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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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他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一颗打人的炮弹,但他根本不考虑司小
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刚刚从梦魇中走出来的病人再次回到噩梦中去?想想杨依依临行前那一席话,我对他愈加怀疑和反感。
政治,这就是政治,它根本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哪怕关涉到自己的干女儿,只要政治需要,都可以成为牺牲品。我自作主张把司小
接来住处护理,何冬圃一开始并不赞成,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还是同意了,本来他是想让她回到汇贤楼去住的。这一切,司小
起初并不知情。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她恢复得还算理想,大夫也连称意外,并且夸奖说这个病人真的很了不起,如此严重的伤情,每次换药清创更新支架,虽然痛得满头冒汗,却从来没听到她叫一声,一点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只有我知道司小
心头的创伤有多重。打从清醒过来那一刻起,她就不曾和我说过第二句话,即使我守候在她身边絮絮地与她低语,她也只是听而不答,有时甚至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然而我看得出来,她依旧在倾听,因为每当我回忆起与她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时,她的眉睫就会微微颤动。她不理睬我,却与别人有交流,医生护士自不待言,与丹丹在一起,她的话也不少;何冬圃三两天就来一次,即使不来,也会天天派人来送一缸
米羹或一罐甲鱼汤,而她对何冬圃也是有问必答。仉笑非从北京回来后,没回家便直接赶到医院,并且把医院院长找到病房,要求他尽全力确保病人完全康复,不留任何后遗症。未寒,他把我领到陪护室,气愤地说,这是一起很恶劣的事件,我已经向古书记汇报了,他非常生气。林之侠这种勾当,是严重的违法
纪,败坏
风不说,还极大地损害了
的形象,省委一定会来人处理的。待小
恢复得差不多了,情绪稳定下来,你要帮助她把当天的事情经过详细回忆一下,然后写出一个书面材料来。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给她做主!后来,仉笑非又几次来医院或是打电话,除了看望询问司小
病情,更是催问她的证实材料写得怎么样了,给我的感觉是,他对这份材料似乎比对司小
的治疗更关心。我意识到他是想把这件事变成一颗打人的炮弹,但他根本不考虑司小
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忍心让一个刚刚从梦魇中走出来的病人再次回到噩梦中去?想想杨依依临行前那一席话,我对他愈加怀疑和反感。
政治,这就是政治,它根本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哪怕关涉到自己的干女儿,只要政治需要,都可以成为牺牲品。出院后又做了些康复
治疗,半个月后,司小
的病情基本上没有大碍了,
椎恢复得很理想,最担心的截瘫现象并没出现,拆掉支架后,已经可以自主行动,只是大腿骨折部位还不敢着力。医生嘱咐她暂时可以借助拐杖练习行走,一点点增强伤腿的承重力。这时,她坚持要回汇贤楼去住,我百般劝阻,她却不为所动。何冬圃劝我道:老七,你就让她回来吧,这孩子,心里苦哇。我看明白了,她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而是心结未解,给她点时间吧,时间会帮她疗好心病的。告诉你,我也不打算让她回去当什么公务员了。这天午后,我从司小
那里出来,把车开到几个月前与她一道闲聊天的大辽河边,漫无目的地沿河堤信步而行,心里的烦闷无法排解。刚才在她房间里,她终于对我开口说话了,然而却如一记重拳砸在我头上。七叔,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个称呼,更因为她的决绝。还在怔愣当中,司小
幽幽地接着说:我想了好久,你还是做我的叔叔吧,我会把你当成一个好叔叔、好长辈来对待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激动地扑上前去,紧抓住她的一只手不放。司小
脸上没有表情,慢慢把手
出去。阿妈很早就说过,一个人,生老病死,富贵贫
,都有缘分在里面,我和你没有这个缘分,既然这样,我也认了。但是我仍然要感谢你,这一年来,你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快活,都很充实,我很
足。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司小
了,那个干干净净、无忧无虑的司小
已经死了…不!小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以前的司小
,还是我心目中最美丽、最纯洁、最可爱的阿丽丽,我不能没有你。我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
,你现在也需要我,我明白,刚才你说的不是心里话,一定不是!
泪水从司小
两只大眼睛里一点点滚落下来,她两手抱头,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我不需要你…你走,你走吧!…她抬起头,忽然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就这样被司小
赶出了房间,何冬圃闻讯,派人叫我过去,我也没答应,一路上想着司小
的反常表现,心头忽然回响起那次也是在这河畔,她那忧心忡忡的自问:这青春还有什么可宝贵的呢?青春固然是宝贵的,可是,这宝贵的青春却被权势所阉割,被官场所践踏,被一个顶着道貌岸然面具的政坛恶
所谋杀!这一刻,我心中对林之侠之
充满了痛恨,由此也愤怒于仉笑非这些人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卑劣手段。无法排解的抑郁令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正在踟蹰间,手机响了,是四格格。从北京回来后一个半月了,我不曾再与她联系过。四格格的声音很沉稳,乍一听有些不像她。我此刻丝毫没有与她打情骂俏的心情,担心她又会胡说八道一气,不料她却很正经地问候我,然后打听司小
的近况。我简单介绍了几句。我听舅舅说,那姓林的真不是个东西,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没想到是个畜生!四格格骂道,他这回是折腾到头了,听舅舅说,手头的材料够他喝一壶的啦!你等着听好消息吧。我心里想,即使把林之侠绳之以法,对身心受到巨大创伤的司小
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但我还是谢谢四格格的正直与热情。你呀,总是与我隔着一层。四格格显然不想听我道谢,叹口气,说,我是想告诉你,我要毕业了。我知道,就业的事有着落了吗?不准备回来找工作?回去?回去见到你,我该多伤心呀!四格格的话不知是不是开玩笑,不待我回答,她突然说:我要出国了,到英国去。到英国?留学?我吃惊地问,这是她以前从未透
过的。
是呀,找工作很难,再说我也想离开这个给我太多烦恼的地方。四格格的声音低沉下来,舅舅找了仉书记,他儿子帮我联系了一家语言学校,先去补习一年,然后再考研。下个月毕业证到手,我就要走了。我忽然有些不舍,心里像被什么利器刺中一样一阵剧痛,四格格娇俏可爱的模样在眼前晃动。喂,你为什么不说话?话题一转,四格格郑重地说,那个阿佤女孩儿真的不错,我应该祝福你,她可能比我更适合你,好好珍惜吧,不要再玩什么foronenight了!四格格笑了,又
出那份古灵
怪的本
,稍顷,放低声音说:可惜本姑娘没这份福气哦!格格,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庄重地回答。电话那端传来隐约的啜泣声,很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