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魏惠王君臣雄心陡长
楚国特使江乙到达安邑的时候,简直不认识这个以风雅锦绣闻名于天下的著名都会了。
长街之上,除了兵器店铺照常兴隆外,绝大部分商号酒肆都关了门。街巷之中,风扫落叶,行人稀少,萧瑟清冷中弥漫出一片狂热躁动。不断有一队一队的铁甲步卒开过各条大街,高喊着“振兴大魏!报效国家!”的号子,和着整齐威武的步伐,竟是满城轰鸣。城中行人无论男女,都是大步匆匆,好象都在办紧急大事一般,和安邑人平
里的闲逸风雅大相迥异。但最令江乙惊讶的是,安邑的外国商铺几乎全部封门停业,几条外商云集的大街几乎通街冷落,竟没有一家开业者。江乙本来想先住在楚人会馆里,徐徐计议大事。因楚人会馆坐落在天街中段,与
香
隔街相望,各种消息极是方便。谁能想到,这条集中了天下财富权势与四海消息的林荫石板街,此刻竟是比任何一条街巷都冷清,外国人的会馆全部关闭,连神秘显赫的
香
都关上了那永远敞开的大铁门。
无奈,江乙只好打出国使旗号,住进了国府驿馆,匆匆梳洗一番,便乘着轺车捧着国书来到魏王宫。来到宫门,只见甲士重重,分外肃杀。江乙正要下车,却听巡视将官一声大喝:“使者回车!我王休朝三
!”江乙站在轺车伞盖下遥遥拱手“我乃楚王特使江乙,有紧急大事晋见魏王,请将军务必禀报。”巡将不耐,一挥手,便有小队甲士跑步围上,将轺车哗啷啷推转方向,向马
上猛
一鞭,轺车便惊跳窜出!吓得驭手连连叫喊,好容易稳住车马,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轰然大笑“楚使?鸟屎!回去吧…”江乙感到困惑恐惧,这魏国如何变得如此乖僻,连大国特使都肆意哄赶?思想之下,他决定先到丞相公子卬府中说话。谁想又吃了一个闭门羹,家老说丞相有军国要务,三
不回府。江乙连忙按规矩给家老送上一份厚礼,家老竟是不理不睬,转身就关上了大门。江乙可真是糊涂了,如何骤然之间这魏国官府上下都变得不认识了?连贪财的丞相家老也廉洁起来了?莫非这天下巨变要应在魏国不成?江乙不死心,一口气又跑了太子魏申和上将军庞涓两处府邸,竟都无一例外的得到“三
不回”的答复,有资格接待国使的大员竟是一个也没有见着,
气!
江乙蓦然警觉,魏国要出大事了!天下要大
了!
魏王宫内。绿树掩映的小殿周围环布着游动的甲士,殿门口两排甲士的矛戈在午后阳光下森森闪光。魏国君臣正在这座极少起用的密殿里举行秘密会商,参加者只有君臣五人:魏惠王、太子魏申、丞相公子卬、上将军庞涓、河西大将龙贾。魏惠王竟是一扫往日的慵懒散漫,肃然端坐,手扶长剑,目光炯炯,仿佛又找回了初登王位时的
雄心。太子魏申和丞相公子卬也破天荒的一身华贵戎装,甲胄齐全,显得威风凛凛。相比之下,倒是庞涓、龙贾两员真正的战将的布衣铁甲显得颇为寒酸。
“诸卿,”魏惠王咳嗽一声,面色肃然的环顾四周“上天垂象,西方太白之下彗星径天,天下将要刀兵动
,归于一统。大魏巫师占卜天象玄机,确认我大魏上应彗星径天之兆,将由西向东扫灭六国,统一天下。月余以来,我大魏朝野振奋,举国求战。我等君臣要上应天心,下顺民意,奋发自励,五年内逐一
平列国,完成千古不朽之伟业。大战韬略如何?诸卿尽可谋划,本王定夺而后行。”
这番慷慨
昂的话刚一落点,丞相公子卬就霍然起身“我王天纵英明,决意奋发,臣以为乃国之大幸,民之大幸,天下之大幸也。灭国韬略,臣以为可由太子申、臣与上将军、龙贾老将军,各领十五万
兵分四路大战。太子申灭燕国、臣灭秦国、上将军灭赵国韩国、龙贾老将军灭齐国楚国。其余小诸侯,乘势席卷之。如此不须五年,两年便可大功告成,一统天下!”他很为自己这个精心盘算的方略得意。这种大仗,无论如何都要亲自领兵打几场的,否则统一天下后如何立足?想来想去,公子卬选择了秦国,给太子推荐了燕国,将四个难打的留给了庞涓和龙贾两个老古板。他想,这个主意一定能得到太子申与魏王的赞同。
没想到太子魏申却冷冷一笑“丞相可知魏国有多少甲士?”
“上将军辖下
兵二十五万,河西守军十五万,再重行征兵二十万,当六十万有余。”公子卬信心十足,竟没有觉察太子的言外之音。
“新征之兵,也能做灭国大战么?”
公子卬这才听出味道不对,内心颇为不悦,却也不便反驳,迅速做出一副笑脸“然则,太子的上上之策何在?”
太子魏申二十多岁,口气却仿佛久经沙场“自然有长策大计。父王,儿臣以为,以魏国目前状况,不宜分兵过甚。而当集中
兵,先灭赵韩,统一三晋,而后灭齐国。其余秦国楚国两个蛮夷之邦和数十个蕞尔小诸侯,在我大军威慑之下,定然纷纷来降。分兵四路,同时作战,辎重粮草难以为继,若一路有失,便大伤士气,很是不妥。”这一席话对叔父公子卬的谋划的确是一盆冷水,显得大是老成,仅“辎重粮草难以为继”这一条就颇有说服力。身为丞相的公子卬竟是大为尴尬。
魏惠王却是不置可否“军旅大战,还是先听听上将军、龙老将军如何主张吧。”
多年磨来,庞涓是深沉多了,和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族大臣议事,他从来不抢先说话,只在魏王点名或涉及自己时寥寥几句适可而止,绝不再滔滔不绝的企图说服这些贵族膏粱。一月多前的那次彗星奇观,他也看见了,虽然也很有些意外和惊讶,但并没有认真放在心上。身为名家大将,他还算通晓天文,知道彗星现于太白之下,那是秦国变法成功的预兆,而绝不是魏国统一天下的预兆。其所以没有太放在心上,是因为他早就清醒的看到了秦国变法之后对魏国的威胁,如此浅显的国力格局,竟然还要什么“上天垂象”来揭示,当真是令人苦笑不得。多年来,庞涓每有机会单独见魏王,都要郑重提醒魏王提防秦国,趁早消灭这个潜在的可怕敌人。然则,魏国宫廷朝野弥漫的蔑视秦国的痼疾,竟是深深影响着魏王,庞涓每次的正告都引来魏王的一通大笑,还要说给别的大臣听,如同当年将公叔痤要他杀掉卫鞅的“昏话”到处讲给人听一样。久而久之,庞涓竟落了个“恐秦上将军”的雅号,使庞涓大为恼火,从此不再提灭秦之事。
将近十年没有打大仗,魏国君臣都在忙迁都大梁,他这个上将军的威名权力在魏国朝野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庞涓自己也郁郁寡
,很少和朝臣应酬,若非师弟孙膑被他
逃到齐国,庞涓真想离开魏国到齐威王那里去了。两个月前,他心念闪动,找了个理由出使赵国,看看赵种是否还象六国会盟时那样看重他?谁知车近邯郸,竟然接到赵种暴病身亡的噩耗!本为试探出路,竟变成了一场对赵种的悲伤祭奠,对太子赵语继位的庆贺。就在庞涓归来准备到楚国试探时,却不想出现了那场彗星天象,魏国朝野上下竟然在旬
之间狂热起来!他的上将军府又骤然成为举国关注的重地。庞涓感到悲伤,如此浅薄无智的君主与如此狂悖轻信的民众,一夜之间竟拜倒在虚幻的星象面前,有何大作为可言?但强烈的功名之心,却使他又从中看到了利用这种狂热的机会。不是么?连慵懒成
的魏王都换了个人似的精神
发。连公子卬这样的纨绔人物,都郑重其事的一身戎装准备建功立业了,安知魏国不会被神奇的
发起来?加上超强的国力与战无不胜的数十万魏国武卒,如果他庞涓再全力以赴,十年之内谁说不能建立赫赫功业?虽然统一天下对于魏国来说已经时过境迁,但先灭几个大国,重新奠定统一基础,还是有可能的。
若以真实谋划,庞涓还是认为应当先灭秦国。但由于以往受到的奚落嘲笑太多。庞涓竟是不知该不该如实陈述?公子卬的可笑已经被太子申驳倒,庞涓无须和他计较。目下只是如何拿出一个切实可行且能被魏王采纳的大计?他一直在思索,当然也知道在这种军国大计上自己说话的分量。
“我王。”庞涓坐直身子正
道:“臣有三策,可供定夺。”
“三策?”魏惠王惊讶“上将军请讲。”
“上策以灭秦为先。秦国与魏国犬牙
错,纠
数十年,积怨极深。我大魏国要东向中原,就必须先除掉这个背后钉子。目下秦国虽变法有成,但毕竟羽翼未丰,军力不强,正是灭秦的最后一个时机。若再耽延不决,三五年之后秦国强大,魏国要回头封堵,必将大费气力,甚至可能时势逆转。愿我王三思。”
“嗯哼。”魏惠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中策呢?”公子卬却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出来,生生憋出了一个响亮的
嚏。太子申却只是微微一笑。只有霜染两鬓的老龙贾,一丝不苟的正襟危坐着。
庞涓没有理会他人,侃侃道:“中策以先灭赵韩为要。十余年来,赵国与北胡及中山国纠
不休,国力业已大损。目下又逢赵成侯新丧,太子继位,主少国疑,人心不稳,完全可一击而下。灭赵之后,兵锋南下,直指韩国,一战灭之。韩赵本三晋之国,民情熟悉,最易化入大魏一体治理,无飞地难治之忧。若得三晋统一于大魏,我国力将增强数倍,可为扫灭天下奠定根基。是为中策。”
“嗯哼。下策呢?”魏惠王依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下策灭楚。楚国与魏国接壤最长,东西横贯数百里。
灭楚国,地土增加十倍,民众增加两倍,魏国当成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国。楚王芈良夫志大才疏,耽于梦想,数十年国事荒疏,国内一片松懈混乱。我大军所指,必当所向披靡。然楚国广袤蛮荒,臣恐难以在短期内化为有效国力,故此列为下策。”
“如此说来,上将军是主张上策了?”魏惠王罕见的认真。
“臣以为,先灭秦国方应上天彗星之象,方可
除魏国后院隐患。”庞涓心念一闪,抬出了西部彗星,这在他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王,”公子卬立即上前一步,正
拱手道:“臣曾请教过高明星象家,西天彗星之象,主西陲秦国将发生内
、动
和饥荒,是秦国的大凶之兆。不消两年,秦国就会瓦解崩溃而不攻自破。当此之时,魏国大兵灭秦,徒然费时费力,误我中原称雄之大好机遇。”公子卬不能与太子驳论,不是太子真正高明多少,而是绝对不能与太子龌龊。要显得自己才干,就要咬住庞涓,只要庞涓开口,他就要大加挑剔。和庞涓斗宫廷权术,公子卬从来都得心应手。
“丞相差矣。”庞涓在军国大计上从来不会对谁让步,更何况公子卬这种饭袋。但要驳斥这个酒囊饭袋,就不能回避天象,因为这正是魏国君臣振奋的
源。庞涓平静的说:“天象示兆,亦在人为。人为不力,天象可改。秦国正在蒸蒸
上,如何便能不攻自破?世间从来没有过永恒不变的天象。臣再次提醒我王,这是我消灭秦国的最后一次机会,愿我王深思。”
魏惠王沉
思忖,竟是良久沉默。在他看来,打仗是要靠庞涓无疑的,但在事关国运的大计上,庞涓总是古板固执得永远咬住一条道,未免太缺乏机变了。公子卬虽则不善军旅,但在国运谋划上却颇有眼光,譬如迁都大梁,譬如筹划钱财,此人都是个贵相之人,按他的主张办事,魏国往往会兴旺起来。人无天命,谋划再好也不会成功;人有天命,纵然谋划有差,往往也会歪打正着。
当年父亲魏武侯死后,庶兄公子缓与自己争位,两人各自率领数万人马紧张对峙。这时候宋国有个能士叫公孙颀,竟然说动韩懿侯与赵成侯趁着内
联兵攻魏。浊泽畔一场大战,自己与公子缓的八万联军竟是一败涂地!连统帅王错也身负重伤了。魏惠王当时万念俱灰,准备投降赵国做个白身商人了此一生。谁想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韩懿侯与赵成侯却在如何处置魏国的决策上发生了分歧!赵成侯主张扶立公子缓为魏国君主,然后各割魏地三百里退兵。韩懿侯不赞同,说:“杀魏罂立公子缓,天下人必说我暴
;割地而退,人必说我贪婪。不如将魏国分成宋国那样的两个小国,韩赵便永远没有魏国这个心腹大患了。”赵成侯大笑,嘲讽韩懿侯呆笨迂阔。韩懿侯反
相讥,说赵成侯贪图小利鼠目寸光。当夜,韩懿侯便率领五万韩军撤退了。赵国眼看
不下这块大象,便也负气撤兵了。韩赵一退,魏罂大军重整旗鼓,将没有了赵国支持的公子缓一战消灭,方才做了魏国君主。魏罂总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无论按照谁的主张,魏国都要崩溃灭亡,为什么就是一场口角,竟使韩赵君主功亏一篑呢?以韩懿侯的老谋深算,赵成侯的
悍凌厉,无论如何也不当放弃如此大好时机呀?如此鬼
心窍般的犯懵懂,除了天命天意,还能做何解释?
从那以后,魏惠王对自己的国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对于用人也恪守一条铁则——庙堂运筹,当用贵相大命之人,庶务臣子尽可从宽。庞涓的命相,魏惠王也找人悄悄看过,是“先吉后凶”的苦恶相。魏惠王便将他定在了“做事可也,谋国不策”这一格上。公子卬恰恰相反,天命福厚,是“可谋国,不可做事”的一格。两人互补之,则魏国大成!这种苗谟心机,自然不能丝毫的显现于形
之中,而要作为驾驭臣下的秘术深藏于心底。
“丞相以为,究竟如何开战为好?”魏惠王终于看着公子卬说话了。
“臣以为,太子眼光远大,所提先统三晋乃用兵良谋。”公子卬大是兴奋,心中也非常清楚,放弃自己“兵分四路”的主张一点儿不打紧。要紧的是,不能让太子的主张被庞涓的主张取代。虽然庞涓的“中策”也主张灭赵,但他必须申明,先灭韩赵是太子的主张,必须支持太子。
“龙贾老将军,你镇守河西多年,乃我大魏继吴起之后的名将,长期与秦国相持纠
。你以为,秦国目下战力如何?”魏惠王以少有的谦恭有礼,笑着问这位威猛持重的老将军。只要有庞涓在场,魏惠王总要给其他将领很高的褒奖。
龙贾是魏国本土的老将,白发黑面,一脸深刻的皱纹溢满了诚厚庄重和战场沧桑。他素来不苟言笑,肃然拱手“我王,老臣实言,秦国近年来变得难以捉摸了。与我军相持的秦国要
,依旧是当年的破旧衰弱状。战车、骑兵、步卒相混杂,马老兵疲车破,士卒不断逃亡,显然无法与我军抗衡。时有过来投降的秦军,他们说秦国民心不稳,国府没有财力建立步骑野战新军。然老臣总觉蹊跷,曾派
干斥候多次潜入秦国探察。斥候回报,秦国西部陈仓山大峡谷封闭多年,常有隐隐喊杀之声与战马嘶鸣,夜间还发现有车辆秘密进入,近年来尤为频繁。我王,秦国与韩国不同。韩国大军在新郑城外训练,尽人皆知。秦国却象隐藏在河底的大石,令人不安。老臣以为,上将军
察颇深,不能小视秦国。”
太子魏申笑道了“老将军,国家大争,岂能以零碎猜测为据?兵不厌诈,诡道之本。安知不是秦国为了掩饰动
,而故弄玄虚?”
老将面色涨红“太子,据老臣所知,秦国生机
,并无民心动
。”
“老将军啊,”公子卬大笑“人老多疑,也在情理之中。你说,哪个国家不训练军队?可建立训练一支野战步骑大军,谈何容易!我大魏新军自文侯武侯到今
,快一百年才形成稳定战力。一个西陲蛮夷,三五年就能练出一支铁军?韩国乃富铁之国,还拉不出一支铁军呢,秦国哪里来得大量
铁和良马?充其量弄出一两万骑兵、三五万步兵,打打戎狄罢了。至于铁骑,秦国再有三十年也上不了道!老将军以为如何?”
龙贾面如寒霜,铁一样的沉默。
太子魏申掰着指头,一副深思
虑的样子“父王,儿臣以为秦国有三大弱点,不足以构成魏国威胁。其一,变法峻急,民心不稳,财力匮乏。其二,军制落后,车步骑混杂,战力极差。新军纵然开始训练,二十年内也无法与我抗争。其三,秦国没有统军名将,公子虔那样的车战将领根本不堪一击。有此三条,我军在
平中原后,再回师灭秦,定能迫使秦国不战而降,强如今
用牛刀杀
。”
从来没有领过兵,更没有上过战场的太子申,却有如此振振华辞,庞涓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冷冷一笑“太子切勿轻言兵事。秦人本牧马部族,训练骑兵比中原快捷得多。秦献公正是以旧式骑兵,两次大胜魏军,使我无法越过华山、洛水,何况今
?”
庞涓冷冰冰几句,竟噎得太子申回不过话来。公子卬岂容此等机会失去,戢指庞涓赳赳高声道:“上将军恐秦症莫非又发作也?身为大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上将军的师门兵法?”
“丞相,”魏惠王正
呵斥“大战在即,将相当如一人,何能如此讲话!”
公子卬心思何等灵动,立即向庞涓深深一躬“在下失言,上将军幸勿介怀。”
庞涓哼的冷笑一声,没有理睬。
魏惠王沉
有顷道:“上将军,若先行灭赵,危险何在?”
庞涓不假思索“赵、韩皆地处中原冲要,他国容易救援,我军有陷入两面作战之可能。此为最大危险。此外,也须提防秦军从背后突袭河西。”
“救援?哪个国家救援?”太子申见父王有意采纳自己主张,精神大振“燕国?楚国?还是韩国?方才驿馆来报,楚国特使匆匆来到,显见是有求于我。燕国让东胡
得自顾不暇,韩国只有幸灾乐祸,谁来救赵国?”
“太子不要忘了,还有一个齐国。”龙贾突然
了一句。
“齐国?更不可能!”公子卬大笑“老将军差矣!齐国非但不会救赵韩,反而会帮我灭赵韩,而求分一杯羹也。我王思之,齐国素来远离中原是非,当年分秦,齐国还不是置之度外?齐王目下又忙着整肃吏治,救赵国开罪魏国,对齐国有何好处?齐国愿意与我强大的魏国为敌么?田因齐可是狡猾得很哪。”
庞涓实在想起而驳斥,思忖再三,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太子申突然站起,声泪俱下“父王,赵韩不灭,魏氏祖宗在天之灵难安哪!统一三晋,威震天下!灭一秦国,无声无息,徒引列国
笑啊!”魏惠王不耐烦的挥挥手,太子申悻悻坐回。
魏惠王站起来缓缓踱步到庞涓案前“上将军,军国大事,还是要靠你来谋划,没有你与龙贾老将军这般名将统兵,再说也是落空。本王以为,秦国和齐国两面都要防备,方可放手在中原大战,上将军以为如何?”
“但凭我王号令,庞涓虽肝脑涂地,亦当报效国家。”庞涓心下稍有舒展,觉得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好!”魏惠王慷慨
昂“本王决意展开中原大战,完成大魏一统大业。自今
起,我魏国大军兵分三路:西路由龙贾老将军率河西守军,加强对华山、桃林、洛水诸要
之防守,秦军妄动,立即痛歼。东路由太子申和公子卬率军八万,抵御齐国援兵。中路大军二十万,由上将军统帅,半月后对赵国大举进攻,务求一战灭赵!”
“谨遵王命!”四人轰然应命。
惴惴不安的江乙终于见到了魏惠王。当江乙在灯火辉煌的寝宫诚惶诚恐的说完楚王“联魏灭秦”的大计后,魏惠王纵声大笑“上卿啊,楚王何等肥硕,怕秦国一个干瘦子么?”江乙苦笑不得,拭着汗道:“我王之意,恐秦国坐大,威胁楚魏。若魏国出兵,楚国唯魏国马首是瞻。”魏惠王又是一阵大笑,推开身边女人,走出
丽侈糜的纱帐“请问上卿,楚国可出兵几何呀?”
“回魏王,我王答应出兵十万。”
“以谁为将呵?”
“令尹子吴。”
“灭秦之后呢?”
“魏得秦三分有二,楚得秦三分有一。”
“若楚王中途退缩呢?不是一次了,本王何能相信?”
“我王为天象警示,立志奋发,决意先行将淮水以北六座城池,割让给魏国抵押。若中途反悔,六城属魏。若灭秦有成,再行收回。”
“好!”魏惠王大笑“上卿可回复楚王,请他一月之后立即发兵,从武关北上。我大魏河西将军龙贾从东北南下,两面夹攻,一举灭秦!”
“谢,谢过魏王!”江乙没想到如此顺利,竟结巴起来。
江乙高高兴兴的走了。魏惠王觉得自己瞬息之间又完成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也化解了庞涓喋喋不休所唠叨的危险,运筹帷幄的功业感骤然溢满心头,竟兴奋的拉过狐姬,破天荒的向这个柔媚可人的女人慷慨
昂的讲说自己的英明决策和高远谋划,竟说得狐姬惶惶然不知道该如何称颂了。
这时候,楚王特使的轺车正驶出安邑,奔驰在去齐国的路上。
楚王这套环环相连的大计的关键在齐国,没有齐国,楚国就等于要让魏国牵着鼻子走。可是江乙对出使齐国,竟比出使魏国还没有把握。魏国虽说是一等一的强国,可魏惠王那种刻意做作出的大国君主气度与霸主气魄,倒实在是外
使臣眼里的明显弱点,江乙很是清楚,对魏国只要谦恭示弱,一般都不会有辱使命。可齐国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国王,却是大大两样,江乙心中实在盘算不出一套体面机智的说辞,只好准备随机应变了。