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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转局势
 曹狼狈回营已经是三更以后,满营将士总算松了口气。残兵早就顺利逃回,歇了半天才发现把主帅丢了。曹洪当即就火了,怒不可遏喝问败将,乐进又直脾气不服他说,俩人揪着脖领子打得跟花瓜一样。曹仁弹不住,探马派出去好几拨,大营都吵翻天了。

 这会儿见曹归来,大伙在安心之余也吃了一惊:将军的脸熏得乌黑,额头磕得乌青,本来就不长的胡须只剩上那两撇,战袍早就烧没了,手也挫破了,这副模样扔在残兵堆里,恐怕任谁都会误认为一个倒霉的火头军。

 曹颓然坐倒在帐前,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干笑道:“误中匹夫之计,吾必报之!”

 卞秉眼睛最尖,半天没瞧见楼异:“大个子呢?”

 “楼异死在城里了…”

 众人尽皆凄然。趁着昏暗的火光,曹环顾着营里的残兵败将,有的受了伤痛苦呻,有的情绪低落叹息不已,有的心不在焉似离散…接连两场大败仗,这样下去越来越被动,不等吕布反过来攻我,这些兵就要先逃散了。他心中一阵阵隐忧,抬头又见乐进、曹洪窝里斗,打得鼻青脸肿,他皱眉头道:“一个个都这个样子,能打赢仗吗?都给我坐下!”

 卞秉劝道:“将军洗洗脸,赶紧休息去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明天?”曹忽然想起吕布以方天画戟击他的头盔,口口声声骂自己为胆怯小人,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转向军兵大吼道:“你们想没想过,兖州本就是咱们的,为什么要落到吕布手里?这一仗咱们虽然败了,但是就这样让他们得意洋洋作威作福吗?”

 谁都不敢说话,曹脑子忽然一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八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转而问道:“此番两场败仗,死伤的有没有你们的兄弟子侄?”

 有的兵丁坐在地上点点头。

 曹开始编瞎话了:“我此次从徐州回来,本打算好好犒赏你们。暂时不再打仗,将所得的财货给大家平分了的…”

 一听到分钱,那些蔫呆呆的士兵眼睛都亮了。

 “但是事到如今,叛军气势越来越大,咱们连立锥之地都快没有了,还怎么安享富贵?”说着话,曹站到了大纛的夹杆石上“这两场仗咱们之所以败,不是因为吕布之勇天下无双,而是因为叛贼陈宫为他出谋划策。你们的兄弟子侄多有战死,我的亲兵楼异也命丧在城里了。现在吕布、陈宫不光是咱们的敌人,还是咱们的仇人!他们杀我等兄弟、夺我等家乡,此仇不共戴天!你们难道就不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吗?有没有铁铮铮不怕死的汉子,给我站出来!”

 随着他这声煽动,还真站起来好几个。

 “我曹某人就是看得起不怕死的汉子,站起来的统统有赏。”

 一听站起来的有赏,军兵呼啦啦全站起来了。

 这可就上了曹的钩,他把手一摆:“这像什么话?一听见有赏就全起来了,不算数不算数——后来站起来的还坐下!”

 军营里人太多了,黑灯瞎火的谁记得刚才怎么站的,再加上答应分钱了,谁还能主动坐下?大伙一嘴鸭一嘴互相拉扯。

 诸将也都看傻了:将军是不是烧糊涂了,撺掇自己人打架,大半夜的这是要干什么呀?

 “不要吵了!”这时候曹把手一挥“都听我说,古人有庆忌、樊哙,都是一等一的勇士。我也要从你们当中寻出勇士,给以厚待,有胆量的就随我去劫吕布的大营!”

 劫营!?诸将这才明白他要干什么,卞秉第一个站起来提醒道:“将军,现在去劫营,是不是时机差了一点儿?”

 “你懂什么?”曹小声冲他嘀咕道“今夜咱们虽然中计,但濮起火吕布必留在城中,他的营中空虚,而且打了胜仗必然松懈,这正是劫营的好时机。”

 “我多嘴,我多嘴。”卞秉喏喏而退。

 突然,曹只觉脚下一陷,夹杆石开了,两丈多高的大纛紧跟着就砸下来啦!

 这下可热闹了,不但曹险些栽个跟头,军兵也吓得四散奔逃。这时候忽有一个大汉蹿到前面,着倒下的大纛旗高声嚷道:“来得好!”硬生生拿肩膀去撞。

 “哐”的一声巨响,大家听得清清楚楚,都以为这个人得叫大纛砸死。哪知那大汉竟将纛旗顶住了!这家伙像个大牤牛一般,脑袋快扎到地里去了,双脚用力蹬地,嘿咻嘿咻缓了两口气,突然大吼一声,腾出右手紧紧攥住旗杆,晃晃悠悠竟把大纛又竖了起来。

 扛住倒下的大旗已经了不得,单臂立旗更可堪神力。不但曹与军兵看呆了,就连乐进、夏侯渊等几个自负勇力的将领都惊住了。

 “好膂力!”众军兵不住喊好,可眼见这条大汉转过脸来,一看之下都吓了一跳。此人身高九尺,肚子大得都快出来了,胳膊腿腱子,兵卒的衣服都穿不了,只裹了一件杂役火头军穿的布衫,敞怀显出黑黢黢一巴掌宽护心。面上观更热闹,一张胖脸说黄不黄说绿不绿,大眼睛,狮子鼻,菱角口,披散头发青巾箍头,双下巴大脸蛋,胡须倒没几,肥往下耷拉着,就跟个大冬瓜一样。

 “将军,您没事吧?”他的声音很是浑厚,但因为太胖了显得闷声闷气。

 “没事没事。”曹拍拍身上的土“壮士叫什么名字?”

 “在下典韦。”说着他松开手,任十几个合力才抱稳那杆大纛。

 曹眼珠一转:“你敢不敢随我去劫营,我有珍宝相赠。”

 “珍宝不爱,管饭就行!”典韦咧开大嘴笑了“从前我跟过张邈,那里吃饭不管,我才投到您帐下的。”

 俗话说立起招兵旗自有吃粮的。荒时节百姓不能自存,许多人都是为了吃饭才投军的。曹一看他那个大肚子,又听他说话憨直,笑道:“我这里当然管,你能吃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好!那我就随您去劫营。”典韦拍拍手上的土。

 曹转身大呼:“还有没有人敢跟随我以及这位壮士去劫营?”

 “我!我去!”兵无头不走,现在站出一个勇力过人的典韦,其他人便开始跃跃试。

 本来低落的军心一下子提升起来,曹下令选出五百勇士为敢死军,每人穿双层铠甲,扔掉盾牌,手拿一杆大戟作为先登。其后再叫乐进、夏侯渊领三千精锐为后援。曹本人重新梳洗,也换上统帅的铠甲和红缨兜鍪,督率人马大模大样杀奔吕布大营。

 当曹军到达吕布大营时,天色已将近破晓。这个时刻本不是劫营的最佳时机,但吕布军刚打了一个大胜仗,以为曹军三天之内都缓不过气来,哪想到一夜之间竟会突然开至。他们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加之主帅不在营中军纪有所松懈。曹军都快要冲到营前了,却只有几个放哨之人发现,零星地放了几箭。曹军的先登都穿着双层铠甲,哪里怕这点伎俩,甩开大步向前冲。

 “杀呀!”典韦等五百勇士齐声呐喊,各举双戟前突,只一猛子就撞翻了辕门。吕布军战鼓来不及敲、号角来不及鸣,曹军的喊杀成了催命之音。那些军兵猛然惊起,大部分还没拿起兵器就被刺翻在地,还有的连人带帐篷都被戳了个稀巴烂。这帮敢死军列成排往前冲,所过之处扫为平地,甚至突到了中军大帐。大纛旗也被推倒了、粮车都给掀翻了、战马被刺得惊蹿、所有军帐都给挑了,有些胆小的敌人吓得攀着栅栏直往营外翻。可突出来照样是死,三千人还在外面拿着刀等着呢!

 劫营的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扰敌军心,可今天杀敌的数目确实也不少。眼见天色已然大亮,吕布大营已经被搅得底朝天,曹马上下令收兵,撇下还在混乱中的敌人扬长而去。

 可行出去没多远,就听喊声震天,回头望去,气势汹汹的敌军从三面夹击袭来——吕布的大队人马杀到了。

 原来吕布昨晚在濮设下埋伏之策,却没想到曹会突然放火。这把火虽帮了吕布的大忙,使他轻而易举废敌一千,但也给濮守备制造了麻烦。在仔细盘查俘虏发现没有曹之后,吕布立刻吩咐人拆毁民房,修补烧毁的城门,七八糟的事折腾完就快天亮了。吕布亦知曹用兵过人,不敢在城中耽搁,赶紧督率人马回营。哪知行到半路上就闻大营被劫,吕布气得直咬牙,忙将兵马分作三队,他自己与张辽、高顺各率一队,分三面夹击曹军。

 曹没想到吕布会来得这么快,现在论跑绝对跑不过并州骑,若是战自己不计踹营伤亡才三千五百人,而且敌人营盘更近,那些慌乱的兵丁整合起来,马上就会跟着投入战斗。没有办法,先顶一阵再说,曹立刻派人回营搬请大军,这些人马则转过身来后队改前队静候敌人进攻。黑的并州骑兵扬尘而至,无数铁蹄踏得大地颤巍巍的,曹军上下皆有惧。为了稳住军心,曹从后面催马到了本阵中央,要让每一个兵丁都能看到他。眼见敌人骑兵越冲越近,弓箭似飞蝗般袭来。曹不躲不避,任身边亲兵挥舞兵刃和门旗为他挡箭,主帅既然不惧,士兵自然也不会退缩。

 而在最前面的就是五百敢死军,典韦俨然一副头目的样子,忽然挤到最前沿,大喝一声:“都蹲下!”喊罢他第一个蹲下身,低头缩脖子,把没有铠甲头盔保护的脸部隐住。其他人还真听他的话,霎时间全都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护脸,身上其他的部位任他们弓箭来

 “敌近十步,呼我!”典韦闷沉沉的嗓子喝了一声。

 后面的三千大军拨打着箭枝,眼瞅着敌人越来越近,曹提着嗓门带着众兵丁一起呼道:“十步矣!”

 “五步再呼!”典韦又喊了一声。

 曹快要坚持不住了,感觉坐下的白鹄马都有些哆嗦了,他强自镇定按住辔头,听身边的人呼道:“五步矣!”距离太近连弓箭都不再了,眼瞅着敌人杀气腾腾已举起了长,而就在敌丛中,百花战袍方天画戟的吕布恍惚可显,曹心头一颤,不大叫:“敌至矣!”

 此三字方出,曹看到了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景象——典韦从地上猛然跃起,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敛来十余柄大戟,全夹在腋下,锋利的戟尖散开着,对准敌人的马脖子,那样子就像一只凶恶的大蜘蛛。

 霎时间人喊马嘶悲鸣一片,五六骑敌人已经掀倒在地。紧接着所有的敢死军都学着他的样子一跃而起,皆是手持双戟刺敌马颈。素来不可一世的并州铁骑竟齐刷刷倒了一排。只要一排倒下,后面的紧跟着就绊翻在地,敌阵顿时大

 中间虽然得手了,但两侧因为没有足够的铁甲大戟还是陷入了苦战,乐进与夏侯渊也都身先士卒与敌人短兵相接。这真是一场针锋相对的搏,一边要报劫营之仇,一边顽抗求生,杀了个平分秋。又听喊声四面包围而来——敌人营里的兵马整合完毕杀来了,可是曹大营的援军也赶到了。

 一场追袭变成了大搏杀,曹军与吕布军像两条巨龙织着在一起。这场大战从凌晨杀到正午,两方损伤皆在千人以上,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谁也没有发任何的信号,但双方的军兵都可以感觉到战斗的进程,从拼死奋战到且战且歇,再到举着家伙嬉戏般对着比划,最后两方阵营似退般分离开来。

 曹回到大营,疲劳已将他垮,连盔甲都没就倒在大帐中。

 他感到喉咙一阵阵干渴,喊道:“楼异!拿水来!”连喊了两声才想起大个子再也不能照顾他了。那个雪地救主、血战黄巾的好帮手已经葬身濮大火中。曹压抑住感伤,又喊道:“王必…”也没人答应,他又想起另一个大个子被差去西京,走了一年多毫无音信,恐怕也不能活着回来了。他有些恼怒,自己的左右手全没了,其他的亲兵都他妈跑哪儿去了?

 曹忍着疲劳爬起来,径自走到帐外汲水,忽然看见所有的军兵都围在不远处看嬉笑着热闹。他拨开人群一望,也忍俊不止——但见典韦盘腿坐在地上,两手抓着胡饼和干,甩开腮帮子往里填,脚边的食具盘盏已经堆起一大摞。

 有个庖人揣着手正笑,见曹来了,乐呵呵禀道:“将军,您许他一顿饭不要紧,咱好几个火头军自灶上送,都供不上他一人吃!典韦这饭量顶得上六个人,东西只要一过嗓子眼就算白瞎了。”

 曹忍着笑,提起地上一坛子水递到他面前道:“慢点儿吃,还有的是呢。”

 “嗯。”典韦顾不上说话,嚼着东西点了点头。

 “吃完了,就不要回你的帐篷了。我任命你为都尉,以后顶楼异的差事,贴身保护我。”

 典韦凉水灌下去,拿布袖子一抹嘴:“谢将军栽培!”

 曹笑着吩咐道:“找人给典都尉做套合身的衣服,以后得体面一点儿。”说罢提了水罐回转大帐休息。

 濮之战进行至此,吕布设伏险些擒杀曹,而曹趁势踹了吕布城外大营,最后又是一场不分高下的大搏杀,两边杀了个平手。但曹军损伤严重,吕布也无力在城外再次立营。双方凭濮城相抗,又回到了僵持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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