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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三)


 “奴婢知道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了,圣上念我家娘娘与南朝新帝是嫡亲兄妹,所以特准递传家书。娘娘命我来问您,可有什么话要托付南朝惠妃的,可以一起带去。”

 子虞听了她的话,闭上眼呼吸了几瞬,淡淡开口道:“告诉她,没有什么比保存自己更重要的了”

 一别近五年,她的妹妹竟经历了这么多。

 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皮,她已觉得心惊,不知道文嫣在那样波涛汹涌的局势又是如何自处。想起这个自幼失怙,命运多舛的妹妹,她伤心地难以自抑,独自在殿中垂泪许久,接连几天都眉宇深锁,沉郁寡言。

 这清晨,她尚未上妆,宫女禀报殷陵求见。子虞往外一望,头尚在树梢,什么事这样赶不及?招手让宫女引她进来。

 殷陵素来笑颜待人,今进门却神色低沉。行礼后不等坐定,就问道:“娘娘可是有一个亲妹在南朝?”

 子虞几来都为文嫣担忧伤怀,一听人提及,就心生不妥,以为有什么坏消息带来。一失神,手里的花钿掉落地上,她倏地转过身问:“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殷陵点头,又问:“南朝新帝的惠妃,当真是娘娘的亲妹?”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子虞挑起眉“有什么事就直说。”

 殷陵面显踌躇,叹气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子虞摆手让伺候梳妆的宫女退下,平静地问:“什么事不好?”

 殷陵见她面色沉稳镇定,脸上一红,倒自悔刚才在宫女面前失言,可想起事态紧急,又顾不上那么多,说道:“娘娘可知上月发生食之象。其实并非南朝,我朝南方都已得见。现在民间都在传天象不吉,必有祸端。前几京中已开始传一句谶语‘北鱼南燕兮其国,望有缺兮为女祸’。”

 子虞低声念了两遍,面色一沉,北鱼南燕取自“虞”“嫣”同音,不正好暗合她和文嫣的名字。

 “食虽不吉,可并非独有一解,究竟是什么人断定因女祸而起?”她问道。

 殷陵道:“夏朝食天下大,秦朝二世而亡,也有食之象——这种事可真是说不清楚。如今南朝兵灾,国,弑父杀君,世人皆传,由惠妃而起…不正应了此兆。”

 子虞神情萧索:“为君,月为臣。蚀之象由月掩,是臣下蔽君之象。怎么就成牵扯成了女祸?”

 殷陵道:“天象之事自古渺然,食也有多解。《乙巳占》有解‘内有兵起,更换太子’,又解‘君位凶’,现在星官独取‘,月遮乃女祸起之征兆’,流言就更加肆意,显然有预谋而发。父亲嘱我告诉娘娘,这是有人要害娘娘啊。”

 子虞是吃过三人市虎的苦,知道流言若化为利剑,杀人都毋需见血。她总觉得谶语有些耳,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恍然想到中秋宴上所说的异象。

 “是她…”子虞阴沉着脸,缓缓说道“兰嫔。”

 殷陵显然也有所知,说道:“父亲与娘娘想到了一块。星官虽没有派系,游学时曾得兰嫔父亲的资助——暗箭由谁而发,八九不离十了。”

 子虞不说话。殷陵又道:“娘娘自入宫来,虽受宠爱却谦恭有礼,宫人也暗自夸奖。照此以往,后晋妃位也是轻而易举,地位自会巩固。可宫廷岂有如此轻易的事,娘娘还未站稳脚跟,伤人的毒箭就已离弦…若此事处理不当,就再无立足之处了。”

 子虞心中有数,兰嫔自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她的敌意,只是没有想到,她的手会这么快。巧,真是巧。天象送了她一股东风,却将自己地进退维谷。

 以前退一步还有一线希望翻身,如今退一步,真是万劫不复,永无宁了。

 她心里暗恨,除了眉间还有一点愁意,脸上已平静如初:“回去告诉相爷,得他一点襄助,我心里总算有底了。”

 殷陵握住她的手:“娘娘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子。”

 送走殷陵,子虞觉得周身的精力都被一而空,脸上血尽失。宫女见了大惊失,赶紧报了太医院,又嘱人去御前通报。

 这午后子虞躺在卧榻上午睡养神,皇帝在寝殿外听太医的诊断。子虞睁眼往外瞅了一眼,路过的御前宦官皆戴赤帻,她心里一黯,闭目不言。

 皇帝无声走到榻前,伸手在她的额上轻抚。子虞睁开眼,孱弱地对他一笑。

 “好点了吗?”他问。

 子虞点头:“妾无大碍,就是一时气血不畅。”她低下头,暗暗垂泪。

 皇帝温柔地看着她,说道:“是不是听说了那些谣言?”

 子虞早知他虽处深宫,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委屈道:“妾的命格不好,父兄皆受害,留下唯一的妹妹,也多逢磨难。他人以此攻讦,妾又有什么可辩解的…可现在说妾会祸及国政,无由之事传地满城风雨,让妾如何容身?”

 皇帝见她面色苍白,泪水含在眼眶里摇摇坠,仿佛一株含的梨花。扶着她的肩膀,沉声慰藉:“喜爱捕风捉影的人自古皆有,你又何必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劳神伤身?”

 他音低醇,话音温柔,可眉宇锁住,似乎也在思索此事。子虞一看他的面色,暗自警觉,抬起头来说道:“天象示警,陛下不可不重视…只是天文预象都是深奥难明的学问,一个天象,隐喻解法却有万千,只听一言未免失之偏颇。”

 “哦?”他笑笑“除了星官,还有谁能解天象?”

 “妾在东明寺时听主持讲解佛法玄妙,主持学贯古今,有窥测先机之能。陛下向来礼遇佛法,何不听他讲解一番。”

 皇帝深沉地一笑,不置可否。

 东明寺僧人极少参与宫廷中的争斗,最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选中他们来辩解天象,自然比子虞自己说千句万句有用的多。且子虞在寺中住了大半年,与寺中有香火情,与殷陵商议后,觉得此法最可行,又嘱殷陵回府后立刻派人去东明寺中疏通关系。

 第二朝堂上,星官暗指玉嫔身份暗合天象,进言天子着素服,避正殿,内外严警,随侍宫人应着赤帻。这时有官员出列建议皇帝亲自往东明寺祝祷神明,以宽天下。

 皇帝沉思了一下,最后采纳了东明寺之行。

 明妃差人将消息传到公主府。驸马晁寅回到家中,就看见玉城颐气指使婢女忙碌的样子。他不明就里,转眼一想,也不想明白,悄悄往外退。侍女眼尖发现了他,玉城当下站起了过来:“驸马来地正好…看,是母亲的信。”晁寅接过一看,皱起眉,环顾四周的侍女,低声说:“公主是打算先去东明寺?”

 玉城微微仰头,笑道:“自然在父皇之前先去一趟。”晁寅平静地看着她道:“那又有什么用?”玉城道:“听说殷府已经派人去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占先。”

 晁寅慢悠悠道:“何必和一个深宫妇人过意不去,就是再受宠爱又能如何,你是陛下的掌珠,她不过是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玉城嗔视他:“你知道些什么!母亲在宫中十数年屹立不倒,并非完全靠父皇恩宠,是因为凡事都预测先机——玉嫔那个样貌,本来就不是能在宫中安分度的。晋王求皇后指婚,父皇又不顾众议将她接进宫。卑微之时尚且有这份能耐,后若让她得势,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晁寅对此意兴阑珊,听完也不过出一丝似笑非笑:“公主将陛下置于何地,难道后宫还需要出嫁的公主来打理?”玉城跺脚道:“驸马只需告诉我,去不去东明寺走一趟?”晁寅一摆手:“这是后宫之事,外臣如何手,我劝公主也不要妄动,小心做了马前卒。”

 晁寅的子一向是沉稳有余,玉城却是自幼娇纵,两人自成婚以来各让一步,倒也相安无事。今听晁寅再三拒绝她的请求,玉城顿时觉得受到伤害,冷声道:“想不到驸马如此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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