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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简杰克先生,我十分佩服您的勇气,当股改被民粹主义的喧嚣挟持,非流通大股东资产因对价失时,我听到了一个清醒的声音,就是您的声音。因此我相信,我们起码已在对股改认识上达成了一致。说这话时,孙和平和田野已坐在DMG上海总部贵宾室,和简杰克开始了一场关于和平与合作的对话。既然是寻求和平与合作,对话当然要从共同点起步,拒绝支付股改对价就是双方的共同点之一,孙和平认为,简杰克应该听得进去。但简杰克无动于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大接他的话题,只坐在那里端着咖啡杯悠闲地呷咖啡。

 孙和平继续说,股改是非流通大股东和流通中小股东的博弈,双方都不应该设有底线。国资部门规定十送三不对,一定要大股东送股也不对。所以作为希望汽车第一大股东,我不准备向流通股东送股。

 简杰克这才说了句,真送股,你们的控股地位会进一步削弱。

 田野及时地了上来,简先生,这主要还是不符合国际惯例!

 简杰克放下咖啡杯,那你们有把握不支付对价让股改过关吗?

 孙和平没正面回答,反问道,简先生,您说小股民现在最怕啥?

 简杰克想都没想便说,怕股改后股价继续下跌,进一步贴权嘛!

 孙和平点了点头,又说下去,那么,如果我们保证希望汽车股价未来一年中不下跌,用信心做对价,中小流通股东应该会吧?

 简杰克眼睛一亮,哎,很有想像力嘛,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孙和平说起了设想中的股改方案:希望汽车因为股权争夺战的偃旗息鼓,最近股价有所回落,一直在六元附近盘整,估计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不会上涨,正是进行股改的好时候。三大非流通股东——北柴股份、DMG和北重集团在宣布零对价的同时,共同公告承诺:股改完成的一年后,以七元左右的价格收购愿意出售的所有流通股。有此承诺,股价肯定不会再跌到承诺价之下,哪怕大盘下见到400点。

 简杰克听罢说,孙先生,我得承认,这是一个极具智慧的,也是我目前所见到的对大股东最有利的方案,还不违反国际惯例。在这种低的市场上,能有百分之十几的收益预期,小股东们应该足了。

 孙和平乐了,简先生,这方案的实质是,小股东没得到补偿,但实现了止损,只能用于弱市,一旦市场好起来,这个方案就不智慧了。

 简杰克说,所以,应该尽快落实执行!另外,你们也要考虑大盘下跌怎么办?假若一年后流通股东都以承诺价将股票卖给我们呢?

 田野反问,简先生,难道您会拒绝以此价格增持希望汽车的股权吗?据杨柳说,你已为他手上非流通股权开出了每股十元的高价啊。

 简杰克淡然一笑,田总,这不是一回事!当我和DMG谋求控股权时,它值十元一股,甚至更多,财务型投资它也许连五元都不值!

 孙和平鼓起了掌,呵呵笑道,说得对,对极了,和简先生这种高智商的人对话总是让人心旷神怡!简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原拟方案是:一年后如果真出现对市场流通股的增持,三方应以现有股权比例同步增持,DMG既要自愿放弃,我们北柴股份全盘接收。

 简杰克不愧是资本市场投资高手,愕然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不,不,孙先生,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刚才阐述的是股权投资理论,并没说要放弃将来同比例增持希望汽车流通股。自嘲地笑了笑,我没忘记希望汽车控股正大重机的事实,我还持有正大重机21%的股权嘛!

 孙和平笑道,是啊,我们在正大重机上也是合作伙伴。所以,市场硝烟散去后,不管我们彼此个人情绪如何,该面对的都要面对,该谈的也都要谈。简先生,您说是不是?说来遗憾啊,如果没有我们的股权争夺,希望汽车的价格不会超过四元,我们的承诺价本可以更低。

 简杰克没接这话题,突然道,孙先生,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孙和平不知简杰克要问什么,您请讲,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简杰克直楞楞地看着孙和平,您是怎么得到K省国有股权的?

 孙和平没想到竟是这个问题!略一沉思,简洁地回答道,汤家和副省长和正大重机老总任延安先生都是民族主义者啊,他们最终选择了国有控股的北柴股份,没有选择美国的DMG,让您遗憾了吧?

 简杰克讥讽地大笑,天哪,汤家和也是民族主义者?笑话!这种中国官员我见的多了,你给他一骨头,他就能把主人的一头牛送给你!孙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您和北柴股份给了汤家和什么承诺?

 孙和平近乎庄严地道,简先生,我对汤家和副省长和K省的承诺是:把正大重机打造成一个国际一的伟大企业!我想,也许正是我和北柴股份的这一郑重承诺深深打动了汤家和副省长。另外,简先生,您对中国官员的评价我也不敢苟同,中国官员中有腐败分子,但整体和主还是好的嘛,比如汤省长就廉洁,不喝酒,不抽烟…

 简杰克哈哈大笑起来,别说了,孙先生,你…你笑死我了!

 孙和平一脸茫然,有啥可笑的?你发现汤省长哪里腐败了么?

 简杰克仍在笑,笑出了眼泪,手直摆,没,没,我和DMG没发现腐败!说罢,拍了拍孙和平的肩膀,你真被中国特色修练成了!

 孙和平口气严肃,态度诚恳,简先生,我们不要开玩笑了,还是谈正事。鉴于我们是合作伙伴,我今天带来了一个方案:在希望汽车新一届董事会里,DMG二人,北重一人进入董事会。管理层也同时进行改组,由您和DMG派人出任总经理,组织团队进行经营管理。

 简杰克怔住了,让我和DMG经营?北柴股份董事会讨论过了?

 田野道,我们来的前一天,董事会讨论了,大家认同孙董的建议。

 孙和平说,是的,简先生,这是我慎重考虑后提出来的。我说服董事们的理由是:我们要创造一个伟大企业,就要有伟大的怀,就要善于收利用一切成的好经验。在资本市场上DMG曾经是我们的对手,将来也许还会成为我们的对手,但并不妨碍双方之间基于共同利益而合作共事。就算从财务投资角度看,DMG也希望把公司业绩搞上去,将来能把手上的股权卖出个好价钱。而DMG的经营管理无疑是国际一的,已经在亚洲各国成功改造了不少大型企业。

 简杰克半晌没说话,看着沙发对面的一幅西洋油画,不知在想啥。

 孙和平认定这假洋鬼子没想到他会这么建议,便又说,知道我为啥会这么考虑吗?简先生,是您提醒了我。你对正大重机任延安先生说过,您赞赏他那双糙的劳动的大手,但更赞赏的是优秀的大脑!

 简杰克这才缓缓道,孙先生,我当时的原话是:作为一个现代管理者仅有一双糙的手是不够的,甚至已经不是必须的了,更应该拥有的是优秀的大脑。DMG的原则是,用优秀的大脑去驱动创造…

 孙和平击掌叫道,对,用优秀的大脑去驱动创造!这正是未来希望汽车和正大重机要走的路!简先生,尽管现在是我控股,但我们双方理念相同,合作并不存在任何障碍。我和北柴股份董事会支持您和DMG在世界范围内聘请优秀专家进行管理,我们共同分享它的成长。

 简杰克连连点头,OK,OK!又由衷地感叹说,孙先生,您让我大跌眼镜!我怎么也没想到,您会这么有怀,这么有眼光,还这么有勇气!竟然能在一场资本市场的战过后,迅速一个立正转身,和昨的敌手结成利益的盟友,并且毫不犹豫地将阵地交给昨敌手。

 孙和平笑道,资本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这是我和北柴股份的理念,也许哪一天,我也会和北重进行这样的合作!简先生,如果您同意的话,希望您和DMG尽快考虑希望汽车的经营团队。

 简杰克说,好,好,我争取在股改完成前后组建这支国际团队。

 田野说,这样最好不过,也能为希望汽车股改提供一份利好!

 简杰克又问,那么,正大重机的团队呢?是不是放在一起考虑?

 孙和平摆摆手,恐怕暂时不能考虑。任延安团队经营管理水平能够应付局面,宜稳不宜。另外,我对任延安的经营班子有过承诺。

 简杰克是明白人,一听就懂,是的,我在正大重机的失手,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对任延安进行过承诺,他们就怕新团队进场啊!

 孙和平笑了,简先生,您若早想到这一点,也能象我一样,在任延安家门口站四小时,正大重机可能就是DMG的了。遗憾的是,你不但没这么做,反而过早的暴了自己的战略意图,就把事情搞被动了。作为一位美藉华人,你对中国特色的理解远在许多洋人之上,你们DMG注重资本和权力的结合,因此成就了不少项目,这就使你们有了底气。而我呢?从来不敢有这种底气,我坚持认为,在中国做事情,不但要和权力结合,还要因地制宜,因人制宜,要把资本市场的普遍规律和具体项目的实际相结合。对不起,可能有些班门弄斧了!

 简杰克不无夸张地鼓起了掌,NO,这是一番接近真理的论述!

 孙和平感觉好极了,继续说,简先生,您对正大重机的战略设想并没错,任延安和现任班子必须退出历史舞台,将来正大重机也要按DMG模式在全球范围中组建优势团队,但我们需要三年的过渡时间。

 简杰克道,这就是说,您从没考虑过让任延安团队长期经营他们的企业,只是实行了赎买政策?就象当年国家对民族工商业的改造?

 孙和平说,有这个意思,但我赎买的价格很高,任延安三年中的年薪将和我一样,每年三百万,还有股权激励,他们现在都很足。

 简杰克想了想,孙董,我还是有点疑惑:据我所知,任延安有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我总认为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不会接受赎买…

 孙和平缓缓摇起了头,不,简先生,我更倾向于他是位现实主义者。象这种老同志兢兢业业奋斗了一生,得到了啥?所以有些人就去贪污受贿。任延安聪明啊,与其贪污受贿去犯罪,倒不如合法的一次卖了自己了,他为啥不卖给我们呢?何况我们合了他的民族主义情绪,让他在获得巨大经济利益的同时,保持了理想主义者的尊严。

 简杰克笑了,孙先生,你很智慧。如果任延安知道你的这些真实想法,还会和您结盟,对抗我和DMG吗?你毕竟夺走了凝聚着他们一生心血的企业,而且最终还要赶走他们,交给我们DMG经营…

 孙和平不无情地打断了简杰克的话头,该夺走的就要夺走!一个伟大的企业必须由最好的团队去经营,比如DMG,比如JOP,任延安和他的同仁应该具有这种怀,否则就不配进入这个伟大企业!

 简杰克全听明白了,孙先生,你让我无话可说。起码在目前,我无法怀疑您和北柴股份的真诚。如果您能保证这真诚的长期有效,我和DMG将视希望汽车和正大重机为自己的企业,不再考虑斩仓出局。

 孙和平笑道,您和DMG还考虑过斩仓出局吗?要出局也应该把企业搞上去后高位出局呀,这才是DMG的获利模式嘛!不过,简先生,我劝您别把合作的基础建立在真诚上,真诚只有在利益一致时成立,双方利益不一致,甚至利益相反时,我们的真诚都将不复存在。

 简杰克手一拍,完全正确!孙先生,我们是不是该打开香槟了?

 对北柴股份的未来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上海会谈进行的十分成功。因为两个资本运作高手的高瞻远瞩,北柴股份和DMG一举从资本市场上的敌手,变成了重要战略合作伙伴,让市场人士大跌眼镜。

 杨柳嗣后曾当着孙和平的面发表评论说,这是利益的结合,也是狼与狈的结合,道德风险极大。孙和平的回答是,如果惧怕风险,北重集团可以考虑现在退出。杨柳手一摆,NO,当风险来临时北重会果断退出,但不是现在,北重既然进入了角色就要把角色演好。孙和平心里明白,杨柳仍希望获得由DMG团队经营带来的高回报,同时也用手上少数股权,对他和北柴股份进行有效遏制,这可恶的家伙!

 说来也巧,就在他飞赴上海,和DMG进行战略结盟期间,北方重工股改开始投票。北方重工的股改命运,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未来希望汽车的股改命运,在一个复杂多变的市场上,博弈是立体的多层面的,对手和盟友的角色也在不断变化。因此,在北方重工投票前一天的晚上,他主动给杨柳通了个电话,了解相关情况,并希望股改方案能顺利通过。杨柳毫不领情,冷漠的声称,为了未来能有个健康向上让广大投资者有信心的资本市场,北方重工准备承受失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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