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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奢淫逸
 明明已是山雨来风满楼,皇帝刘宏却浑然不知。在王美人死后,他恣意享乐的势头越发加剧。可能是因为心里悲痛无所排遣,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纵情声上了。

 他命令宦官宫女在御园中开设集市,一切仿照他当侯爷时河间旧宅旁那个集市,将宫廷珍宝摆摊贩卖。他自己则扮作商人,与宫女们讨价还价,甚至还鼓动她们相互偷窃“货物”看她们吵嘴厮打。此外刘宏还设立了骥厩,归宦官掌管,专门搜刮民间的好马充斥起来,惹得钻营之徒乌云毕至,靠献马跻身官场的人数不胜数,致使民间一匹好马竟卖到一二百万钱。

 有这么多的好马,刘宏却不用,偏要驾驴。得太仆和骥丞没办法,特意给他设计了一辆四匹驴拉的御辇。刘宏倒不嫌麻烦,亲自持辔头,架着这辆怪车在西园游玩,加之他喜欢穿胡服,真好像是自集市上进了货的西州商人一般。后来在西园里闹够了,他干脆把车赶到洛大街上去了!就这样,老百姓三天两头可以看见皇帝像个疯子般架着驴车驰过,两旁则是无数羽林军和宦官一路奔跑,满头大汗跟着护驾。

 上之所好,下必趋之。皇帝这样玩,洛城官员乃至富商子弟见了觉得格外新鲜。于是三匹驴的、两匹驴的、一匹驴的,各种样式的驴车纷纷出炉,驾驴车出城游玩成了洛纨绔子弟们最流行的活动。他们一举一动竞相奢华,都学着皇上的模样来。

 最先对这些事情看不下去的是老臣杨赐。杨家是经学世家,与汝南袁氏并称,从杨赐祖父杨震那一辈起就是心如铁石的直臣,官拜太尉。他父亲杨秉也是披肝沥胆惩治贪官,同样做到太尉。

 如今杨赐已经年过七旬,官拜司徒,三世三公刚烈敢言不逊于先人。他上疏刘宏,要求皇上停止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行径,抑制奢靡之风。可刘宏对此置若罔闻,反而变本加厉。此后老太尉刘宽也看不过眼了,以帝师的身份提意见,结果却被寻了个借口罢去太尉之职,气得老头天天喝闷酒。刘宽罢免后,刘宏出人意料提拔谄媚宦官的卫尉许戫任太尉。他一切的荒唐活动,再没人可以干问监督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喜讯传到京师。鲜卑首领檀石槐在一次掠夺边庭的行动中被汉军击伤,回去后不治身亡,檀石槐的儿子和连接任首领。和连生贪婪残暴,其荒唐程度不亚于刘宏,致使鲜卑爆发内,祸起萧墙攻杀不止,再没工夫扰大汉疆土了。原先征讨失败,搞得损兵折将,现在不费吹灰之力,鲜卑的威胁竟无形化解。

 刘宏以为是上天庇护,于是就有人投其所好,跑到皇宫献上一种罕见的芝英草,硬说是祥瑞。祥瑞一出就要普天同庆,阿谀之臣舞文弄墨,皇宫里鼓乐喧天,刘宏真以为是太平盛世呢!他天天享乐不见外臣,便把功劳都算在宦官头上,于是打破中常侍名额四个的定例,要将身边十三个宦官都加封为中常侍,人人皆拿二千石的俸禄。这些人中只有吕强深知廉固辞不受,剩下十二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尽皆受职,后来又晋为列侯。忠良之士无不唾骂,取十二之大数,唤他们为“十常侍”

 十常侍依仗皇上的宠信,大起私邸,提拔亲信。朝臣纷纷上书弹劾,刘宏竟然对大臣们说:“寡人自幼入宫无所依仗,张让就像我父亲,赵忠好似我母,他们贪点儿算得了什么?”堂堂天子说出这样的话,那宦官还有什么顾及?十常侍愈加猖獗大肆敛财,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绸缎、粮谷之积,盈满仓储;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雕纹,土木披锦绣。涂炭黎民,竞恣奢,构害忠良,树立私,几乎把郡县以下官员卖了个遍。那些花钱做官的人,为了捞本就榨百姓,私自提高捐税。

 就是在这种形势的迫下,更多的百姓加入了太平道,跟着大贤良师张角周游天下四处传教。杨赐再次上疏,要求彻查张角,将民归别籍贯遣送还乡,奏章竟寝中不报,反把老杨赐转任谏议大夫。

 此时的东观,几乎成了养老院。所有被挤对的老臣都凑到了这里跟杨赐、马磾议论政务。这也苦了曹、陈温几位小辈,原先是充《汉纪》修编,现在又成了杂役,整天伺候着这帮老爷子。

 这一,大家正在东观里议论纷纷,又有侍御史刘陶与尚书杨瓒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杨赐见面就问:“刘子奇,怎么样?说动万岁了吗?”

 “还用问,瞧样子就知道又是对牛弹琴。”司徒陈耽一看便知。

 曹忙给刘陶寻了坐榻,他坐下叹了口气:“我和奉车都尉乐松、议郎袁贡一同见驾,希望能说动皇上绝太平道。谁料…”

 “怎么了?”

 “皇上正在御园饮酒,还逗狗为乐,没说两句话就把我们哄出来了。临走时还说太平道的事情不急,调我入东观修编《秋》条例。”刘陶耷拉着脑袋,叹息不已“修书算是什么要紧事,难道比绝太平道还急?”

 老陈耽拍拍他肩膀:“你还不明白吗?万岁这是嫌你烦了,随便给你个耗精力的差事,叫你没工夫找他废话。唉…不但不纳忠言,还不叫咱说话呀。”

 “他是看不上咱们这些老头子了,”刘宽最爱酒,今天是带着醉意来的“我身为帝师,怎么把当今万岁教成这样了呢?我告诉他要好好治国,他怎么就不听呢?我都这把年纪了,将来埋到地下,可怎么面见光武爷啊!”说着说着就要哭。

 “不是你的错。”马磾也了话“都是那帮宦官宵小挑唆的,听说万岁还要修缮河间旧宅。皇上哪有修外宅的,似这等主意还不是十常侍想出来捞钱的?”

 “莫要提十常侍,提起来气炸肝肺。”刘陶气愤道“刚才他们又在向皇上推举官僚,鸿都门的冯硕、台崇,那都是些谄媚宵小。”

 “若不是因为何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现在哪还有德才之士愿意主动出来做官的?都视朝廷官府为污秽之地。前些天万岁还下诏征召河内人向栩。那向栩是个江湖骗子,整天修道像个疯子,真不知什么地方被万岁看上了。”马磾回首指了指曹、陈温“你看这些年轻人,论才干有才干,论德行有德行,非要把他们置于闲职!要是放出去任个郡守,要比那些买官的人强多少啊!”曹看着这帮老臣一把年纪了还吵吵嚷嚷义愤填膺,真是又可笑又可悲。可笑的是,恐怕他们摘了帽子,这帮人算在一起也没有十黑头发了。可悲的是,难道大汉的忠臣就剩这几个老头了吗?

 就在这些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汪汪汪!汪汪汪!”——是狗叫!东观乃皇家学术之地,怎么会有狗跑进来呢?大家都很好奇,这些老臣纷纷拄杖而起,扒着窗户往外看。不看则已,一看气得直哆嗦。

 原来从御园跑来一条皇上养的狗。那条狗黄大耳与民间的看家犬无异,可与众不同的是,皇上给狗脑袋上套着官员的进贤冠,身上着紫白纹的绶带,那是三公才能穿戴的服

 这里杨赐、马磾、刘宽、陈耽、刘陶五位老臣都曾位列公台,看到这样的情形怎能不气愤?那狗依旧冲着大门汪汪叫,不一会儿小黄门蹇硕慌里慌张追了过来。他一把抱过狗,瞧老臣们都扒着窗户看,连忙跪倒施礼:“小的给各位明公问安了。皇上御园里的狗窜出来了,各位大人切莫见怪,我这就把它抱回去。”蹇硕说罢扭头要走,突然看见尚书杨瓒也在窗口,便道“杨尚书也在啊!那奴才就省事了。皇上刚刚传命大赦天下,梁鹄尚书到张让府里写匾去了,这事儿您代办吧。还是老规矩,犯罪人可以放,唯锢者一概不赦。”说完他抱着狗走了。

 杨赐年龄最大,见此情景气得捂着口坐在地上:“皇上眼里,咱们竟跟狗一样!人一概不赦,真是昏聩!”

 “呜呜…”刘宽实在忍不住,哭了出来“光武爷!您睁眼看看啊…这样下去,咱们大汉要亡国了…”

 还是马磾老而油滑,拄着拐看了一眼曹、陈温道:“亡不亡国的我这把年纪也是赶不上了,只是你们这些年轻的可惨了,受罪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曹微微一笑:“依我说这条狗来得好。”

 “嗯?”几个老臣纷纷投来愤怒的眼光。

 曹连忙解释:“诸位老大人,晚生没有恶意。我是说这件事咱们可以大做文章。”马磾拍拍身边的坐榻,道:“就你小子鬼主意多,坐下来说说看。”

 “列位公台面前,岂有小可我的…”

 “叫你坐,你就坐,哪儿那么多废话呀!快点儿!”马磾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曹笑呵呵坐下,说道:“咱们皇上虽然…顽劣…”他用了这样一个不好的词,见众人没什么意见,就继续说“但他酷爱经籍文章,若不是如此,他为什么还叫蔡邕校订六经呢?他为什么还设立鸿都门学呢?”刘宽渐渐止住了哭声:“是啊,他只有在讲经的时候才对我有好态度。”

 “所以嘛,咱们投其所好,”曹接着道“烦劳各位想想,有没有关于狗的谶纬啊经籍啊什么的,最好是坏话的。”

 刘宽是满腹经纶,即便喝了酒也不耽误,摇头晃脑道:“京氏《易》有云‘君不正,臣篡,厥妖狗冠出’。”

 “这就对了嘛!咱就引用这句话给他大做文章!”

 陈耽眼睛一亮:“我跟你一块上这个奏章,别的不管,先打打许戫那个恬不知的老奴才,叫他取媚宦官,我告他个素餐尸位!”

 果然,曹与陈耽以“狗戴冠戴”为题目大做文章,最后竟扯到宠臣结营私、许戫素餐尸位上去了!说来也怪,正正经经讲道理刘宏不听,这份旁征博引牵强附会的东西递上去,刘宏却连连点头。竟然把这份奏折下示三府,在朝会上把许戫这个取媚宦官的太尉骂了个狗血淋头,即刻罢免其职。

 曹孟德托了陈耽的名气,一时间也威名赫赫。不过这仅仅是昙花一现,没过多久刘宏依旧我行我素,早把那篇示警的奏章扔到一边去了。曹依旧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普通议郎…怎么样才能升官呢?他开始动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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