“晓得啦~大姐儿今天没闹罢?”

 林老安人笑眯了眼:“可是听话咧。”

 程老太公一抬眼,见程谦挟菜的筷子稳稳,脸上笑意淡淡,这个孙女婿吃饭时总不肯说话的。程家原也有“食不语”的规矩,后来却被打破了,究其原因,大约是当初吴二郎带来的坏影响罢。吴家贫寒些,规矩不多,是以常会饭桌上说些闲谈,程老太公不喜,素姐却每每要给他做脸,与他接话。

 怎么又想起那一家子来了?程老太公一皱眉,咳嗽一声:“吃完饭我有话说。”言罢就专心喝酒,又拣煮得烂烂的茴香豆嚼了。

 旁人不知端底,恐有要事,便不再言语。

 饭罢,人手一盏新茶,都听程老太公说话。程老太公说的是大姐儿的名字:“满月也过了,百家衣也穿上身了,看着倒好,取个名儿也不嫌太早了。你们想过没有?”

 素姐因林老安人驳了意见,便不再言,秀英想了半天,总觉得无论哪个名儿都不够周全、不能满意、配不上她的女儿。程谦倒有心一想,却又有些不是滋味:恐起的名儿不能通过。

 程老太公见女儿低头,老与孙女儿一劲皱眉,干脆越过女人,直问孙婿:“阿谦看来如何?”

 程谦道:“但凭太公作主。”

 程老太公一捋须:“你我皆写几个,一同参详。”

 程谦推辞不过,只得与程老太公起身,一人写了数个名字。素姐颇喜“思”字,老安人倒觉“莲”字颇好,叽喳个不停。程老太公复与孙婿商议,看程谦颜色,终是定了一个“玉”字。

 这名儿是程谦所书,程老太公道:“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甚好!甚好!”素姐读书颇多,也附和:“君子比德如玉。”秀英虽读书,却最恨有人拽文:“就叫玉姐了罢!”

 小小婴儿便有了正式的名字——程玉姐。

 林老安人大乐,抱起曾孙女儿便道:“以后咱就是玉姐儿了!”

 玉姐儿白天睡得足,长辈们吃完饭将要歇息的时候,她倒来了精神,先吃一回,再换一回布,开始唔唔啊啊,间或哭上两声。被秀英抱着来回晃着,又笑了。

 小小姑娘还不知道,她曾外祖父已经把外祖父家给弄得几近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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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自打玉姐儿有了名字,程家见安稳,忽忽数月并无甚大事发生。

 程素姐还奇怪:“这般安宁,总似有什么事儿我给忘了。”

 忘掉的自然是吴家了,吴大郎父子已被关了数月了,吴大娘子满心营救丈夫儿子,并无心情再闹。吴二郎本就无家无业,也无人精心照看,一病而亡。吴大娘子两个年长儿子因缺医药,腿脚落了残疾的毛病,吃这一回大亏,始知畏惧——皆不敢上门来闹了。

 吴大郎父子在狱中被差役“敲打”苦不堪言。

 不特中秋,连冬至、新年,吴家都无力再闹。

 程老太公见火候差不多了,与主簿递一消息,把程家父子放出来,勒令补还欠款。又与程老太公道:“也就是太公有话,我才担着风险。这因逋赋未纳而抓人入狱,本就有些不妥,再耽误些时,人死在狱中,却不好待。”

 程老太公会意,与了主簿一把银壶、四只银杯,又备了猪蹄、烧鹅、鲜鱼等,号称是拜年之礼。两下便宜。

 时已入冬,寒气人,年关又近。吴大娘子把吴大郎骂了一回:“若非我还了大半欠租,你何得回来?”

 吴大郎挨了骂,也不回话,拿眼睛把屋里一扫,已是家徒四壁:“休要吵闹!还有几贯未还,早早还来,免得再拿了去关。”不得不动脑筋要把女卖了偿还。

 吴大娘子年老,并无人买。其余有两媳,皆是乡中女眷,一舒心日子未曾过得,相貌也不甚好,卖不上几个钱,唯有卖到旁人不愿去之地,方能多拿几个钱。吴大郎与儿子一商议,便都卖了——女儿是早就卖了的,只恨命薄已亡,不及卖第二回。

 拿了几贯钱,还了逋租逋赋,连抓药的钱也无有,索换了酒食。吴大娘子心疼:“好歹留几个钱好过活。”被吴大郎打了一顿,一脚踢在口上,再不敢说话。

 吴家父子开怀畅饮,又争酒食。牢里饭食砺,一朝开荤,居然积食,吴大郎活撑死了。余下弟兄三个,无家无业,又有疮未愈,彼时天寒,酒桩人不觉,睡梦中竟冻死了。

 隐患既除,程谦看得暗自佩服。林老安人还嗔道:“老东西,早有办法,如何不早用?”

 程老太公道:“皆有失毒,我本不生事,奈何奈何。”又私下教秀英“要便不做,要便做绝,休要磨牙。”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又把文名给改回来了,依旧是觉得原文名略萌啊啊啊~

 以后不会再改文名了,大家放心观看就好~更新依旧有保证~玉姐会很快长大滴~

 萌萌的封面依旧是阿悠姑娘的手笔,算来阿悠已经给某做了五篇文的封面了,不管她看不看得到=3=

 还要向忙了两天的阿紫同学道谢,让阿紫同学忙了两天,十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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