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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会友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觉得身上冷,睁开眼才发现天早就亮了,他就这样睡了一夜。伸了懒后,曹赶忙爬起来唤小厮伺候洗漱。

 “昨儿就这么睡了,你也不叫醒我。”

 “大少爷!老爷说您累了,没让叫。”那小厮答道。

 “父亲昨晚来过?”曹一愣。

 “是呀!老爷在您房里待了半天,还看了会儿您那些书呢!”小厮指了指桌案上的《孙武子》“老爷昨晚可高兴呢,看了您那些书回去又喝了点儿酒。这半年多头回见老爷那么高兴。”

 曹心中欢喜,只矜持着不笑意:“行了!少要啰唣,你忙你的去吧!”

 用过早饭,他匆忙跑去向曹嵩问安。哪知曹嵩还是板着那张苦瓜脸,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看一样,只问道:“昨儿你四叔叫你干吗去了?”曹脸都红到耳子了:“没、没什么…”

 “哼!我也管不了你,不愿说就算啦!”曹嵩狠狠瞪着他“我算是瞧透了。你在外面待得心野了,也关不住你了。谤书的案子也差不多了,愿意出去就出去吧!少在家里沉着这张脸。”

 话虽然是横着过来的,但曹大喜过望,总算是能去见袁绍了。

 他把十三卷兵法仔细卷好、捆牢,放进布袋子里。都整理好了,唤家人备好马,把布袋子往鞍上一搭,也不叫从人跟着,单人独骑往袁逢府上去了。

 袁府门前车水马龙,京官、门生、故吏纷纷来拜谒,递名刺各自等候。见此情景,曹正发愁怎么进去,一个守门人竟恭恭敬敬了过来:“您快请进!”

 “我!?”曹没想到这么多有身份的人都要等待,守门人却单他“你认识我吗?”只见守门人猛地捂住脑袋:“又问这个!别打我,大爷您尽快请进吧!”

 原来正是一个月前曹闯府门时打的那个家丁。曹当时心急如焚自然不记得,可那家丁恐这辈子忘不了他!这次到了二门,忙说明来意,有家丁报知袁绍。袁绍听说后亲自出二门,见他没带一个从人,腋下还夹着十几卷书,忙上前接过书来往侧院自己书房让。

 “本初兄问也不问就把书接过去了,莫非算定这书是给你看的?”

 “孟德还是那么爱开玩笑。”袁绍笑道。

 曹一片心思还在何颙身上:“本初兄,何伯…”

 “河伯娶,西门豹除巫,此事载于《战国策》。该书甚是诡道,贤弟还是少看为妙。”袁绍连忙岔开话题。

 一直走到书房前僻静处,袁绍才低声音道:“刚才人太多了。里面也有两位客人,此事不忙,以后再议。”

 曹应了一声,果见屋里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

 “孟德不认得吗?”袁绍说着话指向其中穿大红衣服的人说“这位贤兄乃廷尉崔大人之子崔钧。”

 曹听是与父亲颇有情的廷尉崔烈之子,已有亲近之感。又见他人高马大,虎背熊,面红耳赤,目若朗星,有从头到脚一身大红,带着一股尚武之气,更起了爱慕,遂拱手道:“家父现任大鸿胪之职,与令尊甚是好。我也久闻兄长大名,只恨无缘相见。有礼了。”

 崔烈忙还礼道:“原来是曹孟德呀!这也算得父一辈子一辈的老世了,咱们多亲多近。”说罢四个人都笑了。

 袁绍又拉过另一位介绍道:“这位贤弟姓许,名攸,字子远,与我是同乡。他可是桥公的门生。”

 曹举目细看:许子远身高不足七尺,挽着发髻外包方巾,身穿白麻长衣,系玄布带子,外罩白中透黄的氅衣,毫不出奇的装扮;脸上看,一对稀稀疏疏的梗子眉毛,小巧玲珑的元宝耳朵,瘪鼻子大厚嘴真是丑得出了奇,但生就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透着一股灵光秀气。

 许攸开口便道:“兄台可是当年司隶校尉府里壁上留妙笔、堂中溺琼浆、房上挑青瓦的曹阿瞒?”

 曹一愣,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儿?这也罢了,可连我小时候墙上画画、堂上、上房揭瓦的荒唐事都晓得,也真是奇了!而且这小子好厉害的口舌,桥玄的门生果然与众不同。”

 “正是在下,子远好厉害的口舌!”

 四人入座,说话投机,没多久已混得烂了。

 崔钧也是个好武的,年龄也最长:“列位兄弟可知道,会稽郡有人造反了。会稽郡出了个叫许韶的土豹子,在鄞县附近拉了一支队伍,现在都自称‘明皇帝’了!”

 “哼!白做梦。”袁绍冷笑道“这些土豹子都是痴心妄想,什么样的出身就想当皇上。人命天定,好好种地才是!发的什么狂呀?”

 不知为何,他们这两句话极不入曹的耳朵。他在谯县家乡多见穷人被欺,早有同情之意。更兼与秦邵了朋友,早就没了门第之见。可毕竟自己是客,又与袁绍相甚厚,不好说什么。

 崔钧笑道:“你们可别小看这个许韶,还确实有两下子。”

 “怎么了?”许攸问道。

 崔钧两眼放光道:“他带着乌合之众竟然打败了官军。你们想想那扬州刺史是谁?尹端!一辈子带兵放马的老将,竟然败在他手里,这还了得?”曹感叹:“虽然战败,恐罪不在尹老前辈身上。”

 “此话怎讲?”崔钧面疑惑之情。

 “尹端乃是西北名将,辅佐老将军张奂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毕竟只是打羌人的好手,要斗南人就不一定了。再说扬州多少年没有过战争了,武备早已经松懈了。”

 袁绍又补充道:“最要紧的实际不在战场上。段颎与宦官勾结陷害张奂,尹端也跟着倒霉,表面上看是当了扬州刺史,实际上是被从原来的军队调离了。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这仗还怎么打?”

 “哼!说到底还是宦官可恨,天下竟没有一件坏事跟他们没关系。”曹咬咬牙“尹老将军兵败,朝廷可有斥责?”

 袁绍道:“被革职了。要不是他手下功曹朱儁贿赂宦官买了他一条活命,就被段颎整死了!”

 崔钧道:“现在朝廷又派臧旻去打许韶,还未知胜负呢!听说臧旻得了个乡导叫做孙坚,是孙武子之后。”

 “什么孙武子之后呀?说得神乎其神的,我看也是平平,未必有什么真本事。”曹当时并没把孙坚放在眼里。

 袁绍所考虑的一直是朝里的事情,对打仗并不甚关心,转移话题道:“刚才你们说段颎,那样的人哪里配当太尉呀!太学如今都被他搜刮一空了。太学生以后都是朝廷的官员,这样被抓了、杀了,以后朝廷依仗什么人?”

 “依仗咱们呀!”崔钧倒是很自负。

 “嘿嘿!你想得倒是美,当今皇上有自己的人要用。听叔父说,他正盘算着让以前陪他玩的那些人都当官。什么唱曲的、写字的、画画的、博弈的,甚至斗走狗之徒,如今都要做官了。还美其名曰叫什么鸿都门学,要任芝、贾护、乐松那等宵小之人管辖。真是…”袁绍还是嘴下留情,没敢说皇上坏话。

 “难道数年寒窗、连年战功,还不及画工的一幅画吗?”曹有些不信。

 “你别当笑话,鸿都门的画工江览,皇上要让他当侍中。”袁绍苦笑道“叔父为了这事儿跟皇上谏了好几次,不管用呀!人家江览跟张让的关系硬着呢,谁也扳不动。”

 三公之贵竟然扳不倒一个画工,这也真是奇闻了。曹思量:何兄入京时还打算联系官员上书感动皇上,现在看来当今万岁行事还不及先帝呢!先帝虽不理政务,但总不至于施政令,而当今天子却是馊主意一大堆。当然,这样不满的话是不能明说的。

 “阿瞒兄!阿瞒兄!”

 “唔。”曹回头来,见许攸正手捧着他的兵书,怪不得这半天不见他说话。

 “这套《孙武子》批注斑斑,可是你所为?”

 “是。”

 “小弟大开眼界啊!”许攸拱了拱手。

 “不敢不敢。”

 “你是想让本初兄过过目吧。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先借我观览几?”

 “这…子远若不嫌弃拿去看就是。”曹虽这么说,但心里不太高兴,毕竟初次见面,拿给袁绍看的东西他先要走,真是不见外。但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正因为他把书借给了许攸,才引出他人生中的第一位大贵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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