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
子虞也想起那个情景,当时的六神无主,此时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脸上红通通的,忍不住
出微笑。
“子虞,”他轻唤她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怕惊跑树枝上的小鸟。可子虞依然被惊到了,她睁大眼,心像锣鼓一样地捶着,神色慌乱一点不亚于当年“殿…殿下。”
睿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着一片晕红慢慢蔓延到她的脖
处,衬地肌肤越发白皙,犹如雪上红梅初展。她微微低着头,从下颚到眉眼,线条柔和,像是丹青名手用笔墨勾勒出的画中人。他心中砰然一动,握住她的手。
子虞惶然想
开,手上捧着盒子,却怎么也避不开,脸颊上的红几乎就要透出皮肤来了。
睿定不容她挣扎,突然问:“难道你在南国定了亲了?”
“当然没有,”子虞心慌意
时
口而出,又道“就算有文定,现在也不能作数了。”可添了一句又觉得自己画蛇添足,有
盖弥彰之嫌。
睿定笑道:“那你择夫可有什么要求?”
子虞已是羞无可羞了,反而生出勇气,抬起头瞪他一眼,心里原本有那么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睿定没等她细想,又说:“我的姓名身份你都是知道的,四年前,我府中原是有王妃的,她身子不好,嫁过来没到一年都殁了。府里上下都懒散惯了,正是缺个主子管教他们。”
他的详细情况子虞其实都是知道的,在南国学习时就了解清楚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
不住有些甜意,听到他最后一句,她佯装恼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睿定笑了笑,一双狭长的凤眸里仿佛盛进了
光千斗,灼灼地看着她:“我在东明寺的时候就想和你说,这宫里不适合你,如果有机会,我带你离开这里,走出这宫墙外,让你无所顾忌地哭笑,有不如意可以说出来,即使心思被别人猜中了,也不必提心吊胆,就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子虞简直怀疑这是一个梦——即使是身在梦中,只怕也没有这般美好。她的烦恼,她身为下人的为难,在这个提议前都消散地一干二净,在她还没有反应时,泪珠已经先一步
了下来。睿定心疼地看着她,轻轻抚过她的脸,受伤的厚茧摩挲着她的肌肤,却让她觉得格外温暖,她憋住了一口气,镇定地说:“我当然是愿意的。”
睿定显然松了口气,眉眼间都是笑:“看你哭得…我还以为自己太唐突,惹你不高兴了。”
子虞却又想起另一重困难:“可我还是欣妃娘娘的…”睿定打断她,目光坚定,给了子虞无限信心:“怎么说,我已封了王,你耐心等一等,我总有办法让你光明正大嫁给我。”
子虞点点头,这才发现他近地几乎咫尺能感觉到呼吸,她满面羞红,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松,手中的匣子砸落在地上。睿定动作抢先一步捡起来,看到那块丝帕和玉佩,看到上面的诗句,神色稍怔,问道:“这是要送谁的?”
子虞连连摆手:“哎…不是。”睿定复又一笑,不再细问,拿过帕子道:“绣工真是不错。”他把丝帕放入袖中,又掂量起玉佩来。子虞神色复杂,有心解释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玉质不错,可就是不太衬你,”睿定目光痴
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佩玉的垂穗上摘下一颗珍珠,这颗珠子浑圆而带有光泽,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睿定将它放入子虞的手心“看,这才衬你。”
子虞慎重地将珠子收起,这才想起那方丝帕是穆雪的,心里有点不舒服,可见睿定这样高兴,她就忍着没说,心里盘算着,等以后亲自绣一块,好换下那块。
睿定见左右无人,轻轻搂住她,情真意切地道:“我们这就算是定亲了,等我来接你。”子虞心里欢喜,软语道:“嗯,我等你。”
这夜月
分明,清华如水,殿宇楼阁如披清霜。
子虞拿着匣子来到穆雪的房间,六格扇窗开了四面,月
了一地,皎洁地映着披衣而坐的穆雪。她抬头看向子虞,微微笑道:“怎么有闲空来我这里来了。”
子虞也
出笑意,把匣搁在桌上:“拿人东西哪有不归还的道理。”
穆雪却看也不看匣子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问罪——你想着这件事一定是我摆弄出来的,对了,这招叫什么,应该是叫祸水东引。最好的结果是,郡王转眼看上了你。最差的结果是郡王大发脾气,这事就此作罢,娘娘要怪也是怪你,是你把事办砸了,我就摆
了关系…这听起来倒真是不错,与我百利无一害,难怪你要怪罪到我头上。倘若真是我做的,你要责怪,我绝不会躲避,任你说什么罚我都认了。可你也该想一想:这事如果是我做的,怎么会这么明显,还要托他人之手。”
子虞见她款款而谈,脸上无半分病容,心里叹息一声,缓声道:“是真是假…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有数了。”穆雪脸色一沉,
畔微启,想说什么,子虞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你今
是真病也好,假病也好,总要找个人替你去做这件事——也许你原先选的不是我,可最后这件事却落在我身上了。大概是因为我笨,最容易欺负,所以落得这种下场,这也不关你的事,我凭什么来问罪你。”
穆雪被她说的动容,神色间
出伤感:“这宫里那么多人,就只有你和我最亲近了,我怎么会主动来害你。”
“你是聪明人,该明白的,”子虞正
道。大约是今夜月
明亮,平
不怎么看地清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清晰起来,她坐在穆雪的身边,喟叹:“我因为蠢笨,被人利用了。可你呢,不是也被人看破计策了吗——做姐妹也有两年了,我今天想劝你几句。你自持聪明,锋芒毕
,可要知道,在这个宫廷里找个不聪明的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聪明只落在明处,还有那么多的‘聪明’在暗处。哪一个更有利,你心里应该比我明白。”
穆雪脸色越发苍白,沐着月
,直如一尊玉人,她想了想,说道:“也不是我故意要显
聪明,再允我些时
,我也想韬光养晦,再寻时机。可是娘娘那里还能等我吗…我看她的身子都快要显
出来,过些日子就瞒不住了。”
子虞蹙起眉:“她待你倒比待我坦诚。”
穆雪冷笑:“这哪是她说的,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她以为靠那两个
使宫女瞒地住,我看这宫里上下稍有眼色的,都已猜出七八分了。”
子虞厌倦谈这个话题,起身就要告辞。穆雪突然喊住她:“今
的事,你不怪我了吧?”子虞回头笑了笑:“怪你有什么用,只能怪我自己太没用了,别人设个圈就往里面跳。”
穆雪神色关切:“你目前的处境太险了。那位有了孕身的,从不摆个无用的人在身边。早晚要算计到你头上。”子虞反去劝她:“别胡思
想了,你休息吧。”
“唉,”穆雪等她走到门口时,又补了一句“你也小心吧。就是绛萼,你千万别轻信她。”
子虞怀着疑惑走回自己的房间,路过长廊时又碰见当值的绛萼,她面色自如,停下来和子虞闲聊了几句,并没有提到白天的事,如平
一般无二。子虞心里复杂地多了,犹如沸水一般翻滚,她认定穆雪的话半真半假,又觉得绛萼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可见她也行事鬼祟,不能相信。
突然一阵寒风窜进廊间,让子虞打了个哆嗦,遍体生凉,偏偏背脊处又渗出薄薄一层冷汗,黏着贴身衣裳,让她觉得似乎有小蛇游动在背后,一阵胆寒。等绛萼带着两个宫女走远,手里提着的纱灯也越来越远,慢慢地就糊成了一团光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瘦而怪异的影子。子虞怔怔地瞧着,只觉得森森然,叫人惊悚。
真真假假,越发叫人看不清楚了。
等那一团光火终于消失在黑暗中,子虞不自
松了口气,刚刚那一些又仿佛是她的错觉,都是她的杯弓蛇影。
她急忙回到自己房间,茶水都是凉的,喝了一大口,冷意直透进心肺,子虞的心里才平静了些:是呀,管它真的假的,她一概不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