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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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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东马上就要高升进省的传闻越传越盛,可市委宣传部长人选的事却丝毫没有动静,梁吾周有些坐不住了。早晨上班前,他在家里给魏东打了个电话。按说以自己的身份是不适宜在电话里谈这种事的,可现在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他又不想径自去市委当面打听,那座大楼里眼睛太多,何况越过主管副书记直接闯到市委一把手那里,司徒向彬知道了,心里肯定不会舒坦。

 电话里的魏东很亲切。梁吾周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他到省里工作的事是不是确定了,什么时候走。魏东笑了:

 “有这回事吗?我还没得到信儿呢。”

 梁吾周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冒昧了些,很容易让领导认为自己已经“急不可待”了,连忙把话往回拉了拉:

 “书记不走,我是求之不得啊!您要是离开了,我可就没有靠山啦!”

 “不能这样讲话,咱们都是的人,谁给谁当靠山啊?”魏东批评他,语气却是温和的,显然并不以他的话为错。

 “放心吧,你的事我有考虑,这几天就会有结果的。作为一级组织,我们要对干部的政治生命负责任嘛,何况你是市委培养了多年的后备干部。”魏东补充道。

 这正是梁吾周一直想听的一句话。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机关算尽,阴谋谋并用,忙活了大半年,为的不就是这句话吗?放下电话,他兴奋得连早饭也没吃,叫来车便赶到学校。

 上班的铃声刚刚响过,梁吾周就告诉办公室主任把校委成员召集到小会议室。他要把自己早就考虑成的一些该办的事提前办完,免得哪天一声令下,自己调走了,再想办就办不成了。这方面的教训不少。科技大学那个校长在任期间,光小金库就划拉了上千万,结果突如其来一纸调令,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仅白白给后任留下一大笔钱,而且连许愿要提拔的心腹的事也没来得及兑现,被那伙鞍前马后跟着跑了多年的亲信骂得狗血头。梁吾周不想当那种傻帽,至少账面上那些节余款他要找由头全部花掉。

 没料到的是:出来杯葛的竟然是教学副校长赵连庭。这令梁吾周心里非常不快。

 赵连庭与梁吾周多年来一直面和心不和,这里面有历史的渊源。赵连庭属于老校,从助教干起,一步步当上了教学副校长。那年校一把手达龄退休,市委决定在全市副局级以上干部中公开招聘第一副校长,本来他是呼声最高的一个人,但最后公布的结果却是时任市社科联副主席的梁吾周胜出。赵连庭落马的原因,据说是有人举报他在上世纪80年代末北京那场政治风波中态度骑墙,发表过与中央立场相悖的文章,并且提供了刊登那篇文章的《新观察》杂志原件,上面果然白纸黑字印着作者赵连庭的名字。赵连庭大喊冤枉,要求调查并予以澄清,可是该杂志被勒令停刊多年,刊物负责人也早已出逃海外,于是人们都坚信作为一名学问深厚的理论工作者,赵连庭写出这样一篇重磅文章是在情理之中的。当然后来查实这篇文章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作者所写,但那时生米已经煮成饭,上级组织部门只能以“遗憾”两个字轻描淡写地向他作了解释。这篇文章其实就是梁吾周指使庞武做的手脚,那时庞武是校的教研部主任,与梁吾周当年同在一个公社队,当然巴不得这个有着多年情的老人来给自己当上司。

 再弱智的人也会想到这一出黑箱操作是梁吾周导演的,但赵连庭却没有证据,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但这个心结却是难以化解的。而梁吾周也时时处处提防着他,生怕他借资历老、经验多、人脉足而与自己过不去。

 引起梁吾周警觉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两个月前司徒向彬在听他汇报工作时,忽然提到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问题。按照组织部门的要求,各单位委每年都必须专题研究一次后备干部工作,并及时将调整后的后备干部名单上报备案。梁吾周却一连两年都不曾研究这件事,原因是按照校眼下的干部结构,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只能是赵连庭,但他却一心想把庞武推上去。无奈庞武离教学业务多年,而且政声人品都不算好,属于朽木难雕的那类人。司徒向彬说,第一副校长的后备人选长年空缺,不利于干部队伍的稳定和新老替,也不利于调动干部的积极,他建议还是把赵连庭报上去为好。梁吾周搪说,赵连庭与自己年纪相仿,不符合后备干部选拔的梯次原则。这事暂时也就应付过去了。但梁吾周从此对赵连庭戒心更重,怀疑他是不是暗中与司徒向彬挂上了钩。教学副校长是校实际上的二把手,如果他与主管校工作的市委常务副书记而且又是名义上的校校长穿上一条子,那就太危险了,甚至会直接威胁到他这个一把手的地位。

 所以,当赵连庭反对借改善办学条件给大伙儿更新电脑,尤其是反对突击发放奖金的意见一提出,梁吾周便下意识地感到这小子是不是想把钱留下来等他自己上台后再花。其实他也知道赵连庭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新校区建成后全校教职员工都要迁入,那时再统一配置更合理一些。但那至少要到十个月之后,他梁吾周可等不起。

 他沉着脸让大伙发表意见。庞武第一个表态支持,当然也讲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班子成员揣摩着主要领导的意图,没有人再反对。何况只要发钱,当领导的就不会是个小数目,谁还想冒着被下边骂的风险去干这种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呢。尽管从大局来看,赵连庭的意见不无道理。

 这件事就这样通过了,会议责成庞武的实业开发公司具体承办。庞武心中暗喜,别的不说,数百套新电脑就够他吃一大笔回扣的了。

 接着梁吾周又提出一个中层干部调整方案,也顺利获得通过。

 散会后,庞武跟着梁吾周进到办公室里,脸上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梁吾周不解地望着他,问还有事吗?他开口便道:“领导这回肯定是马上要高升了,你走了,那老赵还不得收拾死我呀?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放心,真有那一天,我是不会还叫你待在这个穷地方的。”梁吾周信心满满地许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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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畅鼓起勇气给焉雨亭打了电话,说下班后去接她,然后一起去“在水一方”她那间香巢,还说单位的一个同事从日本探亲回来,送给自己一盒正宗和式料理配餐料,晚上要给她做一顿她喜欢吃的咖哩饭。

 这个电话苏畅真是犹豫再三才打的。焉雨亭从北京回来好几天了,只是下火车后来过一条短信,后来就音讯皆无。她不知道,这些天苏畅是在一种怎样的煎熬中度过的。

 而苏畅的心理则一直处在极度的矛盾之中。那天从跑马场回到家,妈妈看出他一连两天闷闷不乐,担心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生。他说自己好的,只是有些累,然后便关在房间里独自发呆。禹大班和刘子琮讲的那些道理,当时他是接受了,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他却实在不忍心像他俩策划的那样,用那种残忍的手段去伤害自己一直百般呵护的恋人。焉雨亭与梁吾周有了那种不伦关系,现在他是相信的,以焉雨亭的个性和为人,完全能做得出来。“爱情第一,婚姻第二。”大学时刚刚相恋,焉雨亭就公然打出了这样的旗号。苏畅察觉到,焉雨亭虽然在形式上恢复了与自己的交往,但两人之间他爱她远远胜过她爱他,相比较而言,焉雨亭对梁吾周的感情似乎要比对他深得多。说不吃醋是假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锥心之痛。但他却不敢得罪焉雨亭,一则是他实在太在乎她了,生怕惹火了这个任的公主再和自己来个“拜拜”;二则他自忖以梁吾周的身份地位年纪以及与焉雨亭的关系,总不至于背着自己暗度陈仓吧,何况他为撮合自己与焉雨亭和好是那样积极。但事实总是事实,不仅仅是那几张照片,回想这一年多来的许多蛛丝马迹,都可以勾勒出焉雨亭与梁吾周之间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情人关系。想到这些,苏畅认为禹大班和刘子琮确实是在为自己出气,借这个机会整一整梁吾周,让他身败名裂,没有机会和条件再来纠焉雨亭,是个不错的点子。

 但是那样做,是以牺牲焉雨亭的名誉和前途为代价的。这是苏畅百般犹豫始终下不了决心的主要原因。A市这块小地方,稍有点风吹草动,不消一个晚上便会传遍全市每一个角落。高官美女,情夫二,父女畸情,这些刺人眼球的字眼足以掀起一场十二级台风,在卷走梁吾周的同时也会淹没可怜的焉雨亭,而且以她刚烈的性格来说,即使不走绝路,也不可能再死心塌地地投入自己的怀抱了,可以说,绯闻揭开之时,也是她与自己义断情绝之。话说回来,那时,即使她回心转意了,自己又怎么能忍受外界的指指戳戳,娶回家一个当官的玩物呢?那脸面往哪里放呀?

 所以,今天晚上苏畅下决心要再给焉雨亭一个机会。他要看一看,在焉雨亭的心目中,自己与梁吾周究竟谁的分量更重。

 他把那个纽扣大小的无线摄像头偷偷在上衣兜里。他发誓,如果焉雨亭真的心里还有自己,就如实向她坦白禹大班之的计划,并且当着她的面把这个摄像头扔进下水道里。

 在焉雨亭的公司楼下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看见她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女同事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可是坐上小摩托后,她立刻变得沉默寡言,丝毫没有小别重逢之后的那份激动和开心。这令苏畅心里一冷。虽然两人在感情上渐行渐远,但以前见面至少还有交流,可是今天,她连起码的问候都省却了。

 心情复杂的苏畅不知道是不是想哭,只感觉嘴里涩涩的。到了家,焉雨亭也没像初恋时那样只要没人就抱着他腻个没完,说声“累死了”便进屋躺到上。苏畅取出特地带来的餐料,进到厨房准备做饭。他打算饭后彻底地和她谈一谈,争取把话说透。

 可是不一会儿,就听焉雨亭的手机响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亢奋而热烈:

 “行啊行啊,我一个人在家呢,没有事没有事。…你来接我啦?那我马上下楼。”

 苏畅下意识地从楼上望下去,果然是梁吾周的那台奥迪A6轿车停在那里。他的头“轰”地一下子得老大,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腾腾升了起来。

 “怎么,我在这里,你还要出去?”

 “干爸他们要招待一伙北京的房地产商,叫我去凑凑局。”焉雨亭兴孜孜地忙着换衣补妆,一点不像刚才无打采的样子。

 “我可是特地来给你做饭的!”苏畅瞪大眼睛高声说。

 “你自己吃吧,反正现在我也没胃口。”焉雨亭似乎没注意到苏畅的恼怒,也许对他的恼怒根本就没当回事,匆匆下楼,临走时还扔下一句话:

 “你吃完了就回去吧!——不许留在这里住哦!”就是这句话,彻底击碎了苏畅尚存一念的幻想。他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焉雨亭像一只快乐的小燕子蹦蹦跳跳地钻进车里,看着锃光瓦亮的奥迪A6趾高气扬地开出小区,心里一片迷茫。

 良久,他蹒跚着走进卧室,掏出那枚巧的摄像头,怔怔地呆了半晌,手止不住地颤抖,随后,猛然跌坐在头,抱头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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