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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功与罪 谁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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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车行在天中大道上,此时夜深人静,喧嚣了一天的城市似乎也疲倦了,渐渐进入休眠状态。从东边迟迟升起的月亮已经不是那么圆满,但仍然皎洁明亮,把天野的大地照耀得有些苍凉。来到市委,王步凡一边下车一边说:“小叶,你把车开到西郊湖兜风或者去研究彩票吧,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再来接我,给,帮我也买一百块钱彩票。”说罢下车头也不回向市委办公大楼走去。

 叶羡一脸狐疑,他觉得王步凡今天晚上的行为有些古怪,平时对彩票不感兴趣的书记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买彩票了?他又不敢说什么就开着车走了。其实王步凡也没有想到要中奖,只是用这个行动说明他和叶羡有共同的爱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此时,市委那么大一幢办公楼,只有机要局的灯光亮着,其他办公室里都是黑的,王步凡上到二楼,有一只猫突然从三楼往一楼逃跑,从他的脚下蹿了过去,吓得他头发都竖起来了。今晚他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似乎正在干一件不很光彩的事情,仔细想想,自己干的又是光明正大的事。幸好办公楼里没有人,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到办公室里来不及拉灯就顺手锁了房门,等他准备拉灯时,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光灯,摸索着打开了电脑,然后借着电脑微弱的屏光找出当初他收到的几封揭发雷佑胤和文史远的举报信,然后坐在了电脑前边。

 刚坐到电脑桌前,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又好像早已想好了要干什么。此时此刻他心里又开始斗争了,一个问号在自己的脑海里越变越大。谁当市长本不关他的什么事,但和正义感又促使他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望着电脑的屏幕呆了一分钟,才开始打字:《关于部分人在天野市市长选举中存在违反组织原则行为的反映》。

 王步凡打完这份材料后,又在屏幕上审了一遍,见没有错别字,反而有些美中不足,于是把“姘妇”改为“拼妇”然后才打出来一份,再把盘上的底稿消除掉,又收拾好那些告发雷佑胤文史远和李直的信件,准备离开办公室,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是温优兰打来的,温优兰哭着说:“叔,你快回来吧,欧市长出事了。”不等王步凡细问,温优兰已经挂了电话,王步凡明显感觉出温优兰是偷偷打的电话,声音有些颤抖。

 王步凡从办公室里出来,楼道里仍然空无一人,来时惊了他一下的那只猫正贼溜溜地准备往三楼上去,见到王步凡下楼又匆匆忙忙地溜走了。王步凡忽然想起叶羡不在楼下,就赶紧给叶羡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他。下着楼梯,他觉得既然是欧市长出事了,此时应该给匡扶仪和向天歌打电话,可是又犹豫了,他要看一看欧颂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就觉得应该让尤扬也在身边,三人为公,二人为私,不管欧颂出了什么麻烦事,都需要有人帮忙,有人作证。于是他又给尤扬打了电话,尤扬像是在被窝里接的电话,王步凡故意说:“小尤,还没有休息吧?欧市长那里出了点儿麻烦事情,你在楼下等着,我和小叶马上就到。”

 尤扬在那边说:“啊,啊,好的,好的。”

 王步凡走出办公大楼正好碰上雷佑胤昂首往大楼里进,两个人目光相遇时都有些吃惊,好像同时要问:这么晚你到办公室里来干啥?可是谁也没有这样问。雷佑胤自嘲般地说:“家有黄脸婆,日子不快乐,半夜里他妈的吵了一架,干脆到办公室里睡算了。”

 王步凡知道雷佑胤说的不是真话,他来办公室多半与欧颂出事有关。而自己为什么到办公室里来总得有个说法,就敷衍着说:“宾馆里没有黄脸婆,一个人躺下睡不着。干脆来办公室里打了一会儿游戏。”两个人擦肩而过时,雷佑胤还主动伸出手与王步凡握了手,审视了一下王步凡的表情,好像长时间没见过面似的。多亏王步凡已经把信件揣在怀里了。

 出了楼门,叶羡已经开车进了市委的大门,王步凡坐上车准备走时,见雷佑胤办公室的灯还没有亮,也许他此时的心情与王步凡来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时间和事件不同而已。叶羡看王步凡的脸色十分严肃,就悄悄把彩票递给他,王步凡也没有看就装进了口袋里。

 尤扬到市委上班已经五年了,至今仍是个快乐的单身汉,市委的单身汉们都住在老地委的单身宿舍里,这幢单身宿舍楼是边际当地委书记时盖的,当初市领导和双职工都住在这幢楼上,后来住房改革,这幢楼上就只剩下单身职工了。王步凡让叶羡开车往老地委拐了一下,车到单身宿舍下边,尤扬正跑着下楼,一脸睡意惺忪的样子,等尤扬上了车,王步凡才说:“小叶,咱们要快些到天道宾馆那边去,好像欧市长出什么事了。”

 尤扬刚才已经知道欧市长出事了,而小叶是现在才知道。他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车还没有停稳就又起动了,然后快速在天中大道上狂奔。天野的夜晚已经十分宁静,然而三月三十晚的天道宾馆却极不平静。

 王步凡猜也猜不到欧颂会出什么事情,等他回到宾馆,一到贵宾楼,见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年光景带着几个人正等在那里。见了王步凡,年光景急忙上来说:“王书记,我们接到举报说天道宾馆贵宾楼有人在嫖宿,我们就赶来了,到这里一看竟然是欧市长的房间,就没敢轻举妄动,连房间我们也没敢进去,真没想到欧市长会这样不检点…唉,你看这个事情咋办吧?”

 王步凡立即警惕起来,贵宾楼是天野市的区,别说年光景,就是市公安局的局长没人召他他也不敢私自到这里来,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即使欧颂与人宿,他年光景也没有这个胆量到贵宾楼来抓人,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说不定指使年光景的人又是雷佑胤。他没有和年光景说话,见欧颂的房间开着门就进了。眼前的情景让王步凡傻眼了,简直是进退两难:欧颂和莫妙琴光着身子躺在上,欧颂的一只手还搭在莫妙琴的脯上,两个人都处于昏状态,却像一对夫睡得正安详。王步凡目睹了这一切,更加坚信这是一个事先设计好的陷阱。他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年光景,觉得平时贼眉鼠眼的他,现在有些面目狰狞,就像一个吃人的魔鬼。

 面对突发事件,王步凡心里极了,他在思考着对策。忽然想到这件事情必须尽快汇报给乔织虹,就打她的手机,手机关着联系不上。王步凡只好自己做主了,他很严肃地说:“年光景,我看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此事牵涉到市委市政府的声誉问题。你说欧颂市长在嫖娼,为什么两个人都昏不醒呢?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年光景支支吾吾地说:“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这样了。”

 王步凡审视着年光景,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他说什么,就摆着手说:“你们撤吧,要注意保密,不得向外,谁消息就处分谁,等事情弄清楚再说。”年光景似乎目的已经达到,正盼着早点儿离开,很听话地带着他的一帮人撤退。

 年光景他们走后,王步凡本想把这件事跟廉可法说一下,又怕他控制不住情绪,保不住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又想给林涛繁打电话,又一想他也是副书记,他们都做不了主,天野出了这种大事,只有一把手或者省委领导能够做得了主。这时,温优兰从楼下来到王步凡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叔,这是个阴谋…欧市长回来的时候是年光景护送的,莫妙琴进去服务,我亲眼看见他们用巾捂了一下莫妙琴的嘴,又捂了一下欧市长的嘴,两个人就倒下了,然后年光景就他们的衣服…我怕他们伤害我…就急忙下楼逃跑了。”

 王步凡听了温优兰的话愣住了。他没想到年光景这么大胆,看来雷佑胤已经堵死退路豁出去了,非要把市长位置争到手不可。面对这种局面,一个政法委书记虽然有责任和义务阻止雷佑胤违背组织原则,去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的力量确实有限,在天野还不能呼风唤雨,在省委常委们面前也人微言轻,他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他招了一下手,温优兰随他来到他的房门前,为他开门,但手抖得没法把钥匙进锁孔里去,王步凡接过钥匙自己开了房门。温优兰去给王步凡倒水,又烫伤了手,她已经吓坏了。王步凡让她坐下,然后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一定要冷静,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有人杀人灭口伤害你,你今天晚上就待在我的屋里哪里也不要去,最近几天也要特别注意…”

 温优兰很紧张地说:“那他们会不会也陷害你,也把我们两个光…”话没有说完她就脸红了,因为一时紧张竟然说走了嘴。

 王步凡苦笑一下说:“你放心,不会的,小温,我拜托你一件事。你现在到欧市长的房间里去给省委刘书记打个电话,把你看到的一切情况如实告诉他,但不要说你的名字,只说是宾馆里的知情者,更不能说是我指使的。”王步凡说罢掏出笔在纸上快速写了刘远超的手机号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忽然他又想起刘远超也爱打牌,如果手机关着又不在家怎么办?于是他又代温优兰说:“如果刘书记手机关着也不在家,你就把这些情况告诉他的爱人,请她务必于明天早上将这一情况反映给刘书记。”温优兰的手仍然有些抖,她拿了电话号码出去了。王步凡这时拨通了向天歌的手机,他事先已经告诉向天歌手机要二十四小时开着。向天歌接住电话,王步凡就命令似的说:“向天歌同志,天野出大事了,我现在以市委的名义命令你:一立即采取行动抓捕当初刑讯水映月的干警,包括西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年光景和甜妹子歌舞厅老板。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获取有关的证据。二连夜派人到得道山得道观里把道姑吴丽华接下山,监护起来,她是个很重要的证人。三派几名干警到贵宾楼把莫妙琴送医院抢救,再通知市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速来贵宾楼抢救欧市长,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记住,是把莫妙琴弄走之后再给欧颂治病。这些工作你可以让匡扶仪同志协助你,你就说是我说的。”王步凡说了这些话也不多解释,就挂了电话。向天歌还不知道欧颂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好按照王步凡的指示去办。

 温优兰这时回来了说:“刘书记的手机关着,也没有在家,我就把情况告诉了他的爱人。他爱人很吃惊,答应明天一早就转告刘书记。”

 王步凡点了点头然后拿出那些告状信和自己打印的那份材料交给温优兰,很严肃地说:“小温,你明天装成会议服务人员,站在选举会场的外边,见刘书记到来后悄悄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不要说是谁让你的,只要交给他就行了。另外你把今天晚上目击的情况也写成书面材料,和这些材料一并上去,为欧市长和小莫正名。”王步凡说罢紧紧地握了握温优兰的左手,就像在嘱托一件挽救革命挽救的大事。温优兰这时身体已经不抖了,她似乎从王步凡身上收了一些勇气,昂首地走出了王步凡的房门,回值班室里去写揭发材料。

 又过了五分钟,向天歌和匡扶仪带着几名干警来了,王步凡把向天歌他们带到欧颂的房间里,干警们看着眼前的情景也傻眼了。王步凡并不多解释,只说是一起预谋的陷害案,让干警拍照后先给莫妙琴穿了衣服,然后又给欧颂穿了衣服。王步凡说:“小向,你们先把莫妙琴送到市第二人民医院去抢救吧,要二十四小时有人监护,小心有人灭口。这个情况也不得外传,要注意影响。”向天歌点点头,命令干警们抬着昏不醒的莫妙琴下楼去了。王步凡又板着面孔说:“小向,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我限你在明天上午九点钟以前拿出一些水映月自杀案有理有据的东西来,到时候不要向我汇报,要直接汇报给乔书记。老匡,这个事情需要你配合,天野出大事情了啊!”临别王步凡重重地拍了匡扶仪和向天歌的肩膀说:“天野目前的形势很复杂,你们也要当心,既要打击坏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向天歌不停地点着头说:“王书记放心,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争取圆满完成组织上交给我们的任务。对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马上就到。”说罢,向天歌向王步凡敬了礼,然后和匡扶仪匆匆离开。

 王步凡见干警们抬着莫妙琴下楼了,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年光景的小舅子是在干警的眼皮底下顺利自杀身亡的,那么莫妙琴会不会在医院里出什么意外?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引起足够的重视。王步凡急忙叫来温优兰说:“小温,等你把材料写好后马上到第二人民医院里去监护莫妙琴,一直到天大亮你再回来,小心有人杀人灭口再制造出什么自杀的现场。”

 温优兰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有些惊慌,跑着回值班室里去了。过了十分钟她可能是把有关的材料已经写好了,就奔跑着下了贵宾楼到第二人民医院去,王步凡本来想让叶羡送送温优兰,又觉得太显眼,就没有送。王步凡觉得欧颂这里应该有市政府的领导,他就急忙给时运成打了电话,说有急事让他赶紧来天道宾馆。

 向天歌他们走时间不长,时运成来了,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生也来到了,医生开始抢救欧颂,王步凡才把有些情况告诉时运成,惊得时运成长时间说不出话。医生经过诊断吃惊地问王步凡:“病人好像是被人麻醉了?”王步凡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医生就开始为欧颂输进行抢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向三十一市长选举的近,医生们守候在欧颂身边,王步凡寸步不离,一直到将近凌晨五点钟欧颂醒了,一直叫喊着头痛,说自己好像在做梦,说话也含糊不清。

 王步凡问道:“欧市长,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

 过了足有三分钟时间欧颂才有气无力地说:“昨天晚上我去哪里了?让我想想…哦,对了,昨天晚上雷书记和文市长请我吃饭,我只喝了五杯酒,他们都喝了很多,最后雷书记和文市长都喝醉了,是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把我送回来的,我怎么也醉了呢?”这时欧颂才完全清醒过来。

 王步凡苦笑一下,他知道雷佑胤根本就没有醉。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是三十一凌晨五点钟,这时他不能告诉欧颂实情,只想让他静养一下,不要误了天亮后的选举会议。

 医生们见欧颂没事了,就要告辞,王步凡代要医生们保护好欧市长的病历,并且要实事求是地填写,将来有人会去了解情况的,到时候务必如实地汇报。医生们有些不解,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市长大人怎么就被人麻醉了。王步凡并不多解释,医生们带着疑惑走了。接下来该欧颂疑惑不解了。他问王步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就像做了一个噩梦似的。王步凡不想在选举之前给欧颂增加心理负担,就给时运成使了个眼色说:“可能是酒过敏吧?”真情要到选举之后他再告诉欧颂。当选或者落选,那时候欧颂再知道真情已经无所谓了。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匡扶仪的电话就走出房间去接了电话…

 王步凡和时运成一直陪着欧颂坐到东方发白。当三月三十一的朝霞照在窗台上时,王步凡走近窗台,拉开窗帘,楼东头那片桃李林正开着红白相间的花儿,妖妖娆娆,婀娜多姿。此时欧颂总算恢复了常态,除从面容上看出倦意之外,并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参加会议已经没有什么问题。欧颂也站起来走近窗台,望着窗外,发出赞叹:“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啊!”王步凡暗想天野的这个春天可能是个不同寻常的春天,今天的市长选举肯定会有一场好戏看。雷佑胤冒着犯罪的危险麻醉了欧颂和莫妙琴,制造了桃新闻,肯定会录像或者拍照,而不明真相的人就会把这个桃新闻当作政治新闻去炒作:一个堂堂的代理市长在住室里搞男女关系,本身就很有新闻价值,又是在选举的头天晚上搞男女关系的,那么这个市长还配不配当人民政府的市长,代表们还会不会去选他当市长?当然,在山雨来风满楼的时候,王步凡还没有猜测到雷佑胤采用的手段更加卑劣,而他现在考虑的只是人们口头上的议论,他知道今天一大早欧颂搞男女关系的新闻就会像分裂的原子一样一直膨到天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传扬到每位代表耳朵中,每位市民也会饶有兴趣地议论此事…此时只有不知内情的欧颂显得很坦然,因为他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他思想上就没有什么压力。他闲雅地欣赏着窗外的神情比王步凡更加专注,似乎这美妙的正好衬托了他要当选市长的喜悦心情。

 匡扶仪和向天歌从王步凡那里领了命令之后,立即回到市公安局召开秘密会议,凡是他认为不可靠的刑警一个也没有通知,而通知到的刑警则分成四组,不亮警灯,不鸣警笛,在黑暗中出发了。第一组由刑警大队副队长带领去得道山接吴丽华下山录取口供,第二组由刑警大队队长带领到西城区公安分局去抓捕当初刑讯供水映月的那几个刑警,第三组由110中心主任带队去逮捕甜妹子歌舞厅老板,最后一组由向天歌亲自带领去抓捕木成林和年光景。

 其他三组的行动都十分顺利,只有向天歌带队的这一组行动不太顺利。他们先到木成林的家中去逮捕木成林,等敲开门后,一个身材很胖,穿着睡衣的妇女站在向天歌面前,向天歌也不与那个胖女人说话,一把把她推开就往屋里闯。胖女人惊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抢劫啊?还是抓人啊?我可没有犯什么法啊?”

 向天歌此时已经把各个房间里搜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木成林,就问胖女人:“木成林呢?”

 胖女人把嘴一撅说:“他呀,已经快半年没有回来住了,说不定正与哪个小妖在一起鬼混呢,我还找不着人呢。”

 向天歌厉声道:“给木成林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我们找他有急事!”

 胖女人漠然道:“手机号早就换了,我现在找他也只有白天到天道宾馆里才能见到,一到晚上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个线索,你们帮我教训教训这个刀杀的。据说在天道宾馆里有个什么706房间,那个房间是专供雷佑胤搞女人用的,雷佑胤不去的时候我家那个死鬼就在那个房间里与女人鬼混。唉,谁让咱是农村出身的黄脸婆,又老又丑,人家早看不上喽!”向天歌无心听这个胖女人在这里啰唆着诉苦,一摆手干警们随他撤了。

 等干警们来到天道宾馆客房部六楼,正准备上七楼,值班的服务员拦住他们说:“哎,你们要干什么,七楼是区,只有市领导才能去的。”

 向天歌把工作证在服务员脸前晃了晃说:“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向天歌,奉市领导的命令来找木成林的,他在吗?”

 那个服务员脸红了,低着头说:“他在706正和一个小姐…”

 向天歌不等那个服务员说完已经用他那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开门去!”

 服务员身子抖着说:“我怕木经理开除我,我不敢…”

 向天歌忍住怒火说:“他已经犯罪了,从今天起他已经不是你们的经理了,你敢不配合我们执行公务?”听了向天歌的话,那个服务员竟然面带笑容,急忙取了钥匙带领向天歌他们上了七楼。

 来到706房间门口,向天歌给那个服务员使了眼色,服务员找了一阵子钥匙,然后悄悄把钥匙进锁孔里,迅速开了房门,来不及拔钥匙就跑走了。向天歌带人冲进房间里,见木成林正搂着一个女人在睡大觉,他大喝一声:“木成林,你给我起来!”

 木成林和那个女人同时被吓醒了,两个人都忙着穿衣服。那个女人胆子小,吓得不知所措,穿了两次竟然没有穿上子,干脆不穿了,又重新钻到了被窝里。木成林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向天歌说:“老向,你这是…我这可算是生活小节啊,正开人代会,宾馆里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你可不要影响了会议,不然雷书记会批评我的,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别他妈的说了,走吧,这里的工作已经用不着你心了。”

 “不,不,这…你可得说清楚,我是市委任命的正处级国家干部,我犯了什么法?啊?不就是睡了个女人吗?这是生活小节…”木成林这时倒耍起威风来了。

 “别他妈的作践正处级国家干部了,如果正处级干部都像你木成林这样,国家民族早就完蛋了。”

 “不,不,我得给雷书记打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即使有错也该市委来处分我,你们市公安局无权…”木成林说着话就要给雷佑胤打电话。

 向天歌跨上一步夺了木成林的手机吼道:“雷佑胤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能救你这狗的?别他妈的痴心妄想了,带走!”随着向天歌的吼声,干警们已经给木成林铐上了手铐,然后架着他走出706房间,从六楼经过时没有看见那个值班的服务员,她可能有意躲了起来。

 抓木成林的过程不是那么顺利,而向天歌他们抓捕年光景的过程更不顺利。在年光景的家中没有搜到年光景,向天歌派了两个人在他家中守候,在西城区公安分局也没有找到年光景,向天歌此时心中有些慌乱。王步凡给他的时间是上午九点钟以前必须弄出结果,年光景又是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一旦年光景抓不到,任务就很难完成。此时,他只有求救于王步凡了。等打通电话向王步凡汇报了情况后,王步凡突然想到了市委。昨天晚上他离开市委时见雷佑胤到市委去了,年光景会不会去市委向雷佑胤汇报什么?就在电话上对向天歌说:“小向,年光景现在极有可能和雷佑胤在一起,可能就在市委。记住!不能在市委门口行动,那样影响不好,年光景不是人大代表,八点钟雷佑胤要来宾馆开会,年光景也要到西城区公安分局上班,最好在分局门口抓捕他,千万不能等他上班以后再动手,他身上有,可别弄出警察之间进行战的闹剧来,一定要在门口抓捕他!”

 向天歌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他为了给年光景来个措手有及,借了一辆不是公安牌照的车,带着几名刑警来到市委门口,见年光景的车停在市委大院里,心里踏实了许多,悄悄把车停在路边静等。此时天色大亮,市委门口已经有人出出进进。大约在七点钟左右年光景从市委办公楼里走出来,很疲倦地上了他那辆警用桑塔纳,等年光景驱车驶离市委门口,向天歌驾车远远地跟在后边。年光景的车快到西城区公安分局时突然停在了路边,向天歌以为年光景发现有人跟踪,拔出正思考如何应付。见年光景从车里下来,走进一家小吃店里去吃早点,真是天赐良机,正好在小吃店里逮捕年光景。向天歌对车上的三位刑警代了一下,他也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小吃店,年光景见向天歌来到,还以为他们也来吃早点,急忙起身说:“向局长也来吃饭?”

 向天歌嘴上应付着,手已伸出来和年光景握手,三位刑警已经迅速迂回到年光景的身后,立即把他的双臂拉到后边铐上了手铐,向天歌又拿下了年光景的。此时年光景惊魂未定地吼着说:“姓向的,你他妈的是不是吃错药了,凭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向天歌并不多解释,摆一个手说:“就是专门抓你狗的,带走!”年光景仍然吼着,两个干警几乎是把他架上汽车的,然后迅速离开现场向市公安局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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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步凡欧颂和时运成正在欣赏朝霞映照下的桃李花,王步凡的手机响了,为了不影响欧颂今天开会的情绪,王步凡迅速走出房间,等走到值班室门口,他才接了电话。一接是温优兰打来的,温优兰在电话里哭着说:“叔,莫妙琴割腕自杀,了很多血,现在正在抢救…”

 王步凡惊得电话差点儿掉在地上。莫妙琴是重要的证人,如果她死了,欧颂就永远也洗不清罪名,说不清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必须救活莫妙琴!他给时运成发了个短消息让他陪好欧颂,但是不要说昨天晚上的事情,然后快步跑下楼梯,叶羡和尤扬一直在楼下等着,他们也知道市里出了大事,既不敢打搅王步凡,又不敢离开。梅慧中也来接欧颂,王步凡没有理睬他也没有对他代什么任务,上车后心急火燎地说:“去第二人民医院!”

 当王步凡和尤扬叶羡来到莫妙琴身边时,已经不见温优兰了,王步凡交给她的重要任务她必须完成,可能已经先走了。医生已经把莫妙琴的伤口合好了,正在给她输血。莫妙琴面色蜡黄,泪水一直不停地着。她见王步凡到来,哭得更加悲恸。医生在不停地劝导她要稳定情绪。站在一边的那个民警低着头说:“王书记,你处分我吧,我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温去给小莫提水去了,我去了趟厕所,谁知她就敲破了体瓶把手腕的动脉血管割断了。”

 王步凡这时也没有心思去责怪那个民警,把他拉到一边问:“让妇科检查了吗?”

 “检查了,人家还是个‮女处‬呢,怎么可能和欧市长发生两关系?只怪我多嘴,是我向她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受到了刺。”民警说。

 “这就好,终于可以还欧颂一个清白了。”王步凡说罢又来到莫妙琴身边很生气地说:“你这个傻丫头,别人陷害你,你自己怎么还不珍惜自己呢?你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呀?”

 “叔,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听这位干警向我说了情况,我就不想活了,我没脸做人了,以后我可怎么做人啊。”莫妙琴说罢又哭了。

 王步凡劝道:“只要自己是清白的,就别怕别人说什么,人要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不要活在别人的议论中,好人说不坏,坏人说不好。不要顾忌那么多,要坚强地活下去!也许别人现在正盼着你死了呢,你想啊小莫,你一死就永远洗不清自己了。”

 “叔,病好后我想到得道山去出家当道姑,天道宾馆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怕别人议论我。”莫妙琴擦着眼泪说。

 “出家当道姑倒没有那个必要,这么多人还证明不了你莫妙琴的清白?要相信法律也会还你一个清白的,真不想在天道宾馆干也有办法,得道山早晚是要开发的,我准备建议成立得道山开发筹建指挥部,到时候你可以到那里去工作嘛!”

 那个民警也讨好着说:“小莫,到时候我送你到得道山指挥部去,换个新环境也行,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吧。”

 莫妙琴见王步凡这么说,脸上才出了难得的笑容:“叔,我听您的话,不再寻短见了,你放心吧。”

 王步凡心里有些酸楚,权力要置人于死地是那么容易,水映月死了,吴丽华上山当了道姑,莫妙琴又差点儿丧命。权力要救人也那么容易,他一句话就能让万念俱灰的莫妙琴打消死的念头,看来得道山是该开发了,到时候如果吴丽华同意,应该让她还俗,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该过那伴随清灯黄卷的生活。

 王步凡见莫妙琴的情绪稳定了,就准备离开,他还记挂着交给温优兰的任务,记挂着今天的市长选举,就对莫妙琴说:“小莫,安心静养,要相信明天会比今天好。”莫妙琴使劲儿地点了点头,泪水了下来,面对关心她爱护她的政法委书记,她觉得心里无比的温暖。

 王步凡对那个民警说:“小同志,一定要注意莫妙琴同志的安全,绝不能再出什么偏差,如果再出偏差组织上可是要处分你的。”

 那个民警吓得脸色苍白,恳求般地说:“王书记,是我没有把工作做好,向局长肯定会处分我的,求王书记与我们向局长说一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去卫生间解了个大便。”

 王步凡拍拍那民警的肩膀说:“放心吧小同志,向天歌那里我会替你求情的,这里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照顾好莫妙琴同志。”那个干警很感激地给王步凡敬了个礼,然后站在莫妙琴的边,就像站岗一样,目不斜视。

 王步凡离开第二人民医院时,今天的太阳并不炫目,可以尽情地观赏它,今天的太阳和往日相比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今天的天野有些不寻常,人大代表们就要选举市长了,有些人蠢蠢动要破坏选举。

 王步凡回到天道宾馆,觉得很累很累,真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急忙洗漱了一下准备叫上欧颂去吃早饭,这个时候白无尘打来电话说已经和李宜民联系上,把情况已经反映给李宜民了。王步凡来到欧颂的房间,见欧颂脸色还有些发黄,叫他去吃早饭,他本不想去,在王步凡和时运成的再三催促下,还是下了楼。梅慧中看欧颂脸色不好要搀扶他,欧颂没有让搀扶。在去餐厅的路上,就有很多来吃饭的代表用怪异的目光注视着欧颂,欧颂因为对昨天晚上的事情一无所知,遇到注视他的目光时,他总报以微笑,他的微笑和平时是一样的,而在代表们眼里他今天的微笑就变成尴尬的笑容了,似乎他的微笑是装出来的,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吃饭的时候也有很多代表在窃窃私语,还不时回头望着欧颂。欧颂仍然把这种顾盼理解成代表们对他的支持和关心。而王步凡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看欧颂,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议论欧颂,制造这起桃事件的人,其目的就是要让欧颂落选,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散布谣言的机会,只怕昨天夜晚的事情人们早就知道了,整个餐厅里也许只有欧颂和梅慧中还蒙在鼓里,王步凡又没法向他道破玄机,怕影响了他今天的情绪。吃饭的时候仍然没有见着乔织虹的身影,吃过饭王步凡没有陪欧颂去贵宾楼,他躲到一边去给乔织虹打电话,办公室里没人接,手机仍然关着。他再给刘远超打电话,刘远超的手机也关着,王步凡就有些心急如焚的样子,也不知道李宜民到底把情况汇报给省委书记没有。他在餐厅门口踱来踱去,苦无良策。

 时间已经八点钟了,代表们陆续向会场走去,李直雷佑胤文史远和梅秀外等人说说笑笑向会场走来,如果王步凡再站在会场门口就有些不合适了,他急忙进了会场,又从那边的门出去,见温优兰一脸倦容地从贵宾楼方向走来,远远望见王步凡,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天道宾馆的门口走去。

 王步凡猜测温优兰也是怕站在会场门口太显眼,就到宾馆的门口去等刘远超。王步凡设想:等看到刘远超的车到来时,温优兰会快速转回到会场门口,当刘远超下车的那一瞬间,她会把王步凡代她上呈的那些材料统统在刘远超的手里。至于刘远超会如何处理天野发生的不正常事件,李宜民是不是已经向省委书记汇报了,王步凡现在心里也没有底,只有看这位省委副书记的态度,或者说看他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后省委是什么态度。

 三月三十一上午是天野市选举市长的庄严时刻,省委组织部刚刚到任的女副部长来参加选举会议,她已经早早坐在主席台上,因为她刚刚上任,天野的干部们和她不熟悉,没有人向她反映天野市在市长选举中发现的不良苗头,她对天野的情况好像也一无所知,她的到来完全是一种形式和摆设。天野市的领导们神采奕奕地坐在主席台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平静,雷佑胤仍然笑容满面,几近慈祥;文史远还是一脸虎威,如同斗兽;林涛繁面无表情,简直像一尊雕塑;廉可法和李直的表情一向严肃,今天似乎还带有几分沉重。本来王步凡想在开会之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乔织虹,可是乔织虹来得很晚,是在李直即将宣布开会的那一刻才匆匆忙忙走上主席台的,不知道她是粗心还是没有把省委组织部的女副部长放在眼里,没有说让大家以热烈的掌声省委组织部领导的到来,只是礼节地向她点点头。乔织虹一直与雷佑胤坐在一起,王步凡的座位与乔织虹的座位中间隔着雷佑胤,根本无法私下与乔织虹交谈。乔织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天野发生了不正常的事件。会前王步凡又给乔织虹打了电话,仍然是关机,他让尤扬给刘畅打了电话,问乔书记在哪里,刘畅说乔书记昨天晚上回省城了,她并不在乔书记的身边。按照以往的惯例,选举市长省委是要来人的,一般是组织部长或者副部长,女副部长的到来从礼节上说明选举就可以开始了。可是最近只要牵涉到天野的事情,刘远超总是代替组织部长井右序,今天到底刘远超来不来谁也弄不清楚。

 会议开始,女副部长简单讲了几句话,主席团执行主席开始宣布监票人计票人名单,并且强调了选举的有关纪律和办法,因为市长选举是等额选举,另选他人栏内空着,也就是说如果你不同意选欧颂当市长,也可以把他的名字划掉,另外在空栏中填上要选举的人。

 此时李直站起身突然宣布:“根据五十名代表的联名推荐,天野市人大常委会请示河东省委和省人大常委会,认为代表们推举雷佑胤同志为另一名候选人与欧颂同志竞选市长,是符合有关规定的,因此天野市的市长候选人是两名,即欧颂和雷佑胤两位同志,代表们可以代表人民行使自己的权力,选举出自己信任的市长,在此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雷佑胤同志被确定为候选人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各代表团已经酝酿过了,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向市委传达省委的指示,雷佑胤同志的个人简历也没有来得及印发,就连选票也没有来得及重印,愿意选举雷佑胤同志为市长的只有把名字填写在空栏里了。”女副部长和乔织虹听了李直的话都有些吃惊,但是都没有表态。

 听了李直的话,个别代表也有些吃惊,而欧颂林涛繁廉可法和王步凡更吃惊,原来以为他们只是在下边做小动作,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把雷佑胤参选弄成合法化了。选票印着非常快,李直故意不重印选票,好像在向大家暗示,雷佑胤成为市长候选人确实是临时决定的,而不是蓄谋已久的。这种事情可是天野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最吃惊的是乔织虹,这么大的事情事先李直没有和她通过气,而且是背着她干的,她本想提出异议,可是她又知道另外推举候选人和另选他人也是选举法允许的,她这时如果说了违背选举法的话也不太合适,她相信代表们会以组织原则为重,选举欧颂为市长。令她不解的是,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是欧颂的支持者,他居然也同意了。看来面对民主进程,杨再成也不好武断地改变选举法和民意,那么这一切工作只能是提前已经密谋好了,昨天晚上又临时动议的,不然刘远超不会不告诉她。

 会场上已经开始发选票了,王步凡的神色有些不安,他盼望着省委有关领导的突然出现,并且宣布雷佑胤没有参选资格,可是迟迟没有见到省委领导的身影出现在会场门口。这时他觉得什么东西将自己的腿碰了一下,他弯一看竟然是一张男女拥抱的体照片,他捡起来仔细一看,下边还有一行字“欧颂与服务员莫妙琴在一起”他急忙把照片进口袋里,并没有回头看,他后边坐着的是梅秀外,估计是她扔过来的。他再往会场下边看,代表们都在头接耳地交谈,交谈的内容极可能与欧颂和莫妙琴的事情有关。按照规定,会议上散发任何材料都须经大会主席团认可,可是这种不正常的事情居然发生了,很不正常。女副部长虽然是省里边来的,可能是因为资历问题没有多说话。王步凡估计这种照片尽管不会在会场上散发,只怕私下里已经有很多人见过,出了这桩丑闻,看来欧颂十有八九要落选。在这种情况下他本应该把乔织虹叫到一边去告知真相,让她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比如暂时休会,或者把选举期往后推一推,让省委出面做一些必要的工作,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似乎整个会场只有乔织虹和欧颂两个人不知道体照片的事情,刘远超那边可能还没有把信息传递过来。王步凡弯下偷偷拨了一下乔织虹的手机,仍然关着,她来得太匆忙竟然忘记开机了。王步凡又拨刘远超的手机,是无法接通。当代表们开始投票的时候,王步凡的手机响了,是刘远超打过来的,说他马上就到,在电话上并没有说别的事情,比如暂时停止投票。王步凡急忙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乔织虹,乔织虹让墨海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她和女副部长的座位中间,其他人员只好都把椅子挪了挪。天野市选举市长,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刘远超来得似乎也太晚了。

 等代表们投完选票刘远超才步入会场,主席台上的人都鼓掌。刘远超招着手向代表们致意,落座之后向乔织虹和女副部长说了些什么,乔织虹挂着笑容的脸色立刻灰暗下来,女副部长也一脸没趣。接着听见刘远超小声说:“天野出现这种反常情况你应该采取一些措施,或把选举期往后推一推,至少也要请示一下省委再投票,你怎么连这个规矩都不懂?现在投票已毕,说什么也晚了,总不能说代表们投的票不算数吧?如果有些同志真有问题怎么办?连省委都被动了。”

 乔织虹脸色苍白,已经说不出话了,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滴。一旦选举失败,她这个市委书记会很丢面子,是无法向省委代的。尽管代表推举候选人是允许的,但是还有领导一切这一条,天野市委不能充分体现省委的意图,只能说明她和天野市委没有做好工作。就急忙解释说:“李主任说这也是省委的决定啊!”刘远超不再与乔织虹说话,他知道如果是省委的决定,肯定是呼延雷从中搞的鬼,代表们已经把候选人报上去了,让省委怎么办?总不能否决代表们的意见吧。他皱着眉头从包里掏出一些材料在看,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王步凡偷眼瞟了一下,刘远超看的正是他交给温优兰的那些材料,看来这个姑娘已经胜利完成任务了。时间到了九点半钟,匡扶仪和向天歌匆匆忙忙步入会场,向主席台上走来,到乔织虹面前把一份材料交给了乔织虹,没有说什么话扭头走了。

 乔织虹看着匡扶仪和向天歌送来的材料,手有些发抖,面部表情极其复杂。她看完材料后交给刘远超,刘远超看后,转给女副部长。刘远超此时脸色沉重得有些怕人,他站起身,到主席台的一角去打电话,打着电话手还比比画画的,好像在向谁汇报什么事情。王步凡扭头看李直雷佑胤和文史远,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因为刘远超从进入会场到现在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眼,在去打电话前又用怪异的目光看了看李直和雷佑胤两个人,把他们看得骨悚然,胆战心惊。

 会场上计票员在忙碌着计票,刘远超在不停地打电话…

 选举结果出来了,计票员上台小声向乔织虹和回到座位上的刘远超汇报了选举结果,雷佑胤得票三百五十票,欧颂只得了一百票,其余的五十票是选的其他人。女副部长和乔织虹的脸色都有些灰暗,这样的结果说明代表们对这次市长选举很有看法,已经弄出了玩世不恭的结果。按道理雷佑胤得票率已经超过半数,理所当然应该是天野市的市长了,欧颂则在天野市的市长选举中宣告失败,他的头已经低得让下边的代表们几乎看不见了。乔织虹不停地用手帕擦着头上的汗水,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天大的政治笑话,在河东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

 得票结果还没有公布,会场上又响起唧唧喳喳的议论声。雷佑胤已经听到了计票员上报的结果,他的脸色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终于被选上市长了,忧的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毕竟还是领导一切的,因为他不是组织上钦定的市长人选,是代表们临时推举的,他的市长资格必须由上级组织部门认可后才有效,不然即使选上也当不了市长。刘远超这时神色严峻地站起来,用双手往下,会场上的说话声停止了。接着他用洪亮的声音说:“代表们,同志们!在这里我很严肃地告诉大家,天野市这次的市长选举失败了,是一次被人利用了的非法选举,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雷佑胤涉嫌犯罪,一个罪犯是没有资格参与市长竞选的。我代表省委在这里宣布,雷佑胤的市长候选人资格已经被取消,不管他选上与否,选举结果都是无效的!而等待雷佑胤的是组织和纪检部门对他的审查。在这里我要点名批评天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直同志,由于他把关不严,把一个犯罪分子推荐给了省委和省人大常委会,省委和省人大常委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批准了代表们的意见,批准了雷佑胤的竞选市长资格,现在根据群众的揭发材料,我分别请示了省委马书记和省人大常委会杨主任,省委领导认为天野市的这次市长选举无效,省纪委书记李宜民同志也明确指示,省纪委决定立即对有关人员采取措施。”

 会场上有些,欧颂和雷佑胤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雷佑胤用手巾擦着头上的汗珠,用手肘碰了一下身边的王步凡说:“烟。”

 王步凡望了一眼雷佑胤,雷佑胤的目光中满是仇恨和哀怨。王步凡悄悄递给他一支烟,又把打火机递给他,他点了几下才把那支烟点着,低下头着,不再看任何人,连打火机也忘记还给王步凡。

 刘远超这时又大声说:“为什么说五十名代表联名推举的候选人没有参选资格呢?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因为雷佑胤牵涉到一桩强xx案,牵涉到严重的经济受贿案,牵涉到少女在天野市委门口的自杀案,因此必须在把这些问题澄清之后再说。我也听到过有人说天野的官场复杂,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有些人敢于这么胆大妄为,敢于公然与上级组织部门对着干!当然啦,按照选举办法,不是不可以另选市长,但参与竞选市长的人必须具备资格,而雷佑胤因涉嫌犯罪,他恰恰是个没有参选资格的人。”

 侯寿山突然打断刘远超的话在第二排站起来喊道:“打倒贪官雷佑胤,打倒氓雷佑胤,如果上级不严厉惩办雷佑胤,天野市人民坚决不答应…”

 宣传部长也站起来吼道:“必须严惩雷佑胤这个腐败分子,不然我们对不起天地良心,没法向天野市人民代!”

 王步凡笑着回头看侯寿山和宣传部长,他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儿像“文革”时期的跳梁小丑。林涛繁也正用鄙视的目光瞧着他们。直到刘远超示意他们停下来,侯寿山的情绪仍然有些激动。王步凡偷看雷佑胤,他一脸讥笑,似乎在暗笑侯寿山是女笑话卖者。

 刘远超清清嗓子又说:“你们天野市西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年光景受雷佑胤指使,将欧颂和天道宾馆服务员莫妙琴麻醉之后制造了一起桃新闻,还拍摄了体照片,他本人已经代了犯罪经过…”会场上一时像爆炸了似的吵吵嚷嚷,人声鼎沸,使刘远超的话已经讲不下去了,大部分代表都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使会场上的秩序成了一锅粥,乔织虹几次示意大家安静,会场仍然静不下来。王步凡这时站起来吼道:“再不安静下来我可要点名批评了!”在王步凡吼过之后,会场终于安静下来,他只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而已,没想到这一招还见效。

 刘远超继续讲话:“同志们,代表们,仅从这起桃事件来说,就牵涉到诬陷和侵害他人名誉的罪行,仅这一条罪行雷佑胤就当不了市长。同志们,代表们,通过这次市长选举,也暴出我们在任用干部上存在的问题,天野不止一个雷佑胤有问题,还牵涉到其他人,这些问题都有待于进一步调查落实,省纪委的调查组马上就要来到天野市,这次要在天野市纪委的配合下彻底查清天野官场存在的不正之风。也许有的代表要问:民主选举的市长为什么就不算数呢?我在这里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雷佑胤劣迹斑斑,又存在拉选票的非法行为,因此他就丧失了市长候选人的资格。也许有的代表还要问:既然雷佑胤存在这么多问题,为什么在这之前没有人过问呢?偏偏在他竞选市长之后才查处他呢?这就牵涉到问题的暴要有个时间,也正是雷佑胤权攻心,才使自己做了许多违背组织原则的事情,连以前不为人知的问题也在这一次暴出来。请代表们放心,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请相信我们的永远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的代表永远是代表人民意愿的,绝不会去代表腐败分子!我受省委委托在这里宣布,天野市人大常委会的各位常委要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通过法律程序罢免李直雷佑胤文史远梅秀外等人大代表资格,市纪委和公检法要认真协助省纪委对腐败分子的查处工作,一定要把天野的问题查清楚。我的话完了。”

 乔织虹这时也站起来说道:“我现在心情很沉痛,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宣布,天野市第十一届人大五次会议闭幕。下午各代表团的代表就可以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了,参观活动暂时取消。关于这次会议的报道林涛繁书记必须把好关,要澄清事实,让人民群众心中明白。”大会本来在下午还有一个人事任免的决定,也临时取消了。

 按照以前的规矩,乔织虹和李直都要讲讲话的,乔织虹的讲话应该强调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会后还要强调贯彻落实“两会”精神,推动各项工作的有效开展。可是面对这么一次失败的人代会,这些词语只好省略,她只简单说了几句。李直也应该有个讲话,他讲话的内容将是强调做好几个方面的工作,比如进一步加强地方立法工作,比如认真开展执法检查和代表评议工作,比如人大和人民群众的联系和进一步加强法制宣传教育和有效监督,等等,可是今天刘远超和乔织虹把他讲话的资格取消了。

 这次人代会类似于闹剧,在天野乃至河东可谓史无前例,令人啼笑皆非。代表们走出会场的时候有些人垂头丧气,有些人议论纷纷,有些人谈天说地,有些人在强调民主进程重要。有些人甚至在相互问:“假若雷佑胤没有什么问题,被民主选举上了算不算数?”有人则说:“假若雷佑胤没有经济实力,不搞小动作他能够选得上吗?咋没有把你选为市长呢?”

 中午本来是要让代表们吃过饭合影留念的,下午还有活动。有些代表对这次会议很有看法,饭也没吃就要走,被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涛繁等人挽留了,吃饭的时候代表们仍然在议论今天的选举…

 会议刚开始的几天市领导总要和代表们一起就餐,边吃边谈发展天野经济的大计,有时候领导们会不断地去向代表们敬酒,以显示自己不同于一般代表,而今天中午的饭局就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涛繁几个领导来照了一下头就走了。吃饭期间,木成林和年光景被逮捕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真正感觉到雷佑胤确实出问题了,可能问题还相当严重,有人甚至已经在估计他贪污受贿的数目了。

 下午代表们离开天道宾馆的时候又有了新的议论话题,因为他们亲眼看见雷佑胤李直文史远和梅秀外分别被带上车拉走了。吃饭的时候还仅仅是议论雷佑胤,没想到因为一个雷佑胤又牵扯出三个人来,有人就开始议论着这次人代会是一个反腐败的盛会,开一次会议揪出了四个贪官,虽然没有选出应该选上的市长,却收到了意外的效果,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代表们并不知道中午天野市的主要领导们连饭都没有吃,就参加了省委副书记刘远超和省纪委书记李宜民共同主持召开的紧急会议。会议仍在市委207会议室召开,出席会议的常委和市长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就连人大和政协的领导也心思重重,甚至脸上挂着悲哀…

 乔织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放下说:“常委们都到齐了,准备开会。”她没有说让大家李宜民书记的到来。

 这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如果有一针掉在地上,它发出的声音都会使人震耳发聩。王步凡环顾会场,已经不见了雷佑胤和文史远的身影,李直和梅秀外也没有到会。刚才乔织虹明明说常委们都到齐了,可是雷佑胤文史远和欧颂分明没有来,雷文两人可能已经来不成了,欧颂也许是因为太丢面子不愿意参加会议。以往列席常委会的是李直和政协主席,现在也只有政协主席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不时出幸灾乐祸和玩世不恭的表情。

 乔织虹又喝了一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很沉痛地说:“这次人大会议没有开好,我作为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和培养,我情愿接受同志们的批评和组织上的处分…”乔织虹讲到最后已经泪满面泣不成声了。天野出现这样反常的情况她是有责任的,事先王步凡和廉可法都曾经提醒过她,但她没有引起高度的重视。她低估了天野官场的复杂,低估了地方势力的能量,是应该负领导责任的。

 政协主席爱放炮,冷不丁地说:“小乔书记,你也别难过,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偶然的,原来雷佑胤想当天野的市委书记,没有当上,就让原常务副省长给他活动着当市长,结果市长又没有当上,他的后台老板又出事了,他只好自己去玩火了,这个事情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你的责任。”

 李宜民急忙说:“还是就事论事,不要往远处扯。”

 廉可法说:“如果组织上让他当市长也不会有这个事情,如果他自己原则强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如果他自己没有问题更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出现这种情况不怪你,要怪就怪李直原则太差,像雷佑胤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推荐他为市长候选人呢?简直就是是非不分,没有一点儿政治立场。”

 政协主席又说:“省委又怎么能够不加调查就批准他参加竞选呢?以我看从上到下都有责任啊!就连那次民意测验不也是在糊弄人的吗?既然省里边已经确定了市长人选,又何必搞什么民意测验呢?多此一举啊!”刘远超也急忙话:“咱们说正事。”

 乔织虹擦着眼泪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会议一时陷入僵局。廉可法突然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年年防旱,夜夜防贼,我们没有防好,责任是不可推卸的,我们这些常委都有责任,教训,教训啊!有些人就是嘴上甜,怀里揣把锯齿镰。”

 王步凡望着乔织虹气得有些扭曲的脸说:“除了已经暴出问题的人员以外,这次在选举中搞小动作的人据我所知还有副市长梅秀外人大常委会秘书长法院院长董伸铎,东南县的县委书记陈默天东县的县委书记雷润耕检察院副检察长苗梗昌以及电视台记者左绣和民营企业家郑清源买万通等。”王步凡本不想提及人大秘书长的名字,毕竟是他在天南时的老领导,然而一种责任心在提醒他要实事求是,坚持原则,因此他还是把人大秘书长的名字说了出来。

 “王书记,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间知道的?”乔织虹问。

 “我也是三十号晚上才知道,天北县县委书记白无尘同志东南县的县长孔放远同志天东县的县长张沉同志,以及东远县的有关同志都是原则很强的好同志,他们认为事态比较严重,就在三十深夜去找我谈了情况,我本来要把情况汇报给您的,可是找不到您,您的手机也一直关着…后来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件。白无尘同志已经把情况反映给省纪委书记李宜民同志了。”

 刘远超问李宜民:“难道宜民同志没有向省委书记汇报?还是汇报了马书记没有采取果断措施?”

 李宜民虎着脸说:“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能不汇报?马书记有些优柔寡断,说和你这个抓组织的副书记研究研究,可惜晚上和你联系不上,就耽误了几个小时。”

 刘远超有些难堪,乔织虹的脸红了,她喝了一口水掩饰了一下,点着头说:“我还是那句话,那个啥,目前稳定倒一切,对这次在选举中搞小动作的人一定要坚决打击,绝不心慈手软,刘书记李书记,你们说呢?”乔织虹没有把话说完已经变得咬牙切齿了。

 刘远超点着头说:“天野市这次市长选举确实是失败了,这种情况在全国是比较罕见的,过去天南县的县委书记在代会上被选掉,因为没有进入县委委员自然就不能够当县委书记,那个事情在河东省影响很大,咱们这次的市长选举失败恐怕要全国闻名了。市长选举本来是采取等额选举的,即如组织上派下来的人选天野市人民不太熟悉,但是凭着代表们的觉悟和组织原则,过半数总是应该的吧,可惜欧颂同志只得了一百票,而雷佑胤竟然得了三百五十票,这算什么事情嘛?”

 李宜民说:“客观上说,雷佑胤李直梅秀外和文史远等一帮子人在下边做小动作为雷佑胤拉选票,那两个什么公司出钱收买代表,是造成这次选举失败的客观原因,但同时还证明我们的工作中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如果我们组织得好,如果我们警惕高,会出现这种不正常情况吗?会议期间代表们收到那么贵重的礼品,你们就没有往深层想一想?就没有及时向上级汇报?那么多人在下边搞串联拉选票你们就没有发现一点儿迹象?大意失荆州啊!廉可法是纪委书记,发现问题后你有责任向上级纪委反映嘛,还是白无尘向省委书记反映的,我看白无尘的觉悟就比较高。因为你们没有及时反映,最终出现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很不应该啊!”刘远超不得不用批评的口吻说:“这么多干部没有人向我反映问题,我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天野市一个不愿透姓名的小姑娘给我家里打了电话,在我今天来到天野后又是一个小姑娘递给我一包揭发材料,我相信这个小姑娘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能耐,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我坚信在座的同志中就有一位像白无尘同志那样坚持原则的好同志,是个敢于主持正义敢于同恶势力作斗争的好同志,教训,教训啊同志们!廉可法经常说我们不能嘴上甜,怀里揣把锯齿镰,我看天野就是有人表里不一,立场不坚定。当然,他既然知道雷佑胤有问题,在李直宣布代表联名推荐雷佑胤为市长候选人的时候,他不敢站出来说话,这就不太好嘛,有失共产人光明磊落的作风哩!事情已经发生,我在批评天野市委有关同志的同时,也强调一下稳定,现在选举失败了,不能因此再出什么子。对于腐败分子,我们要毫不心慈手软地打击…”其实刘远超和乔织虹如果昨天晚上不搞什么秘密活动,王步凡能够与他们联系上,市长选举也不会出现如此被动的局面。李宜民把情况汇报给省委书记,如果省委书记态度果断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结局。刘远超嘴上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反而把廉可法批评一顿,还批评了举报人,让王步凡有些困惑不解和心神不宁,让廉可法有些不服气。

 廉可法气得脸色铁青,似乎有很大的委屈,但在刘副书记和李宜民面前他有牢也不敢发出来。当初种种迹象表明天野市的人代会不会很平静,王步凡和廉可法都向乔织虹进了言,可是乔织虹不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到选举的当天还迟到,现在刘远超和李宜民不批评乔织虹反而批评别人,王步凡和廉可法心中很不是滋味。

 刘远超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看了王步凡两次,王步凡猜想到刘远超已经知道温优兰打电话和送材料是他王步凡指使的。因为在天野这些常委中间,知道刘远超住宅电话的只有乔织虹和王步凡两个人,乔织虹昨天晚上可能就和他在一起,天亮后才从省城赶回天野,这种事情也就只有王步凡的可能较大。刘远超久居官场,自然知明哲保身之道,他既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也能够理解王步凡的苦心,因此就不把话点透。

 刘远超很有处变不惊的气度,用手梳理一下大背头说:“既然天野出现了反常情况,我们一方面要加大打击腐败分子的力度,另一方面要稳住阵脚不能让工作受损失,第三方面就是认真总结教训。一定要把今后的工作做好。”

 李宜民也强调说:“希望天野的同志们特别是廉可法同志要积极配合省纪委调查组的工作,彻底查清雷佑胤等人的问题,林涛繁同志一定要注意舆论导向问题,这不是民主不民主的问题,而是腐败分子玩权术欺骗代表的问题。既要大张旗鼓地反腐败,也不要把欧颂落选的事情弄得大肆宣扬,那样对省委和天野都没有什么好处。”

 刘远超又说:“至于天野市委的班子问题,待我回去向马书记汇报之后专门召开省委常委会议研究。乔织虹同志作为天野市的市委书记,也应该提出一些人选供组织上参考,一切都是为了稳定和发展嘛!荐贤为国,也是一个领导干部的职责。特别是在这次市长选举中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同志要重点考虑提拔,不和组织一心的人坚决不能重用。至于欧颂同志的工作,等我回去向省委汇报以后再说…”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虽然参加了会议,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一般情况下是刘远超和李宜民说什么时她点点头。

 政协主席这时又放了一炮:“揭开盖子是好事啊,天野的问题还多着呢!绝对不会只有这么几个腐败分子。”刘远超和李宜民听了政协主席的话都很不高兴,但是两个人没有表什么态。

 侯寿山在听到刘远超的这番话时,脸上一直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似乎天野出现这种局面对他们是件大好事。常委会草草结束了,刘远超和李宜民也没有在天野久留,说要赶回省城去开什么会议。

 18

 王步凡知道因为欧颂落选被省委领导批评的事情乔织虹心里难受,就想去宽慰她几句。他叫上林涛繁上了贵宾楼,来到乔织虹的房间里,乔织虹不待他们坐下就说:“王书记,给我一支烟。”

 王步凡急忙递给乔织虹一支烟,并为她点了火,她拼命地了几口,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王书记,林书记,真没想到我会在天野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啊!我都快撑不下去了。”乔织虹说罢又落泪了,尽管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女强人,但她首先是个女人,女人是最容易动感情和落泪的。

 王步凡则显得很冷静,望着乔织虹的脸宽慰道:“乔书记,在常委会上,政协主席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揭开盖子未必不是好事,把那些阴谋家野心家和腐败分子都揪出来,我相信明天的天野会更加稳定,工作会更好开展,你要往前看,把坏事当做好事去看待。”

 林涛繁说话总是那么富有哲理:“月有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他雷佑胤要玩火自焚,谁有办法呢?”

 乔织虹问王步凡:“听说还有体照片的事情?”

 王步凡说着“是”从口袋里掏出欧颂和莫妙琴的体照递给乔织虹。

 乔织虹看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这不大可能吧?”

 林涛繁说:“这种卑鄙伎俩很像《竞选州长》中的情节,绝对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听说经过医生鉴定人家莫妙琴还是个‮女处‬,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王步凡又说:“这完全是蓄意陷害,是雷佑胤指使年光景和木成林用麻醉剂把欧颂和莫妙琴麻醉昏后制造的现场,又拍了照,且在下边广为散发,因此人大代表就出现了一边倒的现象。我已经让向天歌把年光景和木成林抓起来了。”

 乔织虹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愤怒地说:“真是无法无天了!唉!也怪我啊…”她说罢狠狠地了自己一个耳光。王步凡急忙上前拦住她,又递给她一支烟。

 昨天晚上乔织虹确实又去省城和刘远超私会去了,在这关键的时刻她没有把好关,误了大事,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会前你应该提醒我一下嘛!”乔织虹有些无奈,也带着责备地说。

 “我是准备向您汇报的,可是雷佑胤有意不离您的左右,我就没法向您汇报,这个事情我也有责任,情愿接受您的批评和组织上的处分。”王步凡很自责地说。

 乔织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我原来想着等开完人代会再处理那些群众反映强烈的问题,看来是我错了,可惜我没有听你和廉书记的话啊,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会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根据群众举报和一些事实,刘书记和李书记已经下达了省委的指示,雷佑胤文史远李直和梅秀外都要被‘双规’审查。至于市委市政府班子怎么配备,这个事情得省委来决定,只怕以后你们两位肩上的担子会更重些,雷佑胤主抓的工作你们得把它接过来,不能让工作受损失。对于那些搞小动作的人,一定要严肃处理。王书记林书记,欧的事情省里还没有明确的指示,他的情绪非常低落,现在天野的局势这么糟糕,我只有靠你们了,我现在对天野的情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啊!县里的班子你们得多费点儿心,拿出一个方案供我参考。”

 王步凡听出乔织虹要向搞小动作的人开刀的意图后说:“乔书记,我有一个初步意见,不知合适不合适,我先谈一下,最后由您定夺。”

 “你说吧,思想上不要有什么顾虑,要开诚布公,知无不言。我这个大老板会支持你的。”乔织虹着烟说。

 王步凡道:“我的意见是李直梅秀外木成林郑清源买万通和年光景他们几个人的问题比较严重,要与雷佑胤和文史远的案子一并审查,严肃处理。林书记你说呢?”林涛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乔织虹点点头也没有应声。王步凡继续说:“县区的情况也很复杂,天野市共有二区十县,这次天南县和天北县根本就没有参与拉选票的人和事,天西县西远县和北远县只有部分代表参与拉选票的事情,其他几个县的县委书记都参与了,法不责众啊,总不能都把他们撤职查办吧,我的意见是把问题较大的东南县的县委书记陈默东远县的县委书记雷润耕都拿掉,南山县和北远县的县委书记给个警告处分算了,西远县的县长这次也有问题,把他调回来,让副书记肖乾当县长。陈默雷润耕都接受了郑清源十万元的馈赠,在选举中都跳到了前台,他们既违反了原则又有经济问题,不撤职查办是不行的。天南县的县长白杉芸据说也参与了,但目前还没有什么证据。”

 乔织虹不等王步凡说完就话说:“王书记,在处理拉选票一事上我是旗帜鲜明的,他们胆敢和市委作对,市委就不能再留情面。”

 “大老板,县区干部调动的面积也不能过于大呀,还是应该考虑天野的稳定啊!”王步凡很担心地说。

 林涛繁说:“揪出几个腐败分子天下不了,反而会使社会得到净化。”

 乔织虹叹道:“我上任后之所以没有动县里的班子,就是考虑到稳定问题,现在稳定了吗?恰恰相反!不处分一些人,不提拔一些新人,我在天野就站不住脚,天野就没有稳定可言,这个事情应该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按理说我是不喜欢搞个人小圈子的,现在看来不动手术不行啊!”王步凡看乔织虹下了决心要动县里的班子,又说:“即使要动,也应该是有问题的动,没有问题的先不动,不能因为调动干部再出什么麻烦,是吧林书记?”林涛繁点了点头。

 乔织虹道:“我的意见是,让陈默和雷润耕他们退回赃款,行政上撤职,内给个警告处分,然后把他们调到市直局委任个一般干部吧。那个啥,东远县的县长天南县的县长城西区的书记和区长必须换人,把他们调到市直局委也不能安排正职,具体怎么安排,王书记考虑一下。把法院院长董伸铎检察院副检察长苗梗昌人大常委会秘书长都免职吧,也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了。那个啥,市里参与拉选票的八九个局长就让他们退居二线,我看他们的年龄都不小了,干脆从年龄上弄个一刀切,给他们留点儿面子,这样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怨言。据我所知,市直局委很多副职都是正处级干部,就从其中选择年龄小能力强的提升正职吧,他们被雷佑胤打了多年,也该出人头地了。我还是那个态度,那个啥,调子我定,具体工作你们来做。这个啥,具体怎么操作还是由王书记斟酌吧,你就先接替雷佑胤抓组织工作吧,县里的班子呢,能力强的县长可以提书记,能力不强的就不要提拔了,副职可以提正职,也可以从市委市政府机关里下派,或者各县之间交流。天南的干部队伍是令人放心的,这也是你王书记精心培养的结果,尤其是前一段时间提拔的那几个人,这次该重用的就大胆重用吧。哦,对了,我的秘书年龄大了,三十多了才谈恋爱,她还兼着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已经是副处级了,再当秘书不太合适,干脆让她去天北县当县长吧,你给我再选个秘书吧。”

 王步凡说:“刘畅同志的事就这样定吧,我有个建议,东南县的县长孔放远是个不错的同志,让他接任县委书记,天北县的县委书记白无尘同志年龄大了,他原本是学法律的,是否向省委和省高院推举把他调回市里任法院院长?天南杨少成同志我看可以当县长。”

 乔织虹不等王步凡说完就说:“白无尘这次表现非常好,他的事情我负责推举,可以先调他任个主持工作的副院长,然后请示省高院,其他事情你和林书记商量着安排吧,不必要一一汇报。我只是有个建议,白杉芸这次也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但在下边当县长已经不太合适了,怕她心思没有在工作上影响县里的经济发展,我们也不搞株连政策,白杉芸和魏酬情虽然是雷佑胤的‮妇情‬,那都是生活小节问题,我们如果老在这上边纠,也显得太无聊,法院不是少个副院长嘛,那个啥,干脆把魏酬情调到哪个局委任副职吧,苗梗昌免掉,把白杉芸调到检察院任副检察长算了,啊,那个啥,让曾经当过县长的秦时月到哪个县当县委书记吧,她找我反映过自己的情况,她过去受处分是因为丈夫不检点,早已经离婚了,她自己没有什么问题嘛,也不能老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一个女干部很不容易啊。就让天南那个杨少成当县长吧,那个啥…”乔织虹有些疲劳,不再说了。

 王步凡怕有人说他任人唯亲,又怕乔织虹有想法,就很谨慎地说:“如果在天南籍干部中提拔的人过于多会不会有人再说我任人唯亲…林书记你说呢?”林涛繁笑了笑没有言。

 乔织虹不等王步凡说完就话说:“还是那句老话,内举不避亲嘛,我相信你们两位书记会用公心对待这个事情的。市委的班子就够我头疼了,那个啥,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还存在着论资排辈现象。刘书记让我推荐几个市委市政府干部的人选名单,现在雷佑胤倒了,王步凡同志要当市委副书记,宣传部长要调到省委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了。他们在省里都有人支持呢,我们要推举一些人让省委提拔一下。市政府还少几个副市长,只有等以后再说了。”乔织虹打了两个哈欠又说:“我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想休息一下,那个啥…”

 王步凡对市委干部的人选问题不想参言,就点了点头,林涛繁连县里的班子也没有参言。他们见乔织虹无心再说话了,很知趣地离开了乔织虹的房间。林涛繁走了,王步凡下着楼梯就觉得王宜帆刚当上县委书记时间不长,省里不一定会同意提拔他们,不过他们表现都不错,非常时期也许会有非常的事情。等下到二楼,他想去安慰一下欧颂,可是见他的房门紧闭着,就不好意思去打扰,准备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再到办公室去草拟县区干部的任用名单。

 天南县县委书记王宜帆要离任,秦时月也要到北远县去上任,白杉芸也要离开,杨少成要当县长,王步凡必须给天南配一位可靠的县委书记,他认为秦时月当北远县的县委书记不一定合适,当个县长还勉强胜任,可是乔织虹这样安排了,他也不想提反对意见,毕竟秦时月曾经是他的领导还是同学。这样一来,县区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调整的幅度很大,必须从市委和市政府下派一些德才兼备的年轻干部充实到县区的领导班子中去,只在县里边提拔只怕难以摆布开,县里边可用之才毕竟有限,从天南县提拔起来的那些干部也不能提升得过快,那样对他王步凡不利,有人会再一次说他任人唯亲,看来只有从市里多选拔几个,给天南配一个市里下派的书记。

 天野市的市长选举就这样失败了,乔织虹很无奈,刘远超很无奈,省委书记马疾风和人大常委会主任杨再成同样感到无奈,而政协主席文景明和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欧颂没有留在天野,他奉命调回省城了…

 刘远超回省城的当天下午,省纪委调查组已经进驻天野市,在天野市纪委公安局和检察院的配合下“双规”了李直雷佑胤文史远和梅秀外,并搜查了他们的家。年光景和木成林已先于三十一的早上被捕,智奇绍和向天歌又请示市纪委书记廉可法,把郑清源买万通东方云东方霞都拘捕了。天野市一时间似乎在狂风暴雨中飘摇,市委和市政府的干部职工人心惶惶,好像一夜之间天野市天崩地陷,机关里的工作几乎陷于瘫痪。

 梅秀外是在走出人代会场那一刻被人叫到一辆面包车上的,坐在车后边的是省纪委一位三十多岁长相俊秀体态丰戴着眼镜的女干部和一位身材苗条带着几分稚气的青年女子。梅秀外上车后,那个戴眼镜的女人说话了:“梅秀外同志,我是省纪委专案调查组的副组长,姓颜,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应该怎么做,我想你自己可能清楚吧?是否需要我向你再申述一下‘双规’你的理由?”

 梅秀外惊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别看她平时一副高傲矜持的样子,其实内心比谁都空虚。几年来她表面上生活得很潇洒很充实,而私下里却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是靠服用安眠药进入梦乡的,又常常被噩梦惊醒…当她听到小颜这番话时身上直发怵,却没有吱声。小颜又很和蔼地说:“车上有座位,你坐吧。”她音量不高,但态度却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接着小颜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盖有红印的纸条递给梅秀外,那是省纪委向梅秀外发的“双规”通知,要她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地点向组织讲清楚自己的问题。梅秀外捧着纸条足足看了两分钟,她的眼泪已经不自觉地出来了,多年来的梦想突然之间破灭,破灭的速度就像狂风中的肥皂泡,让人难以反应过来,三年来她无时无刻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意识到自己一旦被“双规”是绝不会再被放出来的,甚至等待她的只有一种可怕的结果…她主动把自己的坤包交给小颜,那里边除了手机和钱没有其他东西。

 小颜审视一下梅秀外,觉得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凶器之类的东西,就对司机说:“走吧。”

 面包车走得不快,跟梅秀外平时坐的佳美车要差一些。平时梅秀外有专用司机,有时也自己开车。她学会开车已经有十年了。学开车的时候她还是一名中学教师,同学管云海经商发了财,自己买了辆桑塔纳,就教她开车。她与管云海是大学时期的同学,在大学里他们相恋了四年,她早把自己的初夜献给了管云海。管云海是独生子,父母很传统,他在上大学之前已经定了婚,在他考上大学那一年女方接父亲的班参加工作,当了小学教师。他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与梅秀外谈恋爱,为了让儿子改变主意,管云海的母亲曾经上吊过,被人救了下来。从此管云海在母亲面前就再也不敢提起梅秀外。大学毕业后,管云海与那个小学女教师结了婚。他并不爱那个女人,说那个女人庸俗愚笨,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冷漠。婚后他仍然与梅秀外保持着密切的接触,因此也影响了梅秀外的谈婚论嫁。几年过去了,梅秀外仍然是独身的中学教师,管云海是市经贸委的一名干部。后来管云海下海经商搞房地产赚了不少钱,经常给梅秀外送钱送物,梅秀外就一直做管云海的情人…

 面包车并没有驶出天道宾馆,而是把梅秀外拉到了客房部一楼,推进了104房间里。门口站了两个警察,小颜和梅秀外在室内谈话,那个青年女干部做着详细的笔录。小颜可以进进出出,而梅秀外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

 小颜见梅秀外始终不说话,就很严肃地说:“梅秀外,根据群众举报,我们认定你除有经济问题外,还与三年前管云海的自杀案有关。另有举报说你与李直有暧昧关系,借助他的权力大肆敛财,以及这次人大选举中你公然为雷佑胤拉选票。请你配合组织,彻底代自己的问题,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李直也被‘双规’了,有些情况你不说他是会说的,到那个时候你就被动了。”

 梅秀外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都干过些什么事情,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死罪。平时她有用刀片刮手和脚的怪癖,这个怪癖是管云海死后才有的,三年了,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人造谣说梅秀外还有刮xx的习惯…至于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习惯,别人猜不透,只有她自己知道。天野市选举失败后,刘远超讲了那番话,梅秀外就隐约觉得有一种不祥之兆。在主席台上她已经从包中悄悄取出那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刀片,装作弯去整理鞋子,顺势把刀片进了自己的罩里。这一切动作没有任何人发现,就是坐在她身边的时运成也没有看见,而梅秀外抬起头却做贼心虚地环视一周,当她确信没有人发现她的这个动作时,才放下心来,但是此时的梅秀外已经无心开会了,更多的是考虑自己命运的何去何从。

 现在梅秀外被“双规”了,她在慌乱中又有几分坦然,她不准备代什么,也不准备再生存下去。追忆往事,有苦也有乐,她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李直,她不相信像李直那样有城府的人会主动代什么问题。扪心自问,没有李直就没有她梅秀外的今天,她要报恩,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为李直开罪责。尽管她为雷佑胤拉选票是李直指使的,但李直也代过这个事情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说是他授意的。同时她与雷佑胤的关系很好,她出自内心希望雷佑胤当市长,因此在选举市长之前,她显得特别活跃,凡是能够动员的人都动员了,凡是能够疏通的关系都已经疏通。现在出事了,她不会说出李直半个不字。虽然在李直当书记的最后一年,她通过牵线搭桥提拔干部收受五十人共五百万元的贿款,但是她把钱全部存放在桃花园别墅内的壁里,外边挂了她的巨幅半身像,她以为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够发现这笔钱。李直与她约好等卸任后再娶她…

 梅秀外想好了这一切,她理一理短发苦涩地笑着说:“真是无稽之谈!我与管云海的自杀案毫无关系,我与李直同志也是清白的,我也根本没有为雷佑胤拉过选票,这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希望组织上明查,还我一个清白。”

 小颜看梅秀外把口封死了,就很和善地说:“哈哈,你真的清白吗?‘双规’并不等于批捕,请你相信我们也会尊重事实,公事公办的,如果你确实没有什么问题,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你,你将来还是副市长。当然啦,如果你有问题而拒不代,待组织上查明之后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我们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吧,主动代与被查出来可是不一样的。”

 不等小颜说完梅秀外就鄙夷地笑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这个词语从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现在对它的理解就更加深刻了。”

 小颜一时无语,笑道:“既然知道,你就应该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配合组织上弄清楚自己的问题。”她见梅秀外仍然不屑地冷笑着,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不会很快代自己的问题,于是换了一副面孔冷笑着说:“你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要争取主动。我们不急啊,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你想嘛,如果我们没有掌握一些具体的情况,绝不会贸然‘双规’一个在职的副市长,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说罢出去了,那个青年女干部也跟了出去。

 小颜出去后,梅秀外在屋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如笼中的小鸟遥望窗外。客房部窗外人来人往,那些人都那么自由悠闲,只有她像掉进水井里的牛,与美好生活已经无缘,想走出这个房间对她来说已经是奢望,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奢望。现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已经不属于她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她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在一次演讲比赛的颁奖典礼上梅秀外认识了李直,后来在频繁的接触中李直染指梅秀外。为了独占花魁,李直曾严令梅秀外与管云海断绝一切关系,但是管云海还是经常来纠她。随着管云海生意越做越大,他在春风路给梅秀外买了一套房子,但梅秀外的心思已经不在管云海身上了。她曾经坦诚地告诉管云海:“我现在已经是市委书记李直的人了,你斗不过市委书记的,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利弊,咱们还是断绝来往的好。”管云海不答应,因此春风路的房子一直也没有装修,室内也没有置办任何家具。管云海是个死心眼的男人,他不听梅秀外的劝告,反而劝梅秀外离开李直,说他有能力养她一生一世。后来发现梅秀外真的已经不再爱他了,他痛苦万分,甚至威胁道:“你如果不和李老头子断绝来往,我就把你们的丑闻公布于众,让李直这个市委书记下台,让你梅秀外身败名裂!”梅秀外害怕了,她不能让管云海毁了她用心编织的梦,她认为自己在政治上是很有前途的,她没想到昔日恩恩爱爱的恋人,现在竟然会成为仇敌,她梦想着要当一个女强人,可是管云海就是她的绊脚石。有一天的傍晚,管云海硬着梅秀外去看春风路的房子,她很无奈地跟随管云海去了,到了春风路那套房子里,见管云海已经置办了一张双人。管云海还很暴地把梅秀外拖上,干完那事后,竟用着要求她与李直断绝来往。梅秀外不答应,管云海威胁道:“只要你胆敢与李直再来往,我就用打死你梅秀外,然后去杀李直!”

 梅秀外害怕了,也愤怒了。你管云海既然不能娶我,我想与谁好,那是我的自由,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私生活?昔日的情人现在竟然用来威她,看来情分真的已经尽了。如果长此下去,她不但从管云海这里捞不到什么好处,还有可能惹怒管云海和李直两个人,管云海会要了她的命,李直却会毁了她的梦,到那个时候自己的一切都将付诸东,她满脑子都是恐惧迷茫和愤怒。

 梅秀外曾与李直到西郊军营里打过靶,对于手她并不陌生。现在她必须在两个男人中间作出选择,否则将陷于被动。梅秀外左思右想,最终选择的结果是杀死管云海,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掉。

 梅秀外夜不能寐,心如麻。而管云海此时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温顺得像只羊羔的梅秀外会对他下毒手。梅秀外悄悄从管云海的枕头下边取出手,用被子捂住手轻轻地上了膛。当她用对准管云海的膛时心里矛盾极了,如果不是管云海她,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的前程,她不会杀死这个曾经让她爱得如痴如狂的男人。可是现在她别无选择,只有铤而走险,自己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想到这里她对准管云海的膛开了一,管云海中弹后本能地爬起来,梅秀外慌乱中又对准他的头部开了一,等管云海重重地倒在上后,梅秀外急忙把手用手巾擦了擦放在管云海的手里,为的是不留下指纹且制造成自杀的现场。然后她收拾好现场,又仔细看了一下上,连一头发也没有留下,才放心地穿好衣服,又用上的毯在地上拂了几遍,擦掉脚印,然后关了房门离开房间。此时夜静更深,春风路人迹稀少,很多房主还没有搬过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幢新楼里发生的一切。

 管云海的尸体被发现是一星期后的事情,尸体已经腐烂,想查出什么线索很难很难…

 事后梅秀外一直没有把杀死管云海的事情说给李直,可是李直怀疑到了,但他也没有问梅秀外,只是指示雷声鸣既然查不出结果就不要再往下查了,还是以自杀结案比较好,免得市民们议论纷纷,影响公安部门的形象。雷声鸣正想以自杀结案,现在市委书记有了明确的指示,于是管云海就被定为自杀了。王夕多曾经对管云海的死因提出过疑问,但是听说李直已经表态,就没有敢再过问过管云海“自杀”的事情。

 李直在退到人大常委会之前,把政协副主席梅秀外调到市政府任了副市长,负责文教卫生工作。在梅秀外的心目中,天大地大,没有李直对她的恩情大;爹亲娘亲,没有李直待她亲。如果没有李直的提携,她根本不会有今天,也许现在她还是那个乡镇高中的教师,也许她会找个教师或者工人结婚,然后生儿育女过着平淡得能够让人窒息的生活。如果没有李直,她手中不可能有五百万元的存款,不可能住高级别墅…对于这个外秀内刚的女人来说,她更喜欢追逐权力和敛取金钱。因此这么多年来,她甘心情愿当李直的‮妇情‬,甘心为李直牺牲青春,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姻和将来。现在被“双规”了,她不准备透和李直的关系,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到头来自己是死是活,从她嘴里是绝不会说出半个字的。这一点她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李直与雷佑胤是亲家,在选举欧颂为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长之前,李直曾经私下代梅秀外:“有人活动着为市委副书记雷佑胤拉选票,这个事情你酌情吧。”她明白李直的意思,她也知道拉选票是违背组织原则的,可是李直代的事她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和照办。

 人代会议之前,李直把她叫到办公室里,非常含蓄地说:“唉,欧颂不是本地人,对天野的情况不了解。我听说天野的很多人大代表也不愿意支持他,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我看他也不像个可堪大任的人,我有些担心啊!听说有人鼓动代表们选举雷佑胤当市长呢,这个…”当时人大秘书长在座,他和梅秀外都领会李直的意图。

 李直和雷佑胤没有成为亲家之前,为了权力之争雷佑胤与李直关系也不是很好,雷佑胤为了实现自己的市长梦就主动托人与李直攀亲家,开始李直不同意,雷佑胤就说服雷雁主动接近李曲伸,后来雷雁怀孕了,李直只好应下这门亲事。现在李直一心要把雷佑胤推上市长的宝座,并且通过与呼延雷的特殊关系让雷佑胤成为合法的候选人之一。梅秀外只好为之摇旗呐喊了。现在雷佑胤因为自身存在其他问题,市长没有当上,还连累了一大片,梅秀外意识到为雷佑胤拉选票是他们被“双规”的导火索,是李直政治生涯中的一次失误和败笔。

 梅秀外被“双规”后她不怕别的问题,拉选票的事情也不过弄个行政处分,她也不担心别人发现她的贪污行为,因为送钱的人都升了官,谁也不会主动把行贿的事情说出来。至于跟李直的关系纯属个人作风问题,这些事情都够不上什么大罪,最要命的就是管云海的“自杀”案。以前公安局没有掌握什么线索,又有李直庇护着,她一直逍遥法外,现在既然有人提出她与那个案子有关,肯定是有线索了,没有线索调查组的人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自杀”案,公安部门凭着现在的破案能力,她想再逃过一劫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也只有选择死亡,才能使她成为似好似坏的幻人物。

 窗外那轮落的红越来越大,渐渐地隐在得道山后边,天色也开始阴暗下来。小颜和天野市反贪局局长匡扶仪进来了,见梅秀外还在踱步,小颜厉声喝道:“梅秀外,想好了没有?你必须端正态度,代自己所有的问题,你已经别无选择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兢兢业业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你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和无聊的捏造,我不服,我要向上级反映。”

 匡扶仪冷笑了一下说:“那么你就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在桃花源那套房子里明晃晃搜出五百万,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套房子又是怎么得到的?是不是自己花钱买的?钱又是哪里来的?”

 梅秀外听了这话惊得差点儿跌倒,但她马上又表现出一副顽抗到底的神情“买彩票中奖了。”

 匡扶仪问:“什么时候中奖的,那可是到省彩票中心一查就水落石出的。再说报了个人所得税也不是五百万啊!”“我就不能中两注五百万?想查你就去查!”梅秀外仍然不准备代什么。

 看梅秀外一副顽抗到底的嘴脸,小颜和匡扶仪在离开的时候代她屋里的灯不准关掉,窗帘也不能拉上,困了就躺在上休息,并代门口的干警要时刻注意室里的一切动向。

 夜降临了,两个干警轮换着去吃饭,梅秀外一副困倦的样子躺在上,干警隔着窗户见她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又站在了门口。

 梅秀外见干警不再注意自己,就慢慢地把手伸进了罩里,谢天谢地,刀片还在,她掏出来揭去裹在刀片上的红布,很从容地向左手腕的动脉血管拼命地割了下去。

 幻中梅秀外看见管云海飘飘而来,仍然是大学时代的模样,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牵了她的手,两个人就自由自在地飞了起来,飞临天野的上空,她俯瞰天野的景,这座城市太奇妙了,让她由一个乡镇高中的平凡教师,一夜之间升任人人羡慕的政协副主席,又让她爬上手握大权的副市长高位。她微笑了,也足了,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世上一遭,天野的历史毕竟要写她一笔,这一切都应该感谢那位天野巨头李直…

 19

 李直心情复杂地走出会场后,就被省纪委调查组“双规”了“双规”的地点在人大常委会的办公室里。

 李直和人大秘书长都是能“看住自己门”的那种人。李直一九八八年调任天野地委副书记抓组织工作,当时的地委书记是边际。边际一九九零年退到人大常委会后,行署专员吴维真出任地委书记,当时李直曾经做过行署专员的梦,在行署专员的位子还没有确定下来的时候,上边下达了指示,要天野地区和天野市合并为天野市,地市合并后天野地委书记吴维真出任天野市委书记,原天野市委书记出任合并后的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长,使李直的市长梦破灭了,他抱怨过,愤恨过,但在人前人后仍然以团结协作的面孔和姿态出现,不任何声。当时还有一个人也做过市长梦,她就是原天野市的市长,时任常务副省长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

 一九九三年的冬天,吴维真的弟弟吴国宝犯事了。他在担任地委交通局局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在修公路和建设天野市立桥的两大工程中受贿二百五十万元。吴国宝犯事前,时任常务副省长的呼延雷就与吴维真有矛盾,矛盾的起因是地市合并后呼延雷有意让自己的妹妹呼延霞出任天野市的市长,吴维真不同意。他知道呼延霞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不如其他人那么好相处,就到省里四处活动,最终让老席当了天野市的市长,呼延霞只好调到其他市去当了市委书记。

 因为吴国宝受贿的事情,李直写了匿名举报材料,亲自送给呼延雷。呼延雷与省纪委打了招呼,就在省纪委到天野查处吴国宝问题的时候,吴国宝竟然神秘地失踪了,省纪委命令天野市纪委迅速查找吴国宝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维真对弟弟的失踪也很震惊,弟弟如果是潜逃在外,肯定要跟他打个招呼,现在怎么会杳无音讯呢?他怀疑是有人谋害了他的弟弟,然后要把受贿的罪名扣到他弟弟的头上,也下令让天野市公安局迅速侦察破案。

 公安局到吴国宝的公司里去了解,他的秘书说吴国宝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去西郊湖的舒坦桑拿中心洗浴后再也没有回来,很可能是在那里出事了。同时公安局还了解到吴国宝平时爱赌博,和一个爱赌博的小媳妇关系暧昧,那个小媳妇叫方珍,吴国宝在春风路给方珍买了一套房子,两个人经常在那里姘居。

 那天吴国宝在西郊湖的舒坦桑拿中心和其他女人刚刚洗鸳鸯浴,突然接到了情人方珍的电话,称找了两个朋友晚上和他打麻将,吴国宝愉快地答应了。方珍不是天野人,吴国宝是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时认识她的,年轻漂亮的方珍让他神魂颠倒,遂大献殷勤。经过数天的金钱攻势,方珍终于投入吴国宝的怀抱,后来方珍提出要永久做吴国宝的情人,吴国宝就给方珍买了房子。

 吴国宝来到方珍的房子里,见两个他并不认识的人坐着等他,麻将桌已经摆好准备开战了,吴国宝要去卫生间一下,当他进入卫生间之后,那两个陌生男子冲过来站在卫生间门口,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尼绒绳,等吴国宝从卫生间出来那一刻,两个人同时上去把吴国宝按倒在地捆绑起来,吴国宝大骂方珍是狐狸。方珍笑着也不解释,从他身上掏出银行卡吴国宝说出密码。吴国宝不说,其中一个男子掏出匕首扎在吴国宝的大腿上,吴国宝疼痛难忍,想大叫嘴又被捂住了。方珍凶相毕地说:“快说密码,不然一刀一刀碎了你!”吴国宝害怕了,只好说出银行卡的密码。方珍并不放心,让两个男人看着吴国宝,她去取钱。

 方珍取回五十万现金之后,一进门就给两个男人使眼色,意思是现金已经到手。两个男人把吴国宝拖到卫生间里,用住嘴,然后用匕首割断了他脖子上的动脉血管,血了一地,歹徒把水龙头打开,血随着水向下水道去,吴国宝很快就死了,歹徒又从下取出事先准备的包,从包里取出钢锯,在浴室内把吴国宝的尸体锯成无数块,再把尸块打成三个包,然后和方珍三个人每人提一个包走出春风路的住房,乘出租车到市郊无人的地方将尸块掩埋。歹徒作案的手法比较老到,因为担心在装尸体的包上留下指纹,他们把尸体掩埋后回收包,在没有人的地方把包烧掉…

 天野警方是根据取款机那里的监控录像怀疑到是方珍谋害吴国宝的。方珍和两个歹徒自以为作案手段隐秘不会被发现,仍然在天野没有离开,有人见到他们在西郊出现。公安在西郊布控,终于将三个人全部抓获。

 吴国宝的死对吴维真却很不利。办案人员从吴国宝的公司里查出五百万的资金,这些资金只有二百五十万在账目上记有合法或不合法收入的来源,其他资金谁也弄不清楚从何而来。李直又不失时机地写了匿名信送到呼延雷那里,说明二百五十万是吴维真收受的工程发包款。呼延雷又批转给省纪委调查组,并说根据匿名信上反映的情况,吴国宝公司没有来历的二百五十万可能是吴维真的,省纪委调查组也怀疑这笔巨款是吴维真受贿得来放在吴国宝那里,但是吴维真怎么也不承认,又没有任何证据。纪委调查组就对吴维真的家庭财产进行调查,冰柜电视和一套音响设备价值九千多元,问吴维真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吴维真说是自己买的,但他既没有发票,又说不清楚是在哪里买的,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说是弟弟吴国宝送的。因为吴国宝犯有受贿罪和财产来源不明罪,而且这些钱应该理解为是通过他哥哥的权力得来的,因此省纪委认定吴维真也有受贿嫌疑,让他停职接受审查,正好这时候天北县的煤矿发生事故,死了一百多人,吴维真就被定了一些“比较恰当”的罪名,撤销了内职务。

 在省纪委对市委书记吴维真进行调查的时候,市长的弟弟开的录像厅竟然很神秘地发生了火灾,烧死五十多人。经查,录像厅没有办理任何手续,因经常播放黄录像生意还特别好。公安干警逮捕了市长的弟弟,然后问他为什么不办理有关的证件,为什么敢于公然播放黄录像,这个农民出身的愣小子竟然傻乎乎地说:“我哥哥是市长,跟有关单位打过招呼,不用办,市长的名字就是营业执照。”因为这个火灾事件和煤矿死人事件,市长被依法罢免了职务。

 吴维真和市长相继落马,得益最大的是李直,吴维真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倒台与李直的匿名信有关,他只认为是呼延雷在整他。老市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弟弟的录像厅失火竟然是李直指使一个进城打工的老乡干的,事后他的那个老乡又死于车祸。天野市出现罕见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起倒台的现象,李直由市委副书记直接升任市委书记,老书记边际的儿子边关刚当上常务副市长没有多长时间紧接着又提升为市长…

 李直能够平步青云地当上市委书记,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曾是李直的‮妇情‬。李直还是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时候,呼延霞下乡队来到东南县。当时呼延雷只是平州市的革委会副主任,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自己都不知能否保住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根本顾不上考虑妹妹的事情。呼延霞长得很漂亮,当初李直在东南县杨寨公社接见下乡知青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姿出众的姑娘。事后,他把呼延霞留在公社广播站当了一名广播员。那时候呼延霞才二十岁,李直也不过二十九岁,李直是父母做主订的娃娃亲,老婆一直在农村,夫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他做梦都想讨个在外工作的老婆。呼延霞的到来,使李直眼睛为之一亮。他从呼延霞身上看出这个姑娘的优点和弱点,优点是聪明漂亮,普通话说得好,缺点是好吃懒做,酷爱打扮,虚荣心极强。那年月的人收入很低,想吃好的没有,想打扮没有钱。李直发现了呼延霞的弱点,就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百般地讨好她。在无数次足呼延霞的虚荣心之后,呼延霞的防线被摧毁了。终于在一个风雨加的夜晚,李直占有了她,她也心甘情愿地当了李直的‮妇情‬。这样的偷情岁月保持了一年多之后,李直又推荐呼延霞去上了大学,呼延霞一去就是四年,等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李直已经是东南县的县委副书记了,呼延雷也当了省会天首市的市委书记,这时李直再想娶呼延霞显然已经不合适了。不管是从影响上来说,还是从呼延雷的地位方面来说,这桩婚事都是不可能的。呼延霞在大学里也谈了朋友,毕业时男朋友王夕多分配在天野市财政局,既然与李直不能结婚,呼延霞就与男朋友王夕多结了婚。婚后李直和呼延霞之间仍然保持着暧昧关系,李直先是在东南县给呼延霞提拔了个副乡长,后来李直调任天野地委副书记后,呼延霞当了东南县的县长。李直还给王夕多提拔了市财政局的副局长。再后来又将呼延霞提拔为天野地区检察院的检察长,此时呼延雷已经升任常务副省长。呼延霞的丈夫王夕多也被提拔为市财政局的局长。

 呼延霞是个多面的女人,漂亮果断轻浮暴烈,她当了检察长之后由于敢作敢为,工作很有魄力,办案一丝不苟,为官还比较清廉,被人们称为铁娘子。又因为哥哥是常务副省长,她说话办事有些气。副检察长是个年轻干部,平时也很牛气,因为性格过于相似,在工作上两个人总产生矛盾。有一天副检察长酒后找呼延霞说事,没说三句话两个人就顶牛了,呼延霞一时起竟踢了副检察长一脚,这一脚踢得偏不是地方,正好踢在副检察长的裆里,副检察长当即昏倒在地。呼延霞看事情闹大了,赶紧给李直打了电话,李直带人把副检察长送到医院里去抢救,经检查两个丸肿得厉害,第二天病情恶化,小便也难以排出。医生告知呼延霞,被伤害人因为外伤导致双侧丸挫伤,右侧伴血肿诊断明确,可能以后要出现丸萎缩,阻碍xxxx起,丧失功能。也就是说副检察长可能要因为她踢的这一脚变成“废人”呼延霞听后害怕了。此时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她,准备提拔她出任天野市的市长,如果这件事情摆不平,很可能就要影响到她的前程。这个时候她只好求李直出面,李直和那位副检察长做了一次长谈,推心置腹,晓以利害,说如果他不追究呼延霞的伤害罪,呼延霞升任市长后,检察长的位置就是他的,如果他执意要告状,那么他连副检察长的位置也将难以保住。在权力的惑下,副检察长妥协了,呼延霞顺利当上了天野市的市长,而时任天野地委书记的吴维真不同意那位副检察长升任检察长,呼延霞只好让哥哥出面说情,谁知吴维真竟然不买呼延雷的账,这也为吴维真以后的倒台埋下了隐患。呼延雷为了保证自己的妹妹不出问题,只好让当时的省委书记杨再成出面跟吴维真谈,让那位副检察长升任检察长,吴维真迫于上边的压力,只好答应了。那位副检察长欢迎喜喜地当了检察长,反而有些感激呼延霞,憎恨吴维真。李直此时已经是呼延雷身边的红人了,而省委书记杨再成也不再信任吴维真了。

 因为李直在这次事件中出了大力,呼延霞为了报答他,在吴维真和市长被撤职后,就去哥哥那里苦苦哀求,使李直由市委副书记直接升任市委书记。后来那位丧失功能的检察长因贪污腐败走上了犯罪道路,副检察长智奇绍才终于出人头地,升任检察长。吴维真虽然倒台了,许多人开始远离他,而李直却私下里经常虚情假意地为吴维真鸣不平,有些时候还要在生意上关照一下吴维真,使吴维真总以为李直跟他是一心的,而他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李直曾经告过他的黑状。呼延霞调到其他地市当书记后又因为“感情不和”与丈夫王夕多离婚。

 一晃十年过去了,李直在担任市委书记的六年中,提拔干部是很谨慎的,与他没有一定关系的人一般不予重用,用则必定收钱。当时他心目中标的官价是正处级十万,副处级三万。他收受的钱财自己一分不留,全部投入到弟弟李的公司里。六年时间他共计受贿两百多万元,其‮妇情‬梅秀外也有一百万元的进账。然而李直善于伪装,自己的生活仍然很俭朴。在老百姓眼里,李直是个廉洁的书记,只有处级干部知道李直是个贪官,但这些人自己行了贿又升了官,永远也不会把李直和梅秀外受贿的事情说出来,一旦说出来,李直和梅秀外是受贿者,道破隐情的人就是行贿者,谁都不光彩,谁也不会那么傻!

 纪委虽然也抄了李直的家,却没有搜出任何赃物。李直很会算计,他估计自己的问题无非是和梅秀外的暧昧关系,以及这次为雷佑胤拉选票的事情。这年头谁还有心思去管男女关系的事,况且梅秀外的智商并不低,她还不至于承认这些不光彩的事情,至于雷佑胤参加竞选市长的事情省委也是点了头的,拉选票的事情他也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大不了组织上给他定个违背组织原则的罪名,这个罪名太平常了,无非是行政上给个免职处分,最多再加一条儿子结婚大大办的罪名,这个罪名也很平常,无非给个内警告处分。最要命的是弟弟的公司不能被查封,梅秀外那里不能被打开缺口。

 现在李直最担心的就是管云海的那个事,一旦梅秀外说漏了嘴,他李直的情况就复杂了。因此他从被“双规”到现在满脑子都是管云海自杀的事情。这年头最要紧的就是人命案和经济案,只要不涉及这类案件,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组织上也不会给他太大的处分,何况呼延霞现在是省政协副主席,呼延雷是省委副书记,这两个人在关键时刻是会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当省纪委专案组的钱组长和另一位工作人员问起李直与梅秀外的关系时,他很严肃地说:“我与梅秀外同志纯粹是工作上的关系。除了正常的工作关系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关系,如果有人不负责任地说我们在工作之外还有其他关系,那就是造谣和诬蔑。没有任何证据的事情,请钱组长最好不要随便问,这是对我李直人格的侮辱!我是有着四十年龄的老员,我始终坚定共产主义信念,保持守,廉洁自律,你随便去找一个天野市民问一下,看他们说我李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信自己还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共产人。当然现在的人总爱搬弄男干部和女干部之间有什么暧昧关系,我可以理解。”

 李直毕竟是多年的天野市委书记,现在又是天野市的人大常委会主任,在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钱组长对他还算客气:“李主任,这个问题我们会慢慢搞清楚的,即使你不说,梅秀外未必就不说。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曾经违背过组织原则,指使有关人员为雷佑胤竞选市长拉过选票?或者指使他人动员代表们支持雷佑胤?”

 李直对这个问题也有自己的说法:“我作为人大常委会主任,有义务按照组织上的意图组织好这次市长选举工作,代表们推举雷佑胤为市长候选人,省委也同意雷佑胤参加市长竞选,是导致这次天野市市长选举失败的直接原因。在这个问题上,我李直没有任何责任,我也没有为谁拉过一张选票,如果查出我有拉选票的行为,我情愿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因为我身为人大常委会主任,还知道如何遵守原则,也绝不会丧失原则。在选举过程中我也听到有人反映郑清源买万通左绣以及文史远他们为雷佑胤拉选票的事情,曾经想找他们谈一谈组织原则问题,又因为当时我没有掌握什么确凿的证据,就不好捕风捉影地找人家谈,我的失误就是没有在听到小道消息后及时向乔织虹同志通报,向省委汇报,后来也没有及时采取果断的措施,导致欧颂同志在天野落选。”李直之所以敢于这样说,是有恃无恐的,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在政界混迹多年,于为官之道和自保之术,人代会议期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别人在下边为雷佑胤活动,没有采取过任何阻止措施。他不直接出面,而是授意人大秘书长和梅秀外大胆地为雷佑胤拉选票,并没有跟第三个人说过这事,他敢保证人大秘书长和梅秀外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把这个事情抖搂出来,在其他人那里李直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双规”天野这些巨头之初,很多事情都还没有落实清楚,李直的这番话确实让老钱无法反驳。目前老钱他们掌握的情况只是有人反映李直为雷佑胤拉了选票,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这个事情确实有待于进一步落实。

 老钱又问了第三个问题:“老李,你小儿子李曲伸与雷佑胤的女儿雷雁结婚的时候一共摆了多少桌酒席?”

 “大致有八十到一百桌吧?”

 “为什么有人反映你一共摆了五百桌宴席?”

 “嘴巴长别人身上,他们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

 “都有哪些人参加?”

 “这我就记不清了,我在天野工作这么多年,人很多,朋友也很多。别人要来我实在无法拒绝朋友们的好意,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是违背了有关规定的,但是我没有发过一张请柬。”

 李直为什么敢于这样说,这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他选择吴维真的酒店就是为了不留把柄,他摆宴席一共分了五次,并且代不能记礼单,他知道来的人都不会空手,他站在酒店门口,只要见到某某人来就行了,没有必要记下谁送了多少礼。这样一来一共摆了多少桌酒席,只有他和吴维真知道。他事先已经代过吴维真,如果有人问起摆酒席的事情,就说摆了八十到一百桌,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并特别代酒店的账目上也不要记录得那么具体。当初吴维真与李直是正副职配合最好的典范,至于李直如何算计吴维真,吴维真至今也不知道。李直当上市委书记后对吴维真照顾有加,吴维真一直很感激他,愿意为他保守这个秘密。

 省调查组的老钱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今天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了,就说:“李主任,你好好再回忆一下,有什么问题要主动地详细地向组织上代,要争取主动。今天咱们就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一下。”那个工作人员把问讯笔录递给李直,他看了看就签了自己的名字。李直听到“争取主动”这四个字就想笑,他过去也曾经无数次用这四个字去劝别人,他知道这四个字的奥妙所在。再说老钱仍然称他为李主任,这就足以说明组织上把他的问题和雷佑胤的问题没有画上等号,至少他目前还不是罪犯。

 老钱离开人大办公室时,李直还很礼貌地送他到门口,然后回身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门口有公安干警把守,他知道自己暂时失去自由了。但是只要人大秘书长和梅秀外那里不出什么问题,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获得自由。在人大代表选举市长之前,李直已经预测了自己的结果:只要雷佑胤参与竞选,不论选上与否,他这个人大主任都有可能被撤掉,因为雷佑胤参加竞选的事情是他打电话向省委争取的。现在雷佑胤出了问题,这个责任毕竟是要由他李直来负的,这种结局只是早与晚的问题。因此,在召开人大会议之前他就把平时的积蓄转移到弟弟和两个儿子手里,他没有什么大罪,根本连累不到弟弟和儿子,市纪委也不会无端地去搜查与他有关系的人,只要能够闯过这一关,凭他在天野多年的根基,仍然能够衣食无忧,怡养天年。他的任期也只剩一年了,他并不在乎多干一年和少干一年。

 夜深了,残缺不全的月亮挂在东天上,人大办公室里的灯光如同白昼,窗外是天野市的夜景,霓虹灯在光溢彩,星星在天空中闪烁着与月亮争辉。天野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变化,毕竟含有他李直的心血和汗水,他爱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使他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地位和财富。

 已是‮夜午‬了,那个不圆满的月亮悬在中天。李直仍然没有一点儿睡意,他翻一下身子把目光移向反光灯影子的铝合金窗户上,窗户开着一条小,外边是坚固的防盗窗,有一只早早渡过冬眠期的飞蛾在扣着窗子想往里边钻。这时突然从窗户里钻进来一个纸团,他向门口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才急忙拾起纸团打开看,见上边只有三个字:“梅已死”这三个字是打印出来的,他一边把纸团放在嘴里咀嚼着,一边佩服送纸条人的精明,打印出来的东西即使被人发现也查不出笔迹。当他把嚼碎的纸糊儿咽下去的时候,才觉得味道有些苦涩,这时他的心彻底放下了,不由自主地望着窗外那边弟弟李的房子,他坚信自己会很快获得自由。

 李直还是睡不着,就猜想这纸团会是谁扔进来的。意念之中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弟弟李大儿子李平稳和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纸团是谁送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梅已死”这三个字,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使他顷刻间清除了后顾之忧,心中那块巨石终于搬开了,就像对着他脑袋的突然被人下了。飞蛾仍在扣窗,他这时很有雅兴地去欣赏着飞蛾和窗外的夜景。

 也就在这天夜晚,呼延霞给调查组的老钱打了电话,说李直的问题应该与雷佑胤的问题区别对待,雷佑胤是代表们推举上去的,李直不应该对此事负责。老钱和呼延霞是大学里的同学,对呼延霞的话他会有所考虑的。省政协主席文景明也明确指示,文史远没有参与拉选票,不要捕风捉影,混淆是非,如果文史远有问题就查处,没有问题就立即放人。

 20

 雷佑胤也是在走出人大选举会场时被“请”上面包车的,面包车一起步他就明显感觉出与他平时坐的皇冠车大不一样,车况太差了。面包车一直开到西郊湖才停了下来,他被公安干警带进了西郊宾馆。

 雷佑胤在西郊宾馆205房间里傻坐着,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任何人来问他一句话,门口那两个干警像树桩一样立着,面部没有任何表情。现在他心里烦闷,平时忙惯了,尽管是为了自己取得更大的权力,聚敛更多的钱财而忙碌,那也是忙,而且忙碌中还伴随着前呼后拥,微笑和恭维…现在突然让他闲下来,而且是从天堂跌入地狱的第一步,他有些难以适应,有些迷茫和失落。他漫无目的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就像一头犟驴拉着石磨子,让它停它偏要走,让它走它偏想停,只有等着挨上一鞭子才肯听话。

 雷佑胤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他做官的目的就是为了重用亲信和聚敛钱财。别看他整天团结协作,努力奋斗的口号不离口,其实他做人有个宗旨,就是从来不与人朋友,更别说与身边的人心了。因此他在官场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没有刻骨铭心的敌人,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只有上下级之间的奉和金钱上的收受,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关系。算来算去,也就他那几个战友平时和他关系好,也都是冲着他的权力而来,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就拿董伸铎来说,在部队上时是个副团长,从部队转业后在北远县法院当了个副院长。后来院长因受贿问题被撤职,董伸铎给雷佑胤送了十万块钱,就被提了院长,两年后又调到天野市法院当了副院长,雷佑胤的儿子雷轰结婚时,董伸铎一次就给雷佑胤送了十万元。第二年老院长退休,雷佑胤就极力推荐董伸铎出任院长,当时市委书记李直不同意,准备让另一个副院长当院长。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董伸铎抓住了那个副院长嫖娼的证据,一直反映到省高院,那个副院长被免职,董伸铎才如愿以偿地当了法院的院长。也就是从那时起李直与雷佑胤有了矛盾,直到后来结为亲家,才化干戈为玉帛。

 年光景与雷佑胤也是战友,年光景在部队上时是雷佑胤这个团长手下的营长,转业后虽然进了公安局的警大队,因为没有关系一直很不得志,被安排在天野市南郊的收费站当了个专管抬起杆子让车过,放下杆子车就不能过的一名交通警察。有一天年光景喝醉了酒,大骂组织上用人不公,怨恨自己不得志,竟发起酒疯来,放下杆子一辆车也不让通行,结果造成了严重的堵车事件,年光景也因此被停职。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被停职之后闲着没事,就串联了几十名军转干部到北京主席纪念堂去哭灵,这件事影响很大,上边责令天野市妥善安排军转干部,年光景又把他那点儿转业费全部送给雷佑胤,还在雷佑胤家里哭着不走,雷佑胤无奈只好答应给他调整工作。没过几天年光景就出人意料地被提升为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并且把这个事说成是响应上级领导批示,妥善安置军转干部具体有效的措施。之后年光景又勾结市面上的地痞氓们专跟局长过不去,没过多久就把局长走,年光景顺利当上了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年光景没有被捕前还一心要通过雷佑胤当天野市公安局的局长。他之所以唯雷佑胤之命是听其中还有个原因,他当警时有人反映他与人合伙贪污收费站的过路费,眼看着就要被有关立案查处,是雷佑胤出面说情,有关部门才免予追究他的刑事职责。

 木成林转业时没有安排工作,回到老家天北县当了村支部书记,他以弟弟的名义承包了村里的机砖厂,干了几年发了点儿财。为求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木成林一次就给雷佑胤送了十万元,雷佑胤答应给他弄个乡委书记,后来木成林在村里欺男霸女引起群众的强烈反对,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到天野市委来告状,李直一怒之下责令天北县县委书记撤了木成林的支部书记职务。木成林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就来找雷佑胤,还带了十万元见面礼。雷佑胤就把他安排在天道宾馆当了个副经理,后来经理到其他地方任职,木成林才接任天道宾馆的经理,一干就是三年。

 雷佑胤当年转业时能够进市委工作,也是走了上层路线的,那时的一名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在雷佑胤手下当兵,经过他的“精心”培养,从一个一般战士一步步一直提升到营长。雷佑胤转业的时候又给那位省委副书记送了一份厚礼,他就被安排到天野地委组织部当了科长,一年之后提了副部长,又过了两年地市合并时雷佑胤出任市委组织部部长,再后来就提拔为市委副书记了。在他当上市委副书记的时候那位省委副书记退到省人大常委会,并把雷佑胤介绍给原常务副省长,雷佑胤以金钱开路,很快就成为原常务副省长的心腹。

 雷佑胤尽管与他的几个战友关系不错,为他们办过事,但也收了他们的钱,如果不是金钱开路,这些人也不一定能升上去。其中只有一个人是没有花钱升了官的,那就是城建委主任,但他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雷佑胤的儿子才换来了城建委主任这顶乌纱帽。雷佑胤的儿子雷轰又黑又矮,还是个二百五子,而城建委主任的女儿则聪明漂亮,两个人很不般配。当初是城建委主任主动提出要和雷佑胤攀亲的,女儿并不同意,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女儿哭得死去活来,说啥也不答应。城建委主任面对女儿的哭求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要让女儿成为换取乌纱帽的易品。他对女儿晓以厉害,最终见说不动女儿还打了她。女儿在父亲的威下屈从了,脸上挂着泪花儿嫁给了雷佑胤的儿子雷轰,但她根本就不爱雷轰,小两口自然没有感情可言,生活得也很不幸福。可是她父亲过得很幸福,用女儿的青春为自己铺就了升官之路,天天小酒喝着,好烟着,还从城建委的科长升到副主任,又升到主任。他在部队时也是团级干部,到地方上以后一直不得志,尽管他的哥哥是副市长,可是没有人事安排权,就给他提了一条联姻之路。最终算是以女儿为砝码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因此他对官场也存在着报复心理,他既行贿也受贿,曲折的升官之路,也扭曲了他的心灵。

 后来雷佑胤和城建委主任的关系闹得很僵,原因是雷轰出车祸死后的第三天,儿媳就与老情人私奔了,在雷轰没有死之前,老婆就与以前的恋人经常有来往,雷轰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倒是雷佑胤发觉了,他甚至准备带上小孙女去做个DNA亲子鉴定,以证实这个小女孩是不是雷家的后代。他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儿子死了,儿媳妇也走了,雷佑胤就恨起亲家来,可是亲家既然升上去了,又有个副市长哥哥站在那里,雷佑胤再也搬不掉他。因此在雷佑胤竞选市长的时候,城建委主任没有给他拉选票,作为一名人大代表连票也没投雷佑胤的。雷佑胤虽然恨亲家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让城建委主任逃过了一劫,仍然稳稳当当坐在城建委主任的椅上。

 雷佑胤在房间里仍然孤独。他又想起了今天且惊且喜的那一幕:当他听到自己当选天野市市长后,在那一瞬间他确实心澎湃过,他有一种胜利者的欣慰和自豪。但是当他听到刘远超的那番讲话后又沮丧了。市长的美梦也像肥皂泡沫般很快消失。他知道中国的国情和政情,更知道中国式的民主是怎么一回事官帽子是组织上决定的,不是人大代表决定的。但他不后悔,甚至为自己能够选上市长感到骄傲和自豪。雷佑胤从下决心竞选市长那天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自己毕竟是个五十出头的人了,上次省委对他的考察泡汤后他决心在仕途上搏一搏,用另一种方式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天野市市委书记和市长一齐调到省里去任职,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他觉得自己即使当不了市委书记也应该当个市长,可是组织上竟然没有考虑他雷佑胤的名字,他心理上极不平衡。为什么边关和井右序能够当市委书记和市长,现在又爬到省里边去,论能力论心计他并不比他们差,差的是自己没有过硬的靠山。当年李直从市委副书记直接升任市委书记,走的就是当时的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路子,而他走的也是原常务副省长的路子,为什么效果却截然不同?因此他决定向组织挑战,利用一下“民意”如果这次挑战胜利了,自己就是天野市的市长。凭他的能力,足以使天野出现市长强书记弱的局面,足以让乔织虹这只漂亮的花瓶自己请调,然后组织上很体面地把她调到省里或者其他的地方去任职,到那个时候他雷佑胤就有可能很顺利地当上天野市的市委书记,就能够成为威震一方权倾一方的地方诸侯。

 为了使自己的计划得以实现,雷佑胤认了文史远的小儿子做义子,使文史远这员敢冲敢杀的猛将成为自己麾下的鹰犬,他又心甘情愿地劝说自己的女儿主动接近李直的儿子,直到女儿怀孕后他才找到李直去说这件事。木已成舟,李直出于无奈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并且成为雷佑胤的支持者和幕后高参。他的这些苦心都是为实现市长梦所做的铺垫。他甚至怨恨苍天,这几年没有少到原常务副省长那里走动,谁又知道原常务副省长是个废物,事情没有给他办成,自己却栽了。

 此路不通,雷佑胤便想到了用金钱敲开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门:他花去五十万买了一只金如意和李直一起送给呼延雷,呼延雷因与他的关系还不到火候,没有收他的礼,却明确表示:中国正在向民主和法制的轨道上迈进,人大代表选举的市长就是合法的市长,只要没有其他问题,组织上就会默认,民意不可违嘛!并且要求李直在选举的时候要多支持雷佑胤!雷佑胤和刚刚提拔的常务副省长路坦平有过一面之,他曾经想过投靠路坦平,可是这种想法又被自己否决了:路坦平刚刚在副省长前边加了“常务”两个字,股还没有坐稳,在省委说话的分量也不够…

 雷佑胤在呼延雷那里受到鼓舞和暗示,回到天野后就加紧了竞选市长的活动步伐。他并不是没有心计的人,他也想好了退路,一旦在选举中失败,他要么还当他的市委副书记,要么调到人大政协去当个闲职,再不然再去求呼延雷,把他调到省里或其他地方任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财上栽了跟头,且使他摔得再也爬不起来…呼延雷再也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想替他说话,还是不敢替他说话,现在自己只好眼睁睁地去死了。

 “双规”这个结局,让雷佑胤确实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现在才后悔自己事先想得过于乐观,过于简单,没有及时做一些准备工作,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他也明显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收集他的犯罪事实,那么是谁把他的情况搞得这么清楚?文史远和李直不会对他下手,乔织虹没有能力搞得这么清楚,林涛繁从来不与人争权夺利,那么唯一令他想起来就打颤的人就是王步凡。看来这个王步凡的手段可谓杀人不见血,远比他雷佑胤的心计要高。以前他太轻视此人了,以后再也没有与王步凡较量的机会了。他现在是个失败者,王步凡很可能要坐收渔人之利。

 雷佑胤想完了官场上的事情,又开始想自己的家事:他的结发子原是个农村妇女,老实巴的没有文化,人也长得很丑。在部队上时他就几次想与子离婚,后来子生了儿子,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与子离婚,他只好认了。婚姻的不如意,使雷佑胤心理有些变态,儿子的死亡,儿媳的私奔,让他对家庭失去了责任心,因此他就疯狂地追逐权力,然后是聚敛钱财和玩女人。他曾经要求姘妇左绣给他生个儿子,但左绣也不是个没有心计的女人,她说在没有和雷佑胤正式结婚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要孩子的。他把桃花源里那套别墅送给了左绣,而且跟左绣约定好了,等他将来退居二线的时候就与子离婚,然后再娶左绣为。他甚至计算过,到那个时候左绣还有生育能力,想生个儿子还不晚,但在“人气正旺”的时候他不能离婚,前程和婚姻他看重的是前者。因此左绣也只能苦苦地等着他,现在看来只能让左绣空等一场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家中的那个保险柜,那里边存放着他所有的积蓄。子是个不会理家的女人,她并不知道雷佑胤的一切秘密,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一心一意抚养着儿媳妇留下来的那个女孩。雷佑胤曾想到过把受贿得来的一千多万现金和存折让别人保管,可是儿子死了,女儿雷雁才二十岁,他不想过早给女儿增添心灵上的压力,想等几年再说。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又是个既狡猾又吝啬的人,既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钱,也舍不得把钱送给别人。左绣与他姘居多年,她办公司的时候雷佑胤也只是给她投资了一百万元。他对这个女人并不放心,这个女人虽然漂亮,让他永远忘不了她的魅力,同时她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谁有钱她就会陪谁上,没钱她就与他再见,甚至连声再见也不肯说。她与李直文史远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特殊关系,因此雷佑胤不可能把她当作红颜知己。他还想到如果遇上比左绣更合适的女人,会放弃左绣。他接触过的女人并不少,可是不是太稚,就是太浅薄,真正上档次的女人很少。左绣人的长相灵活的头脑,使她具有一种天生的磁力,像磁铁一样吸引着雷佑胤,让他离不开这个女人,忘不掉这个女人。

 雷佑胤担心的事情已经在他被带到西郊宾馆的同时就发生了。天野市纪委书记廉可法安排了五路人马,一路查抄李直的家,一路查抄雷佑胤的家,其他三路查抄文史远郑清源和买万通的家。雷佑胤这里是重点,廉可法让市公安局副局长向天歌和反贪局长匡扶仪协助纪委工作人员查封了雷佑胤的家,在他的保险柜里取出现金二百万元,存折十个,仅存款就高达一千三百万元。另外烟酒等其他受贿物品拉了一汽车。雷佑胤的老婆不知这是为了什么,抱着小女孩一直哭着说没法向丈夫代,还说怕雷佑胤打她,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丈夫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雷佑胤另外担心的是郑清源,因为他收受的贿赂中有一千万元是经郑清源手送的,一旦郑清源把这些事情抖搂出来,他就死定了。至于左绣那里他并不担心,他知道这个女人精明得像只狐狸,不会轻易说出对他不利的话。左绣确实在这场劫难中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只是因为拉选票的事情被电视台弄了个行政记过处分。

 他反复思考,不管郑清源那里会不会出问题,只要反贪局的人到他家里进行查抄,仅“财产来源不明罪”就够他喝一壶了,更不用说年光景受他的指使死了水映月,又麻醉了欧颂和莫妙琴制造了桃新闻的现场。这几条罪状加起来,纪国法是不会给他留活路的。因此他抱定了抗拒到底的决心,不准备代问题,不必要忏悔,更不必要害怕。这时他又很悠闲地开始用双手按摩他的太阳了…

 天色黑暗下来的时候,老钱和匡扶仪来到雷佑胤所在的这个房间里。老钱还很礼貌地和雷佑胤握了一下手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钱,是省纪委专案调查组的,匡扶仪同志不用介绍了吧?”然后对匡扶仪说:“老匡,咱们开始吧?”匡扶仪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坐在沙发上。匡扶仪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雷佑胤打量着面前这位五十多岁的老钱,表情有些冷,长相天生带着几分严肃。他这么多年与无数人握过手,一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今天握着老钱的手时,明明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但他又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不害怕是瞎话,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可是而今眼目下平平淡淡地活着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他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老钱清了清嗓子开始问话,匡扶仪握着笔随时准备记录。雷佑胤脸色惘然,毫无表情。

 “请接受我们的询问,叫什么名字?”老钱开始问话了。

 雷佑胤听了老钱的话脑海里便出现了电视上审问犯人的镜头,以往他只是看过,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他表情木然,像背诗一样:“雷佑胤,男,一九五零年生,一九六八年入伍,一九七零年入,现任天野市市委副书记,子在天野剧院工作,已经退休,儿子雷轰,年前出车祸死了,女儿雷雁今年二十岁,在经贸委办公室工作,前不久与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直的儿子李曲伸结婚…”说完这些雷佑胤就感觉有些滑稽,真想仰天大笑几声,但他现在心中只有苦涩,已经笑不出来了。

 老钱接着问道:“雷书记,请你回忆一下,这几年收受过别人贿赂没有?在男女关系上存在什么问题?是否死过一个少女?在竞选市长的时候有没有违背组织原则拉过选票?”

 雷佑胤听老钱还称他雷书记,就更觉得滑稽,这个时候再称他书记他认为简直就是在损他。他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市委副书记了,而是一个走上不归路的罪人。他现在心里特别平静,就像自己得了绝症,要求医生给他注安乐死药剂,想尽快闭上眼睛安详地结束生命。他并不准备代什么问题,只是想戏弄一下老钱,就情绪亢奋地说:“我老雷从部队到地方,受培育多年,我关注天野的发展,关注中国的改革开放,关注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我是一名共产员,我手中掌握着人民给予的权力,但我始终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把自己看作是群众的领路人,始终抱着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不忘自己是人民的公仆,不忘自己肩上的责任。我不曾享受或贪图过什么,更不曾危害国家伤害人民,也不曾损害的形象,败坏组织的声誉,毁灭个人的前途…因此省委批准我为市长候选人之一,因此人大代表选我为天野人民政府市长!”

 不等雷佑胤说完,老钱就拍手了。他知道雷佑胤在戏弄他,他也拍手戏弄雷佑胤:“精彩,太精彩了!多么动听的演讲啊,可惜听众太少了,更可惜的是这么精彩的演讲稿发表不出去了。”接着就厉声喝道:“雷佑胤,你说这番话的时候不感到心虚吗?你不感到脸红吗?你不感到良心有愧吗?我想请你解释一下,在你家中搜出的一千五百万元巨款是怎么一回事?更想听听你是如何强xx了得道山的小道姑吴丽华?还想听一听你对自杀于市委门口那个少女水映月是如何看待的?”

 匡扶仪也说:“老雷,事情已经明晃晃摆着了,顽抗有什么意思呢?”

 雷佑胤此时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尽管他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还是没有想到调查组下手这么快,仅半天时间就把他的罪证几乎全部弄清楚了。他一阵头晕,差点儿从上栽下去。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支撑着似乎将要散架的身子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更听不懂你说的话,既然已经明晃晃了,你们还问我干什么?”他此时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名字王步凡。

 匡扶仪有些气愤,老钱这时一脸严肃,两眼似乎放出夺目的电光,把雷佑胤看得有些胆寒。老钱从包里取出一些材料翻看着说:“这是吴丽华对你的控告信,这是年光景坦白代的笔录,这是抄你家时的财产清单,这是自杀少女水映月的遗书…你要不要一件一件亲自过目一下?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

 雷佑胤彻底绝望了,两眼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看着办吧,无非是个死吗,但是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事情,就连那一千五百万我也记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该休息了,请你们出去吧。”雷佑胤说罢又开始按摩太阳了,不过他的手微微有些抖,没有以往那么从容。

 老钱一脸怒容地说:“我们的政策你不会不知道吧,用不用我再向你重复一遍?谁栽赃陷害也不会把钱放在你家的保险柜里吧?”

 雷佑胤差点儿笑出声来,他认为老钱现在还给他讲的政策简直是太幼稚,太迂腐了。他按摩着太阳闭着眼睛说:“不用了,坦白从宽,早点坐监,抗拒从严,安度晚年。这些我比你更清楚,也更清楚坦白和抗拒之间的神奇关系,你没必要在这里白费口舌。对我讲这些就像向三岁小孩讲大灰狼的故事。这年头偷保险柜的都有,更何况栽赃陷害了。”雷佑胤现在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说罢往上一躺,不再理睬老钱和匡扶仪他们,用双手继续按摩自己的太阳

 桃花源别墅的建筑风格很独特,每套别墅占地两亩,小楼之外是花池和草坪,宽敞的院子里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绿,因此每套以八十八万元出售,现在在这里拥有住房的人是梅秀外左绣文史远郑清源买万通贾正明李夏侯知侯寿岩和烟厂的厂长等,还有几处经常闲着,知情的人知道那是李直和侯寿山的,而他们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夏侯知在这里总共开发了十五座别墅小楼,已经卖出去十三套,自己留了一套,还有一套没有卖掉,他曾经想借给王步凡住,王步凡没有答应。

 郑清源是前脚进了桃花源的别墅,后边检察院反贪局的人就跟进来的。他本想在家里稳定一下情绪再到公司里去,没想到检察院的人行动如此迅速,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就收缴了他的通信工具,然后给他戴上了铐子。郑清源大声反抗道:“我是人大代表,合法商人,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抗议!”

 干警们一边把他往楼外推一边说:“我们是奉命行事,有话你去跟省纪委和市纪委的领导说吧。”在他下楼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看,检察院的人已经在他的房门上贴了封条,他被押上警车后就直接被送到天野拘留所。一齐出动的共有两辆警车,一辆押着郑清源走后,一辆直奔清源石油天然气公司的办公大楼。

 天野市反贪局局长匡扶仪带领干警们上到清源公司办公大楼二楼,先到了财务部把所有的财务账目封起来,然后召集全体员工开会,会上匡扶仪很严肃地宣布:“鉴于清源公司有严重的行贿和偷税漏税行为,即起停业整顿,其他人可以回家等待通知,秘书东方云和财务主管到反贪局去接受质询。”

 员工们一听这话都知道郑清源出事了,一个个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大楼,只有东方云和财务主管站在那里没敢动。等职工们走完后,匡扶仪手下的人已经把财务部的账目全部收缴,包括微机里的所有资料信息也全部拷了软盘,然后才在各办公室的门上贴了封条。下到一楼,他们又把一楼的楼门加了锁,贴了封条,把东方云和财务主管推上了警车。东方云此时显得很坦然,而那位财务主管则吓得浑身直哆嗦,她是郑清源的小姨子,她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支部书记金师傅带着几名员拦住匡扶仪情绪非常激动地说:“匡局长,我们刚刚有了新的工作就又让我们下岗了?你们反贪局怎么不管下岗职工的死活呢!我看你们还不如郑清源。”

 匡扶仪觉得这几个下岗职工确实是个问题,就宣布这几个员留下负责看守财产,待遇不变,工资由反贪局协调解决。这时金师傅他们才为匡扶仪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天野市反贪局对郑清源采取了两步走的办法,第一步先拘捕他,第二步是查封他的公司。事后,从账面上根本查不出给谁送过礼的事情,只查出郑清源偷税漏税的严重问题,数目还相当惊人。至于公司的收入是否合法,应当另外立案审查。

 东方云很配合反贪局的询问,当匡扶仪要求东方云端正态度,老实代问题时,东方云笑了:“我恨这些不法商人,我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匡局长,据我所知,仅郑清源承揽市区供热和供气两项工程就给雷佑胤送了一百万元,这两项工程都是雷佑胤为郑清源争取到手的,郑清源则给予了重金酬谢。”其实郑清源一下子吃不下两个工程,他把供气工程转包给侯寿山的弟弟侯寿岩,郑清源只是个牵头人,这件事情东方云并不知道,雷佑胤也不清楚具体内幕。东方云继续说:“这种时代,权力能够为郑清源提供赚钱的机会,权力也能够得到巨额回报。工程完工时,都存在一定的质量问题。尤其是供气管道存在的问题更为严重,又是雷佑胤出面摆平了此事。至于验收工程时郑清源花了多少钱我不知道,这个事情他没有让我知道。”其实供气工程是侯寿山出面为郑清源这个法人代表周旋的,东方云不知其中内情。

 匡扶仪听了东方云的话心中有些纳闷,面前这个仪态不俗的女人是郑清源的‮妇情‬,可是从她的谈话中一点儿也没有同情和袒护郑清源的意思,让他有些不可思议。匡扶仪问:“东方云,你是怎么认识郑清源的?”

 东方云叹了一声,泪水就下来了:“唉,说来话长啊,我和妹妹东方霞都是市纺织厂的下岗女工,我们很贫穷,我们也想得到钱,但我们绝不会去要肮脏的钱。我们在餐厅做过服务员,也当过家庭保姆,为人家侍候过老年病人。去年国庆节,市里举办了一次歌曲大赛,可能你不知道内幕。那是郑清源为了提高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为了承揽供热和供气两项工程,他出钱赞助这次歌唱会。歌唱会原名是‘天野之声演唱会’,因为是靠郑清源出资赞助的,于是就改名为‘清源杯天野之声歌唱会’。我在歌唱会上夺得第一名,引起坐在评分台上的雷佑胤的重视,晚会结束时他派郑清源和我联系。那天我刚走出天野剧院,郑清源就笑着上来,很热情地和我握了手,并小声说,雷书记想请你吃饭,请你务必给个面子。我早就听说雷佑胤是个魔,现在终于把魔爪伸向我了。我很气愤地断然拒绝。郑清源却面凶光地说,雷书记想要办到的事没有办不成的,雷书记想要的女人没有敢于拒绝的!如果你赏脸就给你五十万,今晚你就是雷书记的人了。如果你不赏脸,不出三天有人就会让你横尸街头,你可想清楚,你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我听了这些话害怕极了,他们这些人黑白两道上都有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我当时想,他要真的能够给我五十万,我就去救济那些下岗失业连饭都吃不上的苦难姐妹们,我们纺织厂很多孩子连学费都不起,面临辍学的困境。我思虑再三,最终只好答应了。郑清源出手很大方,真的掏出支票开了五十万元。我怕其中有诈,就让他陪着我去把钱取了出来,又以我自己的名义存入银行,然后随他去见雷佑胤。那天我们是在西郊湖那里吃的饭,我心中很矛盾,很苦恼,就喝了许多酒,想彻底麻醉自己。我醉了,晚上被雷佑胤搀扶到西郊宾馆的房间里…”

 匡扶仪又问:“既然你成了雷佑胤的人,为什么又到了郑清源的手里?”

 东方云擦了擦眼泪说:“雷佑胤除了左绣以外从来不养固定的情人,他把我玩腻了,怕影响不好,就让我到郑清源的公司里去上班,郑清源也是个鬼,我同时受着两个男人的糟蹋,我恨他们。郑清源给的那五十万我一分钱也没要,全部捐给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了,其实我在清源公司只是挣了我应得的工资。事过三个月后我的妹妹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她在万通杯舞蹈大赛中获得第一名,被文史远瞄上了,买万通用的方法与郑清源如出一辙,妹妹哭着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就告诉妹妹要狠狠敲他买万通一把,妹妹开价一百万,买万通只给了五十万,事后妹妹把钱也捐给下岗职工管理办公室了,并要求这笔款只能用于救济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因为我捐的钱纺织厂的下岗工人只得到两万元的救济。”

 匡扶仪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么《天野报》上刊登的‘爱心妹’就是你们姐妹两个吧?”

 “不错,就是我和妹妹东方霞。”

 匡扶仪长叹一声:“唉,你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当时难道就没有想到诉诸法律得到保护?怎么就糊里糊涂地屈从了呢?”

 东方云冷笑一下道:“也许在你匡局长看来法大于权,但是在我们老百姓眼里永远是权大于法的,我们能斗过大权在握的雷佑胤和文史远吗?法院和检察院会理睬我们吗?公安局会保护我们吗?反贪局什么时候主动去查过一个在职的领导干部?没有吧?自杀在市委门口的少女如果能够及时得到法律的保护她会自杀吗?直到现在她的案子还没有告破吧?”

 匡扶仪被东方云问得哑口无言。他何尝不明白中国的国情和政情,尽管法制化进程不断加快,但至少目前在天野,仍然是权大于法的。公检法司哪个部门不是看领导的眼色行事的,就连他这个反贪局长不也是任何事情都得先请示再汇报吗?在查处腐败分子的过程中他得罪了不少领导,他隐隐感觉到市委书记乔织虹就不怎么喜欢他,他也觉得自己不能老干反贪局的工作。这种现象是不争的现实,但类似于东方云的话不能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只好保持沉默。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匡扶仪又问:“你和妹妹捐款的收条还在吗?”

 “在。我们一直妥善保管着,它虽然不能证明我们自身有多么清白,至少它可以证明我们的心地是善良的,可以证明我们不是罪人。尽管我们牺牲了自己,却为下岗职工换取了一百万元的救命钱,我们并不后悔。”说罢,东方云用那种满是无奈的眼神望着匡扶仪,竟使匡扶仪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匡扶仪站起身代别人随东方云一块儿去取收据,自己则带人去看守所里审问郑清源。

 郑清源被关到天野市看守所后,就开始在为自己想退路了:雷佑胤这一次看来是死定了,如果自己主动代问题,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不争取主动,就很有可能与雷佑胤一同踏上黄泉路。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侯寿山。郑清源猜测此时此刻只怕侯寿山和侯寿岩兄弟两个也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郑清源所料,一个看守他的干警小声告诉他:“有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嘴巴严实一点儿,他会为你打点的,只要他不出事你就没事,即使你被判了刑,他也会给你弄个保外就医,到时候你只要天天喊叫头疼就行了,记住。”那个干警说罢离开了,郑清源也笑了,他知道这话是侯寿山让人转告的。

 当匡扶仪出现在郑清源面前开始询问他的时候,他很配合,并且代得也非常清楚:“为了争取到供热和供气这两项工程,第一次我给雷佑胤送了一百万,第二次是二百万。到供热供气工程验收时因为存在一些质量问题,验收迟迟不能过关。我又给雷佑胤送了一百万。雷佑胤其人有个特点: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出面一说,工程就顺利通过验收。另外我这几年也存在偷税漏税和销售假药的不法行为,我会主动补税和接受处罚的。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公司的财产并非都是脏钱,请给我的子和儿子留下一部分生活费吧,我子没有工作,儿子正在上学,我对不起他们。其余财产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吧,以求减轻我的罪行,争取宽大处理,桃花源里那套别墅如果有可能的话就留给我的儿子吧。”郑清源没敢把供气工程转包给侯寿岩的事情说出来,一是他想让侯寿山出面保他,二是他不想把侯寿岩也牵涉进去,那样既害了侯寿岩或者侯寿山,而且对自己并不会有任何好处,他还企盼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还企盼着投靠新的主子侯寿山。郑清源说完这话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匡扶仪,就像一只狗乞求得到一块充饥的骨头一(102)样,泪水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匡扶仪很严肃地说:“鉴于你认罪态度较好,又主动配合组织查清了雷佑胤的犯罪事实,我们会向省纪委和市纪委提出建议,将来检察院提起公诉的时候,法院会尽量减轻你的罪行。”

 郑清源激动得泪满面泣不成声,哽咽着说:“谢谢,谢谢领导的关心。”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财主,往日根本没有把一个反贪局的局长放在眼里,现在匡扶仪在他眼里却成了能够救他性命的领导。

 郑清源的出色表演确实打动了匡扶仪的心,蒙蔽了他的视听,此后他向省市纪委汇报时确实替郑清源说了不少好话,郑清源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宽大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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